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執念

作者:終南果
紫袍拂着地上的雪從身邊掠過,許久,風過竹林,竹葉上的積雪細細碎碎地漫灑下來,帶着細微的冷。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撐着地艱難地爬了起來,腔中泛過一層痛意,他咬牙忍了一會兒,再睜開雙目時眸中卻全是陰謀得逞的得意神色。

  師父啊師父,接下來,你只會越來越瘋癲,真是期待你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的薄脣牽起一個充滿單純希冀的笑意,忽察覺到了什麼,踉蹌着邁出一步,倒在了雪裏,似是冬日裏破了的風箱一般壓抑着咳嗽了幾聲。

  腳步聲傳來,他暗藍斗篷上沾着雪霜,無力地回首看着她,眸中星碎雪消,語氣中帶着恰到好處的驚訝,“你怎麼來了?”

  葉裁衣放下手中的籃子走到他身邊扶着他的胳膊將他攙起來,悶聲悶氣地說道:“我怕你着涼,煮了些薑湯。鑰匙呢?”

  衛疏風虛弱地靠在她身上,暗藍色斗篷裏伸出一隻白淨的手,掌心裏放着孤單單一隻鑰匙,“這個你拿着。”

  葉裁衣接過鑰匙扶着他進了門,將他安頓到桌邊坐着,道:“我去找表哥來給你瞧瞧。”

  衛疏風咳嗽了幾聲,擡手扯住她的衣袖,道:“這需要瞧什麼?又不是大事,喫兩顆丹藥就行了,我都習慣了。”

  葉裁衣抿着脣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又伸手將他摟進懷裏,道:“是因爲你沒送許玉樓回去被南華仙尊打的嗎?你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衛疏風靠在她懷裏,眯着眼睛舒適地像躲暖的小貓兒一樣,愜意地說道:“也沒什麼,他也不經常動手,以前倒還顧些姿態,頂多用威壓震懾,如今改用拳腳,我看他離瘋也不遠了。”

  葉裁衣的心像是被緊緊揪住了一樣,親了親他的頭髮,倒了兩顆補元丹喂到他嘴裏,對南華生出了幾分怨恨,低聲說道:“方纔還生龍活虎的,回來就受傷……我扶你去躺着。”

  衛疏風方纔玩雪,跪雪,外袍和內裏的衣衫,鞋襪都已經溼了,他又時而不真不假地咳幾聲,葉裁衣手腳麻利地給他換了衣裳洗了腳才把他裹進被子裏靠在牀頭用靈力暖着。

  她去門外把籃子提進來,坐到他牀邊,邊取碗碟擺在移過來的小案上,道:“今日用過飯了不曾?”

  衛疏風靠在牀上,被裹在被子裏只露出腦袋,兩條冠帶也被圈在被子裏,乖巧得不像話,答道:“在各峯拜訪時用了些茶點,不過還是有些餓。”

  葉裁衣伸手揉了揉他的臉,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解放了他的雙手,找了方帕子墊着,把一碗清淡的熱湯麪放到他手中,道:“那喫些。”

  衛疏風看着碗裏的各色蔬菜與麪條,嗅了一口氣,道:“是你做的嗎?”

  “嗯,嚐嚐。”

  他很快就喫完了,完全不復以往用飯時一口半口的艱難,把碗遞給她,道:“我還想要。”

  葉裁衣接過碗,道:“就帶了一碗,明天再給你做。還有一碗薑湯,你喝了驅驅寒氣,今天雪都揚進你衣領中了。”

  一碗薑湯又遞到手中,衛疏風問道:“你喝過了嗎?”

  葉裁衣笑道:“當然,我喫飽喝足纔來的。”

  他以前被威壓鎮得吐血,比如今嚴重多了,皆是喫些丹藥自己趴在這張牀上看着竹影熬過去。

  而今雙手捧着碗,熱氣掩映着他的神色,燻蒸得他心裏有些暖,也忽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待遇,垂眸說道:“其實這點寒氣於我而言不算什麼,我小時候多數是在長淵之下的玉樹冰花林中修煉,寒氣輕易傷不到我。”

  葉裁衣湊到他頸間嗅了嗅,道:“怪不得你身上有一陣冷香。”

  他瑩瑩眸光含笑看着她,道:“其實這傷並不重,我方纔摔倒是裝的,因爲我察覺到你來了。”

  葉裁衣伸手颳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知道你是裝的,剛纔孤峯之上不是還跟你說不要故意摔倒嗎?”

  他笑了一下,一點一點抿着熱騰騰的薑湯,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說我伺候你一輩子的嗎?你怎麼反倒又照顧起我來了,以後你不用做這些。”

  葉裁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你受過這麼多苦,也是會累會疼會難過的,總要有人心疼你,我們應該相互扶持,這輩子這麼長,怎能只虛耗着你?”

  衛疏風低頭喝着薑湯,看着碗裏有一滴一滴漣漪泛起,他雙手緊緊捏着碗,逼着自己不要出聲,把這碗薑湯全部喝完。

  修長的手握着碗落在錦被上,一直低着頭,葉裁衣看不到他的神色,伸手去拿那隻碗,溫聲問道:“困了?”

