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微笑的剑神
假如从夜色初临开始饮宴,深夜,就是饮宴结束的时候了。
因此,在沙大户大厅的饮宴,正是结束的时候。
沙大户的饮宴,当然是招待中原镖局的贵宾了。
而沙大户的饮宴结束,要离席的,当然是中原镖局的一行保镖人马了。
当各位保镖的人站了起来时,沙大户却忽然又举起了酒杯,說道:“有一件事,我感觉很抱歉。”
“沙兄盛情招待,我們感激已经来不及,沙兄又何来歉意?”百裡长青抱拳說道。
“酒菜淡薄,总镖头赏光,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所以,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罚酒一杯,以示歉意的。”
“是什么事?”百裡长青說。
“是寒舍太小了。”
“太小?太小也跟沙兄道歉有关?”
“当然有关。”沙大户一干杯中酒,說道,“因为太小了,所以只能招待贵镖局的三個人而已。”
百裡长青還沒来得及說话,杂货店的老板就抢先說出来:“沒关系,我那边可以招待二個。”
宫素素也抢着道:“這两姊妹,就住我那儿好了。”
棺材店的老板,也抢着道:“各位如果胆子大,不怕睡棺材的话,我那裡也可以住一两個人。”
百裡长青当然只有感激的份了。
于是,中原镖局的人,就被分配开了。
其实,应该說是中原镖局的力量,就被分散了。
虽然是沒有月亮的深夜,沙大户门前的镖车,還是可以依稀辨别出位置来。
不但镖车依稀可见,连守卫着镖车的人,也约略可以看出。
其中一個守卫,忽然凝视着不远处的花丛。
他看到一條人影一闪而逝。
他沒有哼声,因为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喝多了酒的人,通常都会眼花的。
不過,就算他想哼声,他也哼不出来。
因为一枚细小的金针,早已从人影消失的花丛飞了出来。
這枚金针,当然是飞向這名守卫的咽喉了。
所以他除了瞪大了眼睛,右手挣扎着想拔刀之外,他连叫一声都叫不出来。
跟着,一把刀的刀锋已经割开了另一個守卫的喉头。
而另一條绳索,也在同时套牢了第三個守卫的脖子。
而夜,依旧是寂静无声。
虽然是深夜,宫素素的住所却明亮一如白昼。
在深夜中,屋裡的灯火,通常都会给旅人无限的温暖与亲切。
起码,中原镖局的两位女镖师,就有這种感受。
因此她们一踏入宫素素的正厅,就感到很舒服。舒服的人,通常都想表达一下她们的感受的。
宫素素只是微笑着,静听她们对主人和主人住所的赞美。然后,她才說话:“难得遇到二位姑娘,我們再小饮一番如何?”
人在舒适温暖的环境裡,会拒绝這种邀請嗎?
当然不会。
所以宫素素就用力地拍了两下手掌。
于是,小菜淡酒,一下子就摆在桌上。
端菜端酒的,是個老妪。
假如细心地观察,就会发现這個老妪的步履非常矫健,一点也不像老人。
而假如能撩起老妪的裙脚,就会发现老妪的双腿,光滑娇嫩一如少女。
這些,当然是两個女镖师注意不到的。
她们不但沒有注意這些,而且连一点戒心也沒有,宫素素一敬酒,她们举杯就干。
老妪的反应很快,马上又替她们斟上第二杯。
第三杯。
第四杯的时候,老妪忽然举起右手的酒壶,猛然砸向她右边的女镖师。
這個女镖师脸色大变,想举起右手去阻挡。只可惜,她忽然发现,她的右手竟然举不起来。
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她不知道,坐在她身旁的同伴,脸色比她的還难看。因为她的头,已经被老妪的酒壶击出了血花。
而她的同伴,想举手帮她阻敌,却连一丝力气也沒有。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四肢全都麻木了。唯一正常的,只有听觉。
她听见了宫素素阴冷而得意的笑声。
宫素素住所的灯火,忽然全都熄灭。
夜,似乎更阴森了。
阴森的不只是夜色,還有棺材,還有赵瞎子的笑声。
“你们敢睡嗎?”赵瞎子的說话声也显得很阴森。
“当然敢,我們走江湖走惯了,连坟墓边也都睡過,怕什么棺材?对不对?”镖师撞了撞他的同伴說。
他的同伴马上接嘴:“当然对,何况這棺材還是新的。”
“就是新的,我才问二位敢不敢睡。”
“为什么?”
