第48章 Chapter 47

作者:爆炒小黃瓜
一八-九六年一月份,莉齊一個人悶悶不樂地過完了聖誕節,又一個人悶悶不樂地過完了新年。

  這段時間,她強行把埃裏克拋到了腦後,竭力想要快樂起來,唱歌、跳舞、喫喝玩樂、諷刺蘭斯的迂腐和愚蠢,舉行奢侈的晚宴,故意給貧窮的舊貴族發請帖。

  要知道,那些舊貴族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怎麼借錢擺闊。

  他們的資產早就被大革-命消耗得一乾二淨了,但又捨不得爵位和紋章,一直想回到從前闊綽的生活,不知不覺間便已債臺高築,平日裏連基本的喫喝都成問題,收到莉齊的請帖,差點氣得昏厥過去——他們就算流落街頭,也不可能去參加這種女人的宴會!

  而莉齊之所以給他們發請帖,就是想看他們生氣,聽見他們個個漲紫了臉,她樂得大笑不止。

  爲了讓自己忙碌起來,她幾乎日夜不休地舉行宴會。

  一開始並沒有人光顧她的宴會,人人都想離她遠一些,但她實在太有錢了,而藝術家最缺的就是金錢和美人,她只需要付出一堆金幣和兩個迷人酒窩,就能誘惑一堆藝術家到夏洛萊府邸來。

  莉齊不懂藝術,但她有錢。

  到她家裏去的,大多數是懷才不遇的藝術家。他們渴望賞識與投資,儘管除了莉齊,別的貴婦人也賞識他們的作品,可是那些貴婦人的錢袋子都攥在她們的丈夫手裏,想撈幾個錢可不容易;反觀莉齊,只要參加她的宴會,就能得到她慷慨地投資。

  而且,德·夏洛萊太太是那麼美麗,那麼和善,從不擺貴婦人的架子,不管你出身高貴還是低微,她都一視同仁,給你上最上等的香檳和最名貴的菸草。

  她活力充沛,擁有一顆可愛的好奇心,會耐心地傾聽你的創作理念,哪怕她對藝術一竅不通,既不懂將一幅名作複製成版畫是多麼困難,也不懂鑲嵌畫獨特而典雅的美感,可她會揚起濃密的眼睫毛,用天真的語氣恭維你:“真厲害呀!”

  一時間,德·夏洛萊太太成爲了巴黎藝術家最喜愛的貴婦人。

  藝術家本就是最不在乎道德的一羣人,願意參加莉齊宴會的藝術家,更是把道德和名聲都拋到了腦後。

  他們聲名狼藉之極,軼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有的曾因爲偷-情,被對方的丈夫拿槍指過腦袋;有的曾因爲情婦的丈夫突然回家,不得不在陽臺站了一夜;還有的舉行畫展到一半,被憤怒的看客指出,畫上舉止放-蕩的女郎是家中端莊嫺靜的老孃。

  隨着她舉行的宴會越來越多,府上的藝術家也越來越多——畫家、詩人、鋼琴家、歌唱家等進進出出,絡繹不絕;整個夏洛萊府邸都洋溢着高雅的藝術氣息,她的名聲卻變得越來越差。

  不過,人們已不再談論她的不端行爲,都默認她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輕佻女人。

  對於這樣一個壞女人,你能作什麼指望呢?

  一個接一個的大型宴會裏,莉齊的確快活過——如果沒有經歷自由的地下時光,這樣浮誇的快樂的確能滿足她。

  數不清的英俊男人恭維她,邀請她跳舞,爲她作畫,爲她彈琴,爲她作詩。

  她醉醺醺地攏着黑裘皮大衣,冷眼旁觀她的客人隨意噴灑香檳酒,五彩斑斕的燈光下,香檳酒匯成了一條流光溢彩的小河。周圍人都在起鬨,叫她蹚上去,要爲她作一幅香檳美人的畫。

  她踉踉蹌蹌地踩上去,隨着音樂起舞時,四面八方的歡呼聲差點掀翻屋頂,吵得好幾戶人家點起了燈,對他們怒目而視——那一刻,她的確沒時間思念埃裏克,可是等賓客散去,留下一地狼藉,對埃裏克的思念就遏制不住地涌了上來。

