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宴无好宴
——西门吹雪。
一個从来不多讲话的人,他当然是不会讲无聊的客套话。
所以严格地来說,只要明白西门吹雪的为人,就不会认为他是個不懂礼貌的人。
因此,在江湖上,唯一不懂礼貌的人,就剩下一個了。
——牛肉汤。
她不但不懂礼貌,而且也不讲礼貌。
因为她一看到宫素素,马上就用逼人的语气问:“你知道陆小凤的死因?”
假如要问江湖上谁的修养最好,恐怕要数宫素素了。
因为宫素素听了牛肉汤的话,居然沒有生气,连脸色也沒变一下,依旧维持她那冷艳高贵的表情。
她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說:“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那么早死呢?”
“是谁杀他的?”牛肉汤又追问。
宫素素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說:“陆小凤是我最仰慕的人,居然死在黄石镇上,我实在难過极了。”
“讲难過,最难過的应该是我。”牛肉汤說。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牛肉汤說,“你快告诉我,是谁杀的?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谁杀的?谁能杀得了陆小凤?能杀他的人,当然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最不会提防的人。”
“是谁?”
“你马上就知道了。我已经派人去把這些人找来,他们還沒来以前,我們为什么不多喝两杯,遥祝陆大侠在天之灵?”
宫素素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牛肉汤也举杯一饮而尽。
连西门吹雪也以平常少见的快动作,把杯中酒一下喝光。喝完了,他把杯子放回桌上。
這时,他的右手正拿着杯子。
這时,他的动作是把杯子放回桌上。
這时,他身后的纱幔裡忽然飞出来一個人。
一個手上握剑的人,女人。
西门吹雪放下杯子的這一刻,正是刺杀他的好时刻。因为他刚喝完酒,注意力并不集中,而且他正要放下酒杯,右手的动作也正松懈。
這個女人似乎算准了会一击而中。
她错了。
西门吹雪假如這么容易被刺中,他早就不是西门吹雪,是一個死人了。
死人不会动,西门吹雪会。
西门吹雪的身子,正好借助手按杯子的力量,向右方斜斜地飞了出去。
行刺的女子,一击不中,却沒有再攻击,她只是站着,站在厅堂的中央,面对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依旧冷峻地站着,仿佛什么也不看似的看着這個女子。
宫素素站了起来,大声叱喝道:“宫萍,你想干什么?”
“我听說西门公子的剑术已经练到无剑的境界,我想领教一下。”
“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牛肉汤道。
宫萍连看都沒看牛肉汤一眼,双目定定地注视着西门吹雪道:“拔剑吧。”
“我看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牛肉汤說,“你居然敢叫西门大侠拔剑,你知道他一拔剑的后果嗎?”
宫萍依旧沒有理她。
牛肉汤却又說:“你死定了。”
宫萍冷笑,道:“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话一說完,她就举剑刺西门吹雪,一口气连攻了二十四招。
西门吹雪的身体快速无比地连换了二十四個位置,然后,就是剑光一闪。
沒有人看到西门吹雪是怎样拔剑的,也沒有人看到西门吹雪的剑是怎么刺向宫萍的,他们看到的,只是一闪。
就是那一闪,宫萍就已倒下。
宫萍倒地发出“呼”的一声,“呼”的一声過后,竟然传来了沙大户的笑声。
“好剑法!”沙大户一边拍掌,一边自门外走了进来。
“西门吹雪无剑的境界,果然名不虚传。”沙大户身后,跟着进来了老板娘、杂货店老板和小叫花黄小虫。
杂货店老板看着西门吹雪和牛肉汤,說:“其实,我早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是谁?”牛肉汤问。
老板笑而不答,答话的是老板娘。
“他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凶手。”
“你为什么认为我不知道谁是凶手?”
“你如果知道,你会不早說嗎?”
“早說?早說出来,我会活到现在嗎?”
小叫花這时忽然插口道:“你不怕凶手杀你灭口?”
“杀我灭口?那他岂不自己暴露身份?”
“到底谁是凶手?”牛肉汤又追问。
“最后凶手是很多人。”
這句话是从门口传過来的。
“为什么?”小叫花对着进来的赵瞎子說。
“为什么?凶手愈多,我的棺材生意不就愈好嗎?哈哈哈哈……”
西门吹雪冷峻的表情,忽然显出了一抹很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开口說话,而且說的字算是很多。他說:“凶手是很多。”
這样的一句话,谁听了当然都会大吃一惊的。
因此,连牛肉汤在内,每個人都愣在当场,所有的目光都射向西门吹雪。
牛肉汤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人?”
“他。”西门吹雪指着沙大户。
“他。”西门吹雪指着老板,再指着老板娘、赵瞎子、小叫花,连說了四個“他”。
“還有。”西门吹雪忽然又冒出了這两個字。
“還有?”牛肉汤瞪大了眼珠。
“她。”西门吹雪指着宫素素。
笑声忽然弥漫了整個厅堂。
发笑的人当然不是西门吹雪和牛肉汤,而是西门吹雪指的所有凶手。
他们笑得很得意。這令牛肉汤大为诧异,因为她知道,凭這些人,西门吹雪一定可以收拾得了,他们为什么還在笑?难道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凶手才笑?
這個問題马上就有答案。
因为宫素素忽然收住笑容,說:“西门吹雪,你猜对了。黄石镇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杀死陆小凤的凶手。”
“只可惜,”老板娘說,“你知道得太迟了。”
“不,一点也不迟。”赵瞎子說。
“为什么不迟?”小叫花子說。
“因为刚好来得及睡我的棺材。”
他们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很愉快的样子。
而一向脸上表情不变的西门吹雪,脸色突然也变了。
不但变,额头上還冒着冷汗。
牛肉汤看到西门吹雪的表情,脸上更是神色大变,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說不出来。
宫素素看着牛肉汤,得意之极地說:“你想问,酒裡是不是有毒,对不对?”
牛肉汤的眼瞪得更大了。
“我告诉你,酒裡有毒。”
宫素素笑得更得意了。
小叫花走到牛肉汤面前,伸手拧了她面颊上的肉一把,嘻嘻地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愈来愈看不清楚面前的东西?”
轻轻地在牛肉汤脸上拍了两下,道:“你還得意得了嗎?你還有沒有西门大侠的什么话,要告诉我們?”
牛肉汤挣扎着,踉跄地走向西门吹雪,只走了两步,她就倒下,她的手指,刚好碰到了西门吹雪的鞋子。
那么软弱无力的一只手那么软弱无力的一碰,却仿佛四两拨千斤一般,把西门吹雪也碰倒。
得意的笑声,又再度弥漫了整個厅堂。
在繁华的街道上,一间生意旺盛的酒店裡,谁会特别注意一对老年人?
虽然沒有人注意,虽然小老头和小老太婆坐的又是一处角落,但他们谈话的声音,却非常细小。
小老头的眉头皱起,看着小老太婆,說道:“你现在就去黄石镇?”
“现在不去,什么时候才去?”
“当然等一切情况都明了的时候才去。”
“我怕太迟了。”
“怎么会太迟?”
“到时案子破了,我的小朋友却也许被害了。”
“西门吹雪会被害?”
“就是他。”
“他会被害?你說些新鲜一点的笑话可以吧?”
“你觉得這很好笑嗎?”
“你不觉得好笑?”
“一点也不。你别忘了,柳如钢死在黄石镇,陆小凤也死在黄石镇。”
小老头的眉皱得更深了,他忽然站了起来。
小老太婆一把拉住他,說:“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去黄石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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