“因为新棺材,通常都是用来装刚死的人的。”
“你别开玩笑。”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难道你不是?”
“他不是。”
最后一句话,是从一副棺材裡忽然冒出来的。
两個镖师禁不住吓了一跳。
就在他们被吓一跳的时候,棺材裡便飞出来一個人。
而赵瞎子的双手,也变成爪形,抓向他面前的镖师。
“砰砰”两声,两個镖师的生命便结束了。
赵瞎子伸手一边扶着一個,用力一推,镖师的两具尸体,不偏不歪地,落在两副新棺材裡。
赵瞎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着从棺材裡飞出来的人說:“小叫花,不赖吧?”
“当然不赖,這种角色,也配出来保镖?”
“你以为他们配做什么?”
“就是這個,”小叫花伸手一指,說,“只配睡在棺材裡。”
赵瞎子說:“你說得一点也不错。我看不止是這两個,所有的人都只配睡我的棺材。小叫花,還有几副棺材是空的?”
“好像不多了。”
“当然不多,只剩六個而已。”
“六個?有這么多?”
“杂货店裡有两個,老沙那裡有两個……”
“老沙那裡为什么只有两個?不是三個嗎?”
“三個?难道你想把我們的老大也杀了?”
“我怎么敢。”小叫花說,“這只有四個,還有两個是什么人?”
“你忘了大牢裡的牛肉汤和西门吹雪?”
“我怎么会忘?谁能忘得了西门吹雪?”
是的,谁能忘得了西门吹雪?
起码小老头就忘不了。
一做完小老太婆那件事之后,小老头就忙不迭地催促着小老太婆,說:“该去救西门吹雪了吧?”
“当然。现在去救,正是时候!”
“为什么现在正是时候?”
“因为黄石镇上的人,现在正在用尽方法对付中原镖局的人,一定不会派人看守他们的牢房。”
“中原镖局的人会被他们杀死嗎?”
“大概吧。”
“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救他们?”
“你有办法救他们嗎?”
小老头沒說话,因为他回答不出来。以他们两個人的力量,救得了他们嗎?
而且,這件事也不能点明真相,因为他们還查不出谁是主谋。
查不出主谋,谁会相信一個小老头和一個小老太婆的话?谁会相信黄石镇上那么老实的人会谋害中原镖局的人?
连陆小凤都不相信,所以陆小凤才被杀。
“你以为谁是主谋?”小老头问。
“照目前情况来看,只有两個人嫌疑最大。”
“谁?”
“百裡长青和金鹏。”
“他们俩?为什么呢?一個是中原镖局的总镖头,一個是副总镖头,怎么会劫自己的镖?”
“为什么不会?你知道這趟镖有多少嗎?”
“多少?”
“三千五百万两黄金。”
“那是多少?”
“那是用到你第八十代儿孙也花不完的钱!”
“這么多?是谁要保這么多钱?”
“据我所知,是当今朝廷的备战金。”
“为什么要运走呢?”
“因为传說南方有叛变,所以把黄金运下去,作为战事之用。”
“为什么不直接用军队运送?”
“怕引起瞩目,因为南方的叛变,是否会叛乱還不知道,万一运黄金的事风声走漏,马上生变,就准备不及了。”
“所以就托中原镖局押运?”
“不错。”小老太婆說。
“可是看来,黄石镇這批人,阴谋了大概有半年吧,他们怎么知道那么早?”
“所以我才怀疑是百裡长青和金鹏其中之一是主谋。”
“唔,”小老头道,“他们是最先知道要托运黄金的人,可是,他们自己的钱已经用不完了,怎么還要劫镖呢?”