  不管她怎樣宴請賓客,怎樣鋪張浪費,怎樣對外面的流言不屑一顧,她都感到強烈的孤獨。

  她很想念埃裏克,想念他的體溫,想念他的手指,想念他低沉動聽的聲音,甚至想念他的嫉妒心和控制慾——要是他在她的身邊,看到這麼一羣人對她大獻殷勤,事情會變得多麼帶勁兒呀!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身邊,她能隨心所欲,暢所欲言,暴露出自己的真實面目。

  儘管現在的她已經很放肆了——她蔑視貴族,她玩弄藝術,她一擲千金;但是,跟地下那段時光比起來,不夠,遠遠不夠。

  體會過自由的飛鳥,怎麼可能再甘心回到籠子裏?

  已經是新的一年了,他爲什麼還不回來?

  難道他在那邊碰到了什麼意外,還是說爸爸並不在古巴,他撲了個空,覺得沒臉回來見她?或者更可怕的——他跟爸爸一起遇害了?

  古巴的情況那麼危急,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將軍,孤身去那邊,也不能保證一定將她爸爸平安帶回。她當時爲什麼沒有阻止他呢?

  還有,爸爸——她簡直不敢想象,失去爸爸後的日子。

  自從爸爸失蹤後,她一直逼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因爲想也無用。巴黎的日子已經夠難捱了,如果她再任由自己悲觀想象下去,她會活不下去的。

  然而現在,埃裏克也失蹤了。

  兩件事一起壓在她的胸口上,她再也無法輕鬆地將它們撇開了。

  各種恐怖的畫面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過。她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埃裏克倒在戰壕裏,頭上有一個血洞,好不容易埃裏克扔出腦海,父親遭遇海難,緩緩沉入海底的畫面又浮現了出來。每個晚上都是如此,她快自己把自己嚇死了。

  但是在旁人看來,她過得快活又瀟灑,府上觥籌交錯,杯中的香檳酒永遠不竭,畫家們爭相爲她畫像,鋼琴家們爭相爲她奏曲,音樂聲、打鬧聲和歡笑聲不絕於耳,整個聖日耳曼區都能感到她鋪張浪費的陣仗,聽見金錢滾滾流進草坪的聲音。

  她是如此美麗,如此迷人,既有高貴的頭銜,又坐擁巨大的財富,無論去哪裏,都一片騷動,人聲鼎沸。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感到孤獨,感到恐懼,感到不安呢?

  可是,她真的恐慌極了。要不是她一直催眠自己,得打起精神,不能像個傻瓜似的胡思亂想,她可能已經以淚洗面,讓全城的人看笑話了。

  “等爸和埃裏克回來了,”她心想,“我就再也不要和他們分開了。他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少了哪一個都不行。”她對這個想法非常滿意,全然沒想過,這兩個男人在同一個屋檐下是否合得來。

  就這樣,時間一晃而過,進入了二月份。

  莉齊孤獨地度過了聖誕節,又孤獨地度過了冬天,現在春天要來了——她才十七歲,難道她這輩子都要這樣過下去了嗎?

  好在二月份沒過幾天,她就收到了一封信——看字跡,居然是爸爸寄來的!

  莉齊的心臟猛地跳了起來,像是要從她的衣服裏蹦出來似的。

  她一邊粗魯地撕開信封,一邊掐了自己好幾下,生怕自己是在做夢。

  啊,不是夢!真的是爸爸的信!

  親愛的女兒:

  我過幾天將至巴黎,最近請勿外出。

  你的父親

  落款是一個星期前。

  剎那間,她激動萬分,幾乎有些呼吸困難,要是她束過腰的話,一定暈過去了,幸好她沒有束過——噢,現在不是慶幸這個的時候,她終於可以離開巴黎,去其他地方了!

  不過,她要怎麼跟爸爸提離婚的事情呢?

  天主教認爲,人一旦結婚,就絕不能離婚。儘管法律允許離婚,但離過婚的人,無論男女都會被打上不幸的烙印,從此被教堂拒之門外——管他的,到時候她會說服爸爸的。

  對了,她的心又冰涼起來,爸都給她來信了,爲什麼埃裏克沒有?

