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江南
以他的武功和魏枯雪相比,無異天淵之別,魏枯雪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出手好。自此魏枯雪“一劍雪枯”號稱天上之劍,圍堵在崑崙劍宗門前要求試劍的人煙消雲散,不過魏枯雪本人對於名聲不太看重,有時候喝多了,便半夢半醒地說:“屠龍之術,縱然精妙,可惜世間無龍可屠。”

  第3節:第一章熒惑(3)

  魏枯雪一世天才,註定閒散,這還是葉羽第一次看見師父如此神色。一雙滄桑模糊的瞳子中忽地目光森冷,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繃緊如琴絃。一到重陽宮前,魏枯雪就止步不前,目不轉睛地遙望着依山連綿的重陽宮闕。葉羽能感覺到師父那種無匹的劍氣沖天升騰,凝聚如山一般,彷彿太乙峯頂再起層巒疊嶂。

  魏枯雪一個人站在那裏,便是一座山。

  良久,魏枯雪終於長嘆了一聲:“走罷,去看看,希望這一代的重陽掌教不要讓我太失望。好歹有空幻子七成功力,否則……”

  “否則什麼?”葉羽問。

  “三界不安,猶如火宅。”魏枯雪語意幽深。

  與此同時,重陽宮裏忘真樓中,黑袍道人睜開眼睛,微微點頭道:“崑崙劍氣尤存於世,百代之下尚有奇材,天下之幸。”

  魏枯雪帶着葉羽昂然直上重陽宮主殿紫薇天心殿。

  重陽宮的下輩弟子多半不通武術,看見兩個人帶劍直登重陽宮,不敢阻攔。可是隨着他們逼近重陽主殿,一衆道人頓時急了起來,早有小道士衝進後院“軒武堂”報告重陽宮“護法真人”李秋真。

  李秋真號稱重陽宮劍術之冠,但是四十歲以後已經絕少動劍。一是因爲重陽宮以道術著稱,當代掌教蘇秋炎刻意壓制劍術,使得武功之名不著於江湖,所以來重陽宮搗亂的人已經多年不見。二是重陽道宗幾乎堪稱一國宗師,敢上門惹事的人無疑是直接犯上作亂,誰又有這樣的膽子?

  李秋真聽到消息,立刻拋下手邊所有的事,如臨大敵。他不同於那些下輩子弟,只知道學學丹鼎讀讀《道藏》,李秋真以劍術而名,算是半個江湖人,重陽宮雖然已經寂靜了許久,如今竟然還有人敢帶劍闖入,必定是有備而來的大敵。李秋真解了自己的“劍禁”,提起重陽宮鎮宮之劍“七曜紫薇劍”衝上紫薇天心殿,只見那裏已經有數百名道士將兩個人團團包圍在其中。

  李秋真撥開人羣緩步而入,看見青衣中年環顧周圍,低頭慢條斯理地撫摩劍柄,白衣少年跟在後面,面如嚴霜。魏枯雪劍氣不動,李秋真卻已經明白來者不善。

  他畢竟是道士,上前揖手:“重陽宮李秋真拜見,不知何方高人蒞臨重陽宮,招待不周,尚請恕罪。”

  魏枯雪笑笑:“崑崙魏枯雪,求見你們掌教,請李真人放個通路。”

  聞名之下,李秋真彷彿聽見霹靂炸起,心膽俱喪。一代劍宗駕臨得如此突然,絕不可能是佳客來訪那麼簡單。而僅以崑崙劍宗的名聲,李秋真也不抱希自己可以擋住這兩個不速之客。不過他職責所司,不敢退卻,只能咬牙堅持:“掌教業已閉關半個月,魏先生如果有什麼話,還請告訴在下。”

  “半個月?”魏枯雪點了點頭,喃喃自語,“半個月……時間也差不多,他也看見了。”

  葉羽忽然聽見師父揚聲道:“攔住這些人,我上一趟忘真樓。”

  他手指在劍柄上一按一彈,古劍龍淵長鳴一聲衝出鞘外。李秋真一見葉羽拔劍的手法,背上一道寒氣沿着後脊衝腦而上,崑崙派的“雪煞天劍氣”消失數百年後,居然重現在一個少年的手裏。葉羽拔劍,光輝如雪,而那片粲然之光並非劍上的金鐵之光,而是帶着崑崙山千年封凍的徹寒。

  一股寒氣壓迫到李秋真胸口,李秋真呼吸也被壓迫。葉羽凌空三丈,劍光如雪。蒼龍一樣的劍勢帶起長天大海般壯闊的劍氣,那道弧形的劍氣居然化作有形無質的丈二寒刀斬向重陽弟子中間。

  李秋真退無可退,單手結印,低喝一聲:“破!”

  他拼起數十年真修的元氣,馬步扎穩,直連地氣。同時他左手捻住劍身,雙手推出,以七曜紫薇劍硬封劍氣。一陣波濤般的氣勁涌來,撞擊在劍身上彷彿實質相撞,劍身彎曲,發出幾欲折斷的聲音。只在一瞬間,李秋真吐血,棄劍,連退七步。七曜紫薇劍被葉羽的劍勁帶起,撞擊在地下又反彈插在了大殿的屋檐上。

  不過李秋真也已經建功,葉羽的劍氣稍稍一滯,十幾個重陽弟子四散開去。劍氣落在無人處,地面上只有留下一道劍痕,七尺長短,深達數寸,令人心寒。

  葉羽落在紫薇天心殿前,反身將龍淵插在地上,低聲喝道:“過此劍者,殺!”