小老太婆笑了。她說:“你现在有钱嗎?”
“有。”
“可以用多久?”
“可以用到我死也用不完。”
“那假如再有一百万黄金放在你面前,你還要嗎?”
“我不要,”小老头說,“才怪。”
“所以呀,谁不想拥有更多的财富?”
“有一個人!”
“谁?”
“陆小凤。”
小老太婆又笑了。她道:“死人当然不想拥有更多的财富的。”
小老头也笑了,他道:“陆小凤真是個死人嗎?”
“难道不是?”
小老头沒有回答。因为他忽然伸手在唇上,做了一個“嘘”的动作。
他们已经到了牢房外,所以小老头才叫小老太婆别哼声。
其实,就算小老头和小老太婆的說话声音再大,牢房裡的人也听不到的。
因为牢房裡根本沒有看守的人。
有的,只是关在裡面的西门吹雪和牛肉汤而已,而且让他们听到說话声,又有什么打紧?
假如有人這样想,這個人就错了。
因为西门吹雪已经听到了门外的人声,而且用手一点,就把牢裡的油灯点熄。
跟着,他用手按着牛肉汤的嘴,附口在她耳边轻轻說了两個字:“别吵!”然后他的人就无声无息地贴在牢门旁的墙壁上。
牢门缓缓往内推的。
牢门推的方向,刚好是西门吹雪靠墙的方向。
牢门推了一半,小老头就发出了“咦”的一声。
這表示他发现了牢裡是黑黝黝的一片,跟着,就听到他仿佛喃喃自语地說道:“来迟了,西门吹雪不在。”
“谁說我不在?”
随着西门吹雪的话,一股剑气,已经刺向了小老头。
小老头身体猛然向后飘去。
西门吹雪的剑,快速无伦地又刺向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沒有退后,却奇快无比地举起双掌。這双手掌,以天衣无缝的方法,一夹就夹住了西门吹雪的剑。
“是你?”西门吹雪发出了一声惊呼。
“不是我。”小老太婆回答了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是你。”西门吹雪又說。然后,他缓缓将剑自小老太婆手上抽回,嚓的一声,点亮了火折子。
灯光一亮,牛肉汤就皱起了眉头,看着小老太婆道:“原来是你。”
“姑娘還记得我?”
“当然记得,司空摘星看到你,就跟看到鬼一样,谁忘得了你?”
“你认识她?”西门吹雪似乎话多了。
“见過她。”牛肉汤道。
“你知道她是谁嗎?”
“她是谁?”
“你居然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以为我是百晓生嗎?”
“你不必是百晓生,也应该知道她是谁才对。”
“哦?她到底是谁?”
西门吹雪沒說话,只是看着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也沒說话,只是看着牛肉汤。
牛肉汤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仿佛不是被一個老太婆看着,而是被一個多情少年盯着看的模样。
“你是……”
“不错。”小老太婆的声音忽然变得年轻了,“我是。”
不错,他就是陆小凤,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陆小凤不是死了嗎?
“死?陆小凤能死嗎?”小老太婆笑得很开心。
牛肉汤一看到小老太婆的笑容,看到他那一双带着促狭之意的眼神,她就知道這個小老太婆果然是陆小凤。
看到陆小凤未死,牛肉汤应该高兴才对,但她却忽然瞪起一双大眼,怒道:“陆小凤为什么不能死?陆小凤死了最好。”
“陆小凤真的是死了最好嗎?”站在小老太婆旁边的小老头道。
“你是谁?這关你什么事?”牛肉汤道。
“我?我不是谁,只不過沒有我,陆小凤就真的只好死了。”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化妆术天下第一的人。”
“你?你就是司空摘星?”
“不错。”
“那……”牛肉汤张大了嘴巴,“那在酒楼上那個司空摘星又是谁?”
“他?他就是死鬼陆小凤。”
“陆小凤不是他嗎?”牛肉汤指着小老太婆道。她实在被搅迷糊了。
“他是活着的陆小凤。”
“那死鬼陆小凤活着时是什么人?”
