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 2

作者:爆炒小黃瓜
莉齊之所以會知道頭皮獵人,全是小說的功勞。

  有段時間,報刊上總是刊登西部小說,講淘金熱,講神槍手,講頭皮獵人如何殘忍屠殺印第安人。她手不釋卷,看得津津有味。

  現在,頭皮獵人走進了現實。她又緊張又恐懼又興奮——她的槍法已經很準,能一槍打中野外的兔子,並且不傷其皮毛。

  不過她在大都市的生活安逸又舒適,除了靶場,幾乎沒什麼地方用槍。如今來到這蠻荒之地,她感到頭腦發熱,手心發癢,總想打點兒什麼,就像第一次跟父親狩獵那麼激動。

  車伕看見她面色緋紅,兩隻眼睛閃閃發亮,還以爲是淚光,鄙夷不屑地想道:女人就是女人,長得漂亮有什麼用呢,膽子還沒有一頭騾子大!

  這時,樹林裏又傳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伴隨着幾聲沉悶的轟響,簡直像槍口抵住肥厚的皮肉發出來的一般。

  車伕拿出馬鞭,狠狠抽了一下馬背。他顧不上嘲笑莉齊了,林子裏的動靜使他出汗了。

  車晃馬顛,車輪轆轆作響,在安靜的傍晚顯得格外刺耳。

  車伕恨起這些城裏人來,他們像蝗蟲一樣破壞莊稼,佔用耕地,砍伐樹木,築起黑煙滾滾的工廠,把附近的河流搞得惡臭無比。他對土地沒有感情。他這輩子也不可能擁有一爿屬於自己的土地,但他厭惡這些投機取巧的闊佬。

  “該死,這對夫婦的行李也太多了!”車伕暗暗詛咒着,扭過頭,捏住鼻子擤了一下鼻涕,“天知道林子裏的東西會不會被車輪聲引過來!”

  車伕急於擺脫這差事,不停地揚鞭策馬,但馬跑得越快,車輪聲越響。

  是車輪滾得太快,還是有一頭鹿在林子裏奔跑?

  爲什麼他會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車伕頭皮發麻,簡直想扔下繮繩轉身就跑,可現在跑了,很有可能被箭矢射成篩子。

  他見過被割掉頭皮的屍體,頭顱鮮血淋漓,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蒼蠅。

  林子裏那些惡魔絕對當過頭皮獵人,甚至當過士兵,他們割頭皮的手法利落而專業,只有頭皮獵人才有這麼專業的手法。

  士兵並不是什麼稀奇人物。小鎮上、村落裏、城市裏到處都是被聯邦政府拋棄的老兵。他們要麼瘸了腿,要麼少了胳膊,農場和工廠都不要他們,只能蹲在大街上要飯。

  車伕懷疑,林子裏的惡魔可能就是被遺棄的老兵——社會變得越來越文明,聯邦政府卻不再需要他們,也不再接濟他們,於是一氣之下,鑽進樹林裏,搶劫和報復過往的行人。

  與此同時,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車伕全身寒毛倒豎——這聲響簡直像一把冒着冷氣的剝皮刀,在他的腦門上摩挲。

  他嚇瘋了,發狂似的鞭打馬背。

  馬受驚了,嘶鳴一聲,亂跑起來。

  眼看就要撞到樹幹上,車伕瞪大眼睛,腦中一片空白,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忘記了動作。

  電光石火之間,一隻戴着黑手套的手搶過了他手上的繮繩,勒住了瘋跑的馬。

  莉齊鬆了一口氣,幸好埃裏克察覺到不對後,當機立斷打開車門,跳上駕駛座,奪過繮繩,勒住了馬匹,不然他們今晚就要在樹林裏過夜了。

  相較於馬車差點撞到樹幹,埃裏克徒手勒住四匹精壯的馱馬,更讓車伕感到恐懼。

  車伕瞪着眼睛,看怪物似的望着埃裏克。

  埃裏克看也沒看他一眼,調轉馬頭,回到大路上:“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

  車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扭頭吐了一口唾沫,剛要反駁,這時他又聽見了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

  近了,又近了,幾乎就貼着他的頭皮!

  車伕打了個冷戰,再也壓抑不住恐懼的心理:“你、你聽見沒有……樹林裏有東西……在靠近……”

  埃裏克沒有說話。

  同一時刻,一匹馬衝出了樹林。

  “來了!”車伕恐慌地嚷了起來。

  與其說那是一匹馬,不如說是一個移動的靶子。馬只剩下一口氣,渾身插滿了箭矢,馱着一個人艱難前行。

  那人被釘死在馬鞍上,耷拉着血淋淋的腦袋,頭皮已不知所蹤,腦漿漏了出來,啪嗒啪嗒地滴落在馬鬃上。

  車伕被嚇懵了,扔下繮繩轉身就跑,莉齊大聲喊他回來,他卻連滾帶爬地跑得更快了。

  莉齊打開車門,跳下馬車,想要爬上駕駛座。

  埃裏克連忙把她抱了上來,一隻手扣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控制着繮繩。

  “那老頭兒不會有事吧?”莉齊憂心忡忡地說道,“這地方看上去好邪門。”

  他並不關心車伕的死活。他對除她以外的人都漠不關心,但爲了讓她放下心來,還是說道:“樹林裏的人目標是我們。”

  馬車駛過了那具屍體。莉齊難受地扭過頭,閉上眼睛,極力把那具屍體的慘狀推到腦後。

  這是她自己選的地方,她不能還沒看到農場,就先嚇軟了腿。

  半晌過去,她總算緩過勁兒來:“見鬼,天知道這地方竟是這模樣!”她拿出裙袋裏的報紙,憤憤地說道,“上面明明說這裏是‘上帝遺落的綠寶石’……”

  埃裏克掃了一眼她手上的報紙:“我能說句中肯話麼,寶貝兒。”

  “你說。”她還在鬱悶地打報紙,突然反應過來,“噢,我什麼時候不讓你說中肯話了——”

  “報紙上刊登的不一定是真的。”他頓了頓,又問道,“你給錢了嗎?”