  可他把那隻碗攥得死緊,她拽也拽不動,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伸手擡起他的臉,卻見他滿面淚痕,哭得很是隱忍,帶着幾分孩子氣說道:“葉裁衣,若有來生,你早些來找我好不好?”

  “好。”

  葉裁衣想,他們原本都不信什麼輪迴轉世、前世今生,但或許是這一世的愛意太過濃厚,一生的時間也化解不開,希望上天垂憐,來生能再續今世之歡。

  世間癡情大抵如是,即便心如明鏡,即便不信神佛。

  衛疏風第一次在女子面前掉淚,還是在她面前被她看到脆弱落淚的樣子,等情緒過去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葉裁衣用溫水幫他擦了臉,他扯過被子直蓋到臉上躺好裝睡。

  葉裁衣手伸進去幫他把小蓮冠卸了,把頭髮打散,笑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今天還在你面前哭來着。”

  他在被子裏悶聲悶氣地說道:“那能一樣嗎?你本來就愛哭,我又不愛哭。”

  葉裁衣說道:“行行行,那你先悶一會兒吧,我又不會嘲笑你。”

  她起身將碗碟收拾好裝進籃子裏準備出去,衛疏風從錦被中鑽出來,臉被捂得泛着輕粉,眸中猶帶水光,慌張地問道:“你要去哪兒?”

  她回首笑道:“我回渺雲峯去。”

  他坐起來只穿着單薄的寢衣,蹬上雲履掠過去握住她的手腕往牀邊拉,說道:“不行,我受傷了,今天要抱着你睡。”

  阿焰跪坐於東殿矮矮的香案前,給素白的香灰中加了些東西,又用香鏟攪勻,烏金香押將香灰壓得平平整整,她取了些白檀香,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個蓮花香篆,又點了一根線香引燃。

  案前一隻蠟燭的燭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南華臥室的內窗上,像一個掌控一切的巨大神靈。

  將香爐的蓮花鏤空蓋子扣好,片刻,便有白煙流溢,嫋嫋不絕。

  她吃了一顆藥丸,看着那些煙在空中舒展,有些流散不見,有些順着內窗的細密的雪華紗滲進他臥房中。

  不久,便又聽到他輾轉反側,無盡低吟。

  她是有些心急的,掀開蓋子看着雪白香灰之上慢慢被灼成黑灰色的蓮花香篆,忽然發覺師父好像很喜歡蓮花,他衣角的邊沿裏全藏着蓮花紋樣,衣襬的星河之中,每一個金絲星子其實都是小小的蓮花。

  他又驚醒了。

  阿焰滅了這爐煙,藏進藏寶囊中,將原本擺在這裏的香爐拿過來點好蓋上。

  她同往日一般持着燭臺走了進去,南華額頭沾染着薄汗,掀開紗帷,赤着雙腳坐在牀邊。

  他與往日的每一次驚醒一樣癡癡地看着她,阿焰說道:“我在這裏。”

  南華起身緊緊抱住她,嗅到她身上白檀香的氣息,心中無比安心,“阿宴,我差點找不到你了”

  她說:“師父,我一直都在這裏。”

  她被重重地推開,南華捂着鈍痛的額頭怒斥:“賤人!誰準你進來的!”

  阿焰輕笑道:“自入門以來是師父說我可以隨時住在你隔壁的。”

  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拖到浮蕩不止的紫紗帷處,又攥住她的頭髮往腰下按,定定地看着她的臉,如癲似癡,“阿宴我是你的”

  阿焰走在寒夜中,她終於還是向南華揮了鋒利的燭臺,雖未能傷到他分毫,卻也沒能如他的願。

  她自己捱了一巴掌被丟出來,臉上一陣一陣泛着痛,嘴脣被牙齒磕到,有一處不大不小的傷口。

  師兄給的那點東西每夜加一點到香灰中,快用盡了,不知這件事是不是也快到頭了。

  “阿焰師妹,你怎麼每夜都出來溜達?”

  她擡起頭,景昭提着一盞風燈站在不遠處,夜風吹着他的衣襬,流映的昏黃燈光揉碎在他的每一寸衣緣上。

  她頓住腳,望着他立於積雪羣峯之下的身影,她脣角勾起一個很細小的笑意,淡淡地問道:“景師兄不也是如此嗎?今夜不曾落雪,你出來做什麼?”

  景昭笑道:“我去長淵看了一眼絮雲有沒有出關的跡象。”

  她的笑意暗暗收斂,“絮雲長淵之下的那位修無情道的師姐?”

  “是。”

  她往前走了幾步,立到他面前,裙上也映着他的燈光,“景師兄,我受傷了,你能幫我看看嗎?”

  景昭提起燈來看着她,問道:“哪裏傷到了?”

  她踩着積雪走到離他很近的位置,靠近他懷裏的位置,揚起下巴,纖細的手指點了點豔紅的嘴脣,指着一處流着細細血流的傷口,道:“好像是這裏,被我咬傷了,可我看不到傷勢。”

  景昭垂眸仔細看了一眼,覺得她有些大驚小怪,不過想到女孩子愛美,便也理解,安慰道:“沒事兒,不用擔心,傷口很小,過兩日就自己痊癒了。”

  阿焰眸光微滯,斂着神色退了開來,暗暗咬牙,道:“好,多謝景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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