“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
“不错。其实他应该叫作不老实和尚才对。”
“为什么?”
“因为他应该躺在棺材裡不动的,他却又要来找我,要我把他化妆成西门吹雪。化妆成西门吹雪他說不好玩,又化装成我,你說他是不是不老实得很?”司空摘星道。
“我們在棺材裡看到的,是老实和尚?”
“如假包换的老实和尚。”
“棺材裡的人,明明是個死人呀。”
“他当然是個死人,要不然,怎么能骗得了黄石镇這群匪徒?”
“他死了,为什么又会活起来呢?”
“因为他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就能复活嗎?”
“当然。”
“为什么?”
“因为老实和尚会龟息功。”
“啊,我懂了。”
“你真懂嗎?”
“当然,就是因为老实和尚懂龟息功,所以陆小凤就找你把老实和尚化装成他,然后让他去装死,对不对?”
“对极了,当时你在我旁边偷看了是不是?”
“去你的。”牛肉汤道,“不過,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找老实和尚来装死是不是?”陆小凤道。
“是的。”
“黄石镇本来是個很不受人注意的小镇,我来到這裡,就发现每個人都隐藏着他们自己的武功,我就知道内中一定大有問題。”
“你怎么知道他们隐藏着武功?”
“你别忘了,我是個小老太婆,我這双眼,看過了江湖上多少事故?你以为小老太婆是白活了這几十年嗎?”
“是是是,失敬失敬,恕小女子不知老前辈還有這么一双厉害的眼睛。”牛肉汤忍不住咭咭地笑了起来。
陆小凤看了看西门吹雪,又道:“所以我就去找司空摘星,要他带着他的化装材料跟我走。他倒是一言不发地跟着我去找老实和尚。”
“找到了老实和尚,我劈头就对他說:‘和尚,把你的衣服统统脱下来。’你们知道老实和尚一听到我這句话,是什么反应?”
“他一定吃惊得不得了。”牛肉汤道。
“不对。他居然一声不响地把衣服脱得光光,然后他对我說:‘色就是空,空就是色。想不到陆小凤也看破红尘,要穿和尚的衣服去出家。’你說气不气人?”
“不气人。”牛肉汤道。
“哦?为什么不气人?”
“因为你是要找他替你去死,他消遣你几句,有什么好气的?”
陆小凤忽然定定地看着牛肉汤。
“你看什么?”
“我忽然发现,你怎么变得這么善解人意起来。所以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牛肉汤。”
“你說呢?”
“难說得很,尤其是司空摘星跟你在一起過。”
這时,很少讲话的西门吹雪居然开口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他们以为你死了,防备就放松了,你就可以暗中调查他们的阴谋。”
“你果然明白了。”
“那他们的阴谋是什么?”牛肉汤道。
“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他们的阴谋。”
沙大户的大厅上。
大厅的柱子上绑着一個人,一個披头散发,身上受了很多处伤的人。
這個人显然是曾经经過一番搏斗格杀之后,才被捕擒绑起来的。
這個人,就是南北一十三省号称第一的中原镖局总镖头百裡长青。
大厅的气氛很低沉。
百裡长青犹在喘气,瞪着一双怒目。
沙大户背负着双手,低着头踱方步。
宫素素、老板娘定定地坐在椅上,动也不动。
小叫花和赵瞎子则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
低沉的气氛有压人喘不過气的感觉。
最先忍不住這种气氛的,是赵瞎子,他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金老大为什么要我們留下他做活口?”
沙大户转身看着赵瞎子,道:“金老大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错,我有我的道理。”
金鹏从屋内走出来,他身穿一套镶着金边华丽至极的衣服。
金鹏的衣服明亮得炫人眼目,但脸色却阴沉得令人不欲看上一眼。他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活口嗎?”
他瞪着一双怒目看着百裡长青。百裡长青也瞪着一双怒目看他。
“我费了多少心血,安排了這個天衣无缝的计划。”金鹏的视线从百裡长青脸上落向厅堂每個人的眼睛,道,“我們杀了多少人,才让你们顶替上黄石镇的人,但是,现在却功亏一篑,你们知道为什么嗎?”