  “給了,一千五百塊錢。”莉齊沮喪地說道,“出發前一個星期,我就給他郵寄了過去。怎麼會這樣,我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沒事。”他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頭髮,強忍住聲音裏的笑意,“這地方顯然是不缺‘驚’的,至於‘喜’有你就夠了。”

  莉齊愁眉不展地嘆了一口氣:“唉,你再親親我吧,我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輕笑一下,單手勒住馬,用另一隻手擡起她的面頰,垂下頭,吻住了她的雙脣。

  感到他冷峻的脣的觸感一剎那,她緊蹙的眉毛就舒展開了,儘管已經與他接吻過很多次,再次吻上他的脣時,卻仍然能感到強烈的興奮感和滿足感。

  她忍不住眯起眼睫毛,貪婪地舔了舔他的脣,不知羞恥地發出一聲很大的吞嚥聲。

  這一聲吞嚥似乎刺激到了他。突然間,他丟掉了手上的繮繩,兩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喉結上下滑動着,帶着近乎瘋狂的渴欲回吻着她。

  五分鐘後,莉齊面色紅潤,精神煥發地哼着小曲。埃裏克的神色卻略顯陰鬱,坐姿也有些古怪。

  他並不是重欲的人,遇到莉齊之前,他甚至以爲自己這輩子都與那種古老的歡樂無緣。

  遇到莉齊以後,他才發現,那條污濁的魔鬼之蛇是如此容易蠢動。

  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她對他稍稍流露出一絲渴望——不需要太多,僅僅需要一絲,他的自制力就會盡數崩潰,控制不住地想還給她千倍萬倍的渴望。

  莉齊一直以爲他的自制力強得可怕,什麼都能硬壓抑下去,包括對她病態而深沉的感情。

  其實,那僅限於她還沒有愛上他的時候。

  自從知道她也愛他後,他就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冷靜。

  她愛着他,她是屬於他的,她此刻就在他的身邊。

  他是如此幸福。

  這讓他怎麼維持心中的冷靜?

  他沒有每時每刻都抱着她,每過一分鐘就確定她的存在,將試圖傷害或親近她的人用繩索勒死,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

  莉齊沒有察覺到他陰暗躁動的想法,但注意到了他古怪的坐姿。

  她一面覺得他忍得可憐,一面又想逗弄他,最終還是逗弄他的想法佔了上風。

  她摟住他的脖子,湊到他的耳邊,惡劣地微笑道:“我的寶貝兒,你之前說的天天問好,打算什麼時候實現呀?”

  埃裏克側頭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中壓抑着濃重而黏溼的熱欲,因爲過於濃重,眼角幾乎顯得有些潮紅,令人心驚。

  莉齊頓時不敢再逗弄他,她可不想在樹林裏扎帳篷。雖然有埃裏克在,樹林裏那羣惡魔肯定佔不了便宜,但她並不想在遍地死屍的地方過夜。

  半個小時後,他們終於進入了小鎮。因爲海拔較高,鎮上的氣溫比其他地方略低一些。

  莉齊打了個噴嚏。

  埃裏克脫下長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預感沒錯,這地方果然十分怪異,明明還不到九點鐘,卻像凌晨三四點鐘一般門窗緊閉,街上連一條狗都看不見。

  她不想在這裏過夜,但入夜後趕路,不僅容易碰到土匪,也容易碰到覓食的灰狼,只好在鎮上的旅店湊合一晚。

  埃裏克把馬車停在了旅店的馬棚旁邊。馬倌被馬的響鼻吵醒了,揉着眼睛醒了過來,隨後瞪大了眼睛。

  鎮上的人要麼騎騾子,要麼騎瘦巴巴的老馬,馬倌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健壯的駿馬,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埃裏克給了他二十五美分,讓他好好照看這四匹馱馬。

  旅店老闆正在櫃檯後面睡覺,被他們吵醒了,也沒有不耐煩,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取下一串鑰匙丟給他們。

  莉齊望着外面的詭異景色,好奇心被激發了起來,沒忍住問道:“你們爲什麼都睡得這麼早?”

  “好問題,”老闆懶洋洋地說道,“我也想知道你們爲什麼會到這兒來。錢收了,我也不怕你們轉身就跑。實話告訴你們吧,這是一片被上帝遺棄了的土地,看到前面那座雪山沒,住着一窩土匪。你們來的時候,肯定也見過那幫割頭皮的變態了吧,這還不算完!因爲樹林被伐得差不多了,狼羣覓不到獵物,不時還會下山叼幾個人——現在,你們可以告訴我,爲什麼要到這兒來了嗎?”

  莉齊聽得目瞪口呆。

  她對比了那麼多廣告,精挑細選了這個地方——雖然想過有可能和描述的不一樣,但沒想到會差那麼多——這根本不是廣告與實物不符,而是一場詐騙!

  埃裏克低聲笑了起來:“沒什麼,我妻子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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