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眼前的猜測讓塔露拉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因爲她一直以爲,人們對感染者的惡毒,是因爲源石病。
但她此時終於認清了,人的邪惡不在於對方是誰,有什麼身份,老人還是孩子,甚至是不是感染者。
扭曲的土地只有扭曲的收成。
她的腦海中迴盪着黑蛇的話語。
“你會看到,你投入了一切的這片大地並不想要你。”
“他們愛好施暴,四處殘殺,自虐惶恐又自私,你夢想以教育和觀念吸引他們,教化他們,卻不知道他們對你所說的毫無興趣。”
“你會看見你的所想所爲化作烏有。你會看見他們唾棄你所尊敬的一切,生命、尊嚴和理念都毫無意義。”
“你一旦認同我,一旦你理解了我,一旦你明白你處在怎樣一片大地上……烏薩斯的未來將自此握在你手中。”
宛如惡魔的低語。
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的盤旋。
切西科詛咒必然會發生。
因爲烏薩斯就是一片滋養邪惡的土地。
每時每刻所發生的一切,都在瓦解塔露拉對善良的定義。
塔露拉走出糧倉。
熱量在身邊匯聚。
——如果公義需要更多暴力才能伸張,那怎麼還能被稱得上是公義?
這是塔露拉曾經在逃離村子前,發自內心的言語。
但現在。
她忽然覺得,只有暴力,才能執行公義。
現在的改變,和切城未來的暴動,彷彿在此刻跨越時空,聯繫在了一起。
然而正當她推開一戶村民的房門。
卻發現她要審判的對像已經死去多時。
和那些餓死的人一模一樣。
骨瘦如柴,器官衰竭,脫水而死,整個人只剩下一張皮。
而他的身邊,是一個熟睡的烏薩斯的小孩子,身邊是僅存的一些乾糧。
可以面無表情餓死別人的殘忍村民,也會餓死自己,把喫的留給孩子。
塔露拉愣了半晌。
周身的火焰似乎溫暖了這間在凍土之地冰冷的房屋。
讓那個烏薩斯的小孩子蹬開了說不上有多少保暖功能的被子。
這裏發生的事情,只是塔露拉無數回憶中的一個縮影。
在每一個受到影響的瞬間。
都發生了改變。
黑蛇當初用話術誘導塔露拉定下了一個人性之惡的過高的底線。
如今正在被格蕾修用潤物無聲的方式撬開了一道口子。
表面善良的人也會充滿惡意。
罪行累累的人也會治病救人。
塔露拉的顏色也逐漸變得混沌起來。
這對普通人來說或許不是什麼好事。
但塔露拉除外。
格蕾修路的眼裏,塔露拉變成現在這樣,完全就是因爲二極管思維。
這個世界非善即惡,非黑即白。
然而,二極管思維真正的危害並不在此,而是由此衍生出來的一種思維模式:認識世界的模型是靜止的。
比如雷電將軍。
真正追求字面意義上的永恆。
一件事情被貼上“佴好”的標籤,那麼它衍生出的所有過程,一切結果,以及最初的初衷,便都是“好”,而無視其客觀產生的真正影響。
同樣的,塔露拉認爲科西切是極惡,那麼所有站在惡的對立面的,就是極善——這種認知不因立場的改變而改變,也不爲現實影響的結果而影響。
這讓科西切很容易操控塔露拉。
因爲科西切只要把不想讓塔露拉走的路都染上自己的印記。
那塔露拉根本不會思考,只會走唯一那一條“遠離他”的道路,並且相信是正確的。
這就是用二極管思維塑造了塔露拉片面而剛直的認知,再用更剛硬的殘酷現實徹底毀掉她的認知。
如果說塔露拉的心智堅硬如鑽石,一直以來她靠着這種堅硬獲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與成功,那麼現實的鐵錘精準地抓住了你的物理弱點,一錘下去,一地齏粉。
變成了之前格蕾修眼裏的整合運動的暴君。
現在塔露拉從二極管變得逐漸混沌。
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此時的塔露拉眉頭緊鎖,昏迷着倒在廢墟的碎石上。
原本如同旗幟一樣的挺拔的身軀,現在看上去甚至有些柔弱。
“要去羅德島嗎?”