沒有人回答,因为沒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甚至连金鹏說些什么,也不太明了。
于是,金鹏只好带着他们走出大厅,到达停放镖车的地方。
“打开。”金鹏发号施令。
镖车内的箱子打开了。
原本是黄澄澄耀眼生辉的金子,现在忽然间都不亮了。居然变成了一块块乌黑色的废铁。
所有人都傻住了。
“你们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嗎?”金鹏道,“因为黄金已经被调包了,变成了一箱箱的废铁。”
他们又回到大厅。
大厅的气氛更加低沉了,這回低沉得不但令人喘不過气,而且還让人的头也不敢抬起来。
所有人都低着头,注视着金鹏带进来放在桌上的乌黑废铁。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才望着他们的老大金鹏。
“這表示我們之中有人泄露了這個秘密。”
“我們之中会有奸细?”沙大户道。
“谁?”老板娘道。
老板娘的双目如火般射向赵瞎子。
赵瞎子吓了一跳,也凝望着老板娘,然后,他忽然望向小叫花。
小叫花则望向宫素素。
宫素素望着杂货店的老板,老板望着老板娘。
他们每個人都在互望着。
气氛更凝重了。
金鹏从椅上站了起来,道:“现在最重要的,倒不是找出谁是内奸。”
他边說,边走向百裡长青,道:“最重要的,是查出被调包的黄金在哪裡。”
他忽然一把抓住百裡长青的头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来做活口了吧。只要說出黄金的下落,我不但立刻放了你,也放了你的部下,也不追究谁是内奸的問題,而且還把黄金分你一份。”
百裡长青抬起头,看着金鹏,忽然张嘴向着金鹏吐了一口带血的痰,怒声道:“呸!”
“呸得好!”一個声音从门口传来。
全部人的眼睛都回转,落在說這话人的脸上。
沒有人认得說這句话的人。
因为她是個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又說话了:“如果你认为真的有人会相信你說的话,那真是活见鬼了。”
“你是什么人?”金鹏怒道。
“我?我是個死人。”
“放肆!”
金鹏一個飞身,举掌攻向小老太婆。小老太婆轻飘飘地飞身躲過,道:“你不问清楚我是谁就动手,万一吃了亏怎么办?”
金鹏沒有理会這句话,运掌如风,招招都是杀着攻击着。
小老太婆只是微笑地闪躲,连一招也沒還手。
旁边看的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普天之下,能连续接下金鹏三十招而不還手的人,大概只有一個人。
——陆小凤。
陆小凤不是死了嗎?
他们每個人的脑海中都装着這個問題,忽然间,小叫花的念头一转。转到了小老太婆进来时說的一句话。
——我是個死人。
小叫花的人忽然就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啦?”赵瞎子道。
“他……他……他是陆小凤。”
赵瞎子他们都被這句话吓了一跳。
躲闪中的小老太婆忽然一個飞身,在空中连翻了七個筋斗,道:“不错,我就是陆小凤。”
小老太婆的人落地,脸上的化妆已经在翻筋斗的时候除去了。
他一站在地上,就变成了道道地地的陆小凤了。
“你沒死?”宫素素大惊道。
“我当然沒死,陆小凤怎么能死?死了,你们的阴谋岂不得逞了嗎?”
“那……”
“你们一定想知道死的是谁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因为大家确是這么想。
“我告诉你们,沒有人死。只有人假死。”
“假死?”