  難道他——她連忙把這個不祥的念頭撤回了,父親平安了,埃裏克一定也是平安的。

  收到父親的信以後,她再也沒有舉行過宴會,每天佇立在窗前,如飢似渴地往外望去,渴望看見最想見到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深愛的情人,另一個是她深愛的父親。她真想馬上撲到他們的懷裏,狠狠地撒嬌。

  終於,收到信的兩天以後,她看到兩個人騎馬朝這邊走來。

  那一刻,她的心臟急速地捶着胸口,幾乎崩開花邊胸衣的鈕釦。

  她最先認出的是埃裏克的馬——那匹異常駿美的愷撒,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上等白緞般耀眼。不過,騎它的並不是埃裏克,而是一個精神但消瘦的中年男人。

  莉齊起先沒認出那個中年男人就是她的父親,因爲艾德勒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他瘦了許多,顴骨高聳,臉龐因過度日曬而漲得通紅,蓄起了兩撇髭鬚,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衣,不像首富,更像一個粗獷而警覺的匪徒。

  他後面的埃裏克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戴着白色面具,騎着一匹黑色公馬。

  離開時,他衣着講究,馬刺雪亮,回來時卻衣衫襤褸,大衣和高筒皮靴都滿目瘡痍,襯衫破得連釦子都系不上,露出了一些結實的胸肌。

  他目光冷峻而野性,整個人比起離開時,變得更像一頭冷漠兇狠的掠食野獸,一個十惡不赦的亡命之徒。

  他一隻手控制着繮繩,另一隻手微微垂下,半按在鞣皮龜裂的槍袋上。

  他們在那座島上究竟經歷了什麼?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裏閃了一下,就消失不見了——重要的是,他們都平安回來了!

  莉齊連披肩都沒有圍,穿着晨衣,直接跑了下去。

  推開門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苦惱地想,等下該投進誰的懷抱呢?

  不知道埃裏克有沒有把他們的關係告訴爸爸。

  這件事顯然不值得猶豫,因爲艾德勒一看到她,就微笑着張開了雙臂:“我的小姑娘,你好像變漂亮了!”

  “哦,爸爸!”她立刻撲進了艾德勒的懷裏,緊緊地摟住他瘦了許多的腰身,同時,她也沒忘記露出一雙眼睛,望向埃裏克。

  他站在艾德勒的身後,金色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緊盯着她,貪婪、飢渴、全神貫注地緊盯着她,一刻也不曾移開,一刻也不曾放鬆。

  假如目光有力道的話,她的身上已被他的眼睛留下好幾道青紫的印痕了。

  很明顯,他的想念比她還要深刻——她已經非常非常想念他了,他的想念得深到什麼程度呢?

  不知過去了多久,艾德勒鬆開了她,轉過身,讓出後面的埃裏克,居然跟她介紹了起來:

  “忘了介紹,姑娘,這是我在古巴結識的朋友。他在古巴做的那些事,一本書都講不完,比你看的那些冒險小說有趣多了。你要是讓蘭斯請我們好好喝一杯,我就讓他親自給你講講,我們在古巴到底發生了什麼——啊,我這腦子,居然忘了告訴你,我前段時間‘失蹤’,是因爲被迫留在了古巴。”

  艾德勒似乎很想他們認識,又對埃裏克說道:“這是我的女兒,嫁給了夏洛萊伯爵,你可以跟我一樣叫她莉齊,也可以按規矩叫她夏洛萊太太。”

  莉齊的心“咯噔”一下,心想,完了,爸怎麼一回來就給她添亂。

  果不其然,埃裏克朝她冷淡地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德·夏洛萊太太。”

  艾德勒說“夏洛萊”時去掉了“德”字,意在表明他不在乎蘭斯的爵位;埃裏克又把這個“德”字加上了,就顯得有些生硬且陰陽怪氣。

  莉齊覺得,等下可能有一場硬仗要打。

  這時,艾德勒已大步走進夏洛萊府邸,去找蘭斯了,似乎想跟蘭斯來一場岳父和女婿的敘舊。

  莉齊看看艾德勒,又看看埃裏克,一陣爲難,不知該跟上去,還是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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