一直沒什麼動作的丘比問道。
他之前沒什麼反應,是覺得格蕾修不會遇到危險。
真正遇到危險的話,他肯定是會出手的,留在泰拉和跟着格蕾修前往無盡世界,理智的丘比永遠不會做出讓人眼前一黑的決定。
“她現在好歹也算我的病人,總不能放着不管吧。”
格蕾修搖搖頭。
“先把她送回去吧。”
塔露拉也不沉。
格蕾修輕鬆的用公主抱的姿勢把對方抱了起來。
雖然因爲身高差的原因,看上去有些違和。
……
把塔露拉送回整合運動,本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因爲現在整座切城都是整合運動的人。
然而當第一隊整合運動的小隊長,看到格蕾修抱着昏迷的塔露拉行走在廢墟之中的身影后。
崩潰了。
格蕾修還沒等想要說些什麼,這些人就瘋了。
有不由分說的向她發起攻擊的。
有大叫着逃跑的。
有的直接跪在地上雙眼無神一動不動的。
最後都匯聚成了一道流言——塔露拉死了。
格蕾修不管說什麼,這些人都聽不進去。
“雖然都是感染者組織……但是整合運動的問題比起羅德島是不是太大了點……”
格蕾修又解決完一隊,抱着塔露拉尋找整合運動真正的幹部。
她對底層的這些烏合之衆已經不抱什麼想法了。
她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塔露拉,忍不住道。
“帶領這些人來爲感染者爭取未來,真的不會失控嗎?”
在格蕾修的認知裏。
不管是不是以強硬的手段來爭取平等的待遇,如今的規模也算是革命軍了。
理論上來講。
起碼要有無可動搖的行動綱領。
絕對強大的組織能力和紀律。
有非凡的勇氣和膽略,不怕喫苦,不怕犧牲的大無畏精神,頑強的意志。
……
但是這些她在整合運動的身上一點沒看到。
不過反過來。
也說明塔露拉能把感染者拉扯到如今的程度,有多困難。
“如今切城滿城都飄着塔露拉死掉的流言吧……”
格蕾修無奈道。
“我都沒怎麼動地方,怎麼整合運動的幹部來的這麼慢?還是說塔露拉在這些人心裏無關緊要?”
少女的話音剛落。
一道冰刺憑空從面前的地方斜着升起。
堪堪擦過懷中的塔露拉,對着格蕾修的小臉就刺了過來。
更準確的說,是刺剛她剛剛吐槽的小嘴。>很明顯,她的話讓某些人生氣了。
格蕾修見狀也沒躲。
雖然她現在還抱着塔露拉,手也空不開。
但問題並不大。
格蕾修直接張開小嘴,咔哧咔哧幾聲,將襲來的冰刺嚼碎嚥了下去。
隨後看向了不遠處呆呆站在原地的白兔子。
和一隊跟普通整合運動不同裝扮的雪怪小隊。
霜星的確很震驚。
就像天災過後會產生源石結晶,源石技藝差不多就相當於可控的微型天災。
格蕾修的行爲和生喫源石粉塵差不多了。
而且她的冰刺可以洞穿鋼鐵。
卻沒刺穿格蕾修的兩排小牙。
霜星有些凝重道。
“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和我們做對!”
“……明明是你們一直莫名其妙的追殺我,我只是被動反擊而已。”
格蕾修忍不住爲自己辯解了一句,然後搶先道。
“塔露拉沒死。”
“我知道。”霜星並沒有放下警惕:“那你能解釋,爲什麼塔露拉會在你懷裏嗎?”
“簡單概括的話……塔露拉是我的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