“假死的人是老实和尚。”陆小凤道,“我請司空摘星替他易容,把他扮成我的模样,然后在他的胸口上绑上一块铁片和一個血包……”
“你们记得那天黄昏围攻我的事嗎?其实,你们围攻的是老实和尚,真的我早就在一旁观察你们。”
“我发现你,沙大户,使的是东洋神风刀法,我就知道,你们果然是一干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那天黄昏,老实和尚故意左闪右腾,最后一撞,把胸膛撞上宫萍的剑上。那個血包,就溅出了鲜血,和尚就马上运起龟息功倒地。”
“那时天色已经很暗,你们当然看不清楚,而且,你们也太相信宫萍那一剑了。”
“所以她才会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沙大户道。
“她的死,是死于太過自信,而你们的失败,却是失败于人类的习惯性。”陆小凤道,“有谁,会在一個死人身上再补上一剑的?沒有,所以,和尚装死就成功了。”
“你别得意,陆小凤,”老板娘道,“西门吹雪和牛肉汤现在都落在我們手上。”
“真的嗎?”门口又传来了一個声音。
這声音,当然是牛肉汤得意之极的声音。
一向不大說话的西门吹雪,又开口說话了:“如果我不故意中计被擒,金鹏的秘密能揭穿嗎?”
沒有人回答,因为每個人的脸色,都跟土一样难看极了。
“我有一件事還不明白。”金鹏說道。
“什么事?”陆小凤道。
“黄金是被你调包的嗎?”
“是的。”
“凭你一個人,能把這么多黄金调包?”
“其实,我并沒有真的把黄金调包。”
“我不懂。”
“很简单。”
陆小凤走到放着一块废铁的桌上,拿起那块废铁,他伸手掏出他的玉扇,用玉扇在铁上刮着。
乌黑的颜色逐渐被刮去,霍然露出黄澄澄闪闪生光的黄金。
所有人又愣住了。
“這些黄金,”陆小凤道,“只不過是涂上一层很特殊的颜色而已。”
“可是,凭你一個人,能做到嗎?”
“当然不能。”门口又传出了說话的声音。
這次,老实和尚已经穿了他那身和尚装,司空摘星也穿上那一身随时都准备去摘星的劲装。
“沒有我老实和尚的帮忙,陆小凤怎么可能涂得了那么多黄金?”
“你别把我司空摘星的功劳不提,沒有我,你们两個人四只手是绝对涂不了那么多黄金的。”
沒有人說话。事实上,谁又能說什么?奸谋已经揭穿了,還有什么话說?
唯一能說的,就是用生命用鲜血来表示愤怒了。
因此,金鹏蓦地拔出他的佩剑,攻向陆小凤。
沙大户和赵瞎子攻向西门吹雪。
老板娘攻向牛肉汤。
宫素素攻向司空摘星。
小叫花却攻向绑在柱上的百裡长青。
這裡面最有希望得手的,就是小叫花。
因为百裡长青是個沒有抵抗力的人。
但是,小叫花错了。
百裡长青身上的绳索,忽然像纸碎般断裂,而他的拳,却在小叫花以为得手的时候,击中了他的胸膛。
小叫花倒下了。倒下去的时候,他听到百裡长青說:“陆小凤在闪躲金鹏的攻击时,早就用内力把绑我的绳索弄断了。”
一场大战,很快就结束。
因为,普天之下,谁能敌得過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更何况是他们两人连手?更何况旁边還有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
而且,邪,终归是胜不了正的。
清晨,有雾。
黄石镇的這一天清晨,居然沒有风。
沒有风刮起平日漫天飞舞的黄沙。
大概是连风也知道黄石镇的风波已经平息了吧。
太阳逐渐升起。
一丝丝的阳光,映得地上的黄金熠熠生辉。
百裡长青得意地笑着,看着镖师搬运黄金装箱。
其中一個镖师抬头问百裡长青:“是谁救了我們?”
“除了他,還有谁?”
“他?他是谁?”
“他就是我。”
所有的镖师都傻了,因为說這句话的,是三個人。
一個是小老头,一個是小老太婆,一個是陆小凤。
小老头除去化妆,原来他是司空摘星。
小老太婆原来是陆小凤。
陆小凤原来是老实和尚。
所有的镖师都笑了。
牛肉汤更是笑得咭咭乱响。
其中,笑得最洪亮的人,竟然是陆小凤。
因为,他听到了一個人的笑声,這個人,是从来不笑的。
這個人,当然是西门吹雪了。
《陆小凤传奇7:剑神一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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