  古劍錚然作響,彷彿撥動一片高麗銅的清簧。

  李秋真木然當場,呆呆地看着這一劍之威。他習劍數十年,從來沒有想到劍術可以到這般境界。這一劍簡直非人間所有。他昔日學重陽宮的武術,也曾自得於本門諸多的劍術密典,至今才知道遠在苦寒之地的崑崙劍宗如何能以劍爲名。

  論劍術,是天壤之別。

  “真人,掌教危險!”身邊的小道士慌張地喊他。

  “不必擔心,掌教不會有事。”李秋真靜下心來,微微搖手。他知道對方一個弟子的武功就高出自己不知多少,更不用提師父的劍氣有何等強勁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相信掌教不會有事,因爲他是真正瞭解掌教的人。

  第4節:第一章熒惑(4)

  重陽宮這一代的掌教,是“中天散人”蘇秋炎。

  葉羽按着古劍的劍柄,看着李秋真被衆弟子攙扶着退後十步,連吐幾口鮮血。他被魏枯雪驚動,擔心李秋真驟下殺手,所以出手便是用了全力。他並不知道重陽宮的武功已經荒廢了多年,連李秋真的劍術也擱置了很久,這時候看見重傷李秋真,心下有些愧疚,恭恭敬敬地對着李秋真低頭:“李真人,得罪了。”

  李秋真苦笑數聲,連連搖手:“技不如人,技不如人。”

  葉羽知道他沒有心情聽自己說這些,可是他也未必有心情說這些。他心裏隱隱地有些不安,只爲魏枯雪方纔的神色。

  半個月前的一個夜晚,魏枯雪輕裘帶弓,趁着月色明媚出門獵狍,歸來之後忽然就要備馬來終南山。

  兩個人一路上拼命趕路,足足累倒了八匹駿馬。終南山下的從容不迫,不過是魏枯雪強行剋制,即使在葉羽睏倦得必須休息的時候,魏枯雪也只是讓他裹了毯子在路邊小睡,而葉羽一覺醒來,常常發現魏枯雪默然地坐在路邊,仰望天空,似乎根本沒有闔眼。

  魏枯雪從無鬥劍的嗜好,現在卻指明要會終南掌教。葉羽是他惟一的弟子,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那麼天下知道的可能只有兩個人了——“一劍雪枯”魏枯雪自己和“中天散人”蘇秋炎。

  忘真樓是一座二層小樓,相傳重陽祖師就是在這裏悟出地元之道,長春真人也是在這裏得了天心之術,是以這棟破舊的小樓成爲每一代終南掌教所專有的清修之所。

  魏枯雪站在烏黑的木門前,等待了很久。

  終於,他輕輕伸手扣住門環。可是魏枯雪沒有扣門,而是微微發力震開四寸多厚的烏木大門,灰塵簌簌地落在魏枯雪頭頂,門裏面是一片漆黑,似乎是沒有盡頭的深遠。魏枯雪靜靜地看了一會,邁步踏上了早已朽敗的木地板,隨手在自己背後扣上了門。沒有人的跡象,只有一股濃重的灰塵味道,似乎他每走一步都有灰塵從地板的縫隙裏騰起來,腳下更是“咯吱咯吱”地響着,像是稍微用些勁就會塌陷下去。魏枯雪就這麼不動聲色地走着,一共走了十七步。

  魏枯雪看不見,也聽不見,可是他就停在那裏。默立片刻,他把手中的紫色包裹置於地上,然後坐在了地板上,面對着寂靜的黑暗。

  又是很長時間,有“嚓”的一聲響,一個火星騰了起來,小小的火苗搖晃着,火絨被點燃了。然後是一燈如豆亮了起來,橘黃色的火光照亮了魏枯雪的眼睛,也照亮了對面那人清瘦的面容。

  年老的道士在破敝的座墊上,躬身爲禮。[手機電子書網]

  “幸會。”魏枯雪低聲道。

  “也是貧道三生有幸。”蘇秋炎按滅了火絨。

  “掌教以手指點燃火絨,想來在重陽派離火真訣上的修爲已經到了極高境界了吧?”

  蘇秋炎卻低頭微笑道:“魏先生方纔在重陽宮外,劍氣奔涌如千里崑崙,相比之下,貧道這樣的小道徒然惹人恥笑罷了。”

  魏枯雪脣邊浮起一絲冷冷的笑意,道:“遠隔數裏之遙,我的劍氣尤然能驚動掌教的法駕,只怕不是我劍氣修爲高,而是掌教的天心之術足以傲人。”

  “不敢,敢問魏先生不遠千里前來重陽宮所爲何事?”

  “在下只是想來看看,重陽宮收藏的那件東西是否還在?”

  “哪件東西?”蘇秋炎長眉跳起,目光炯炯,直視魏枯雪。

  魏枯雪沉吟半晌,微微點頭笑道:“看來魏某的武功還不足以令掌教安心。”

  蘇秋炎也微笑道:“崑崙劍氣名動四海,萬夫莫敵。可是所謂武道之術,卻不止於萬夫莫敵。”

  魏枯雪的手緩緩地伸向地下的包袱:“所謂道家真法,也不是爲了討朝廷的歡心而已。”

  “然,”蘇秋炎伸手,“請拔劍!”

  隨即,他的眼睛落在魏枯雪手中的包袱上,微光下,赫然只見無數的咒符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整個包袱,連捆紮包袱的紫帶上都沒有遺漏。笑意頓去,驚訝的神色寫在蘇秋炎的臉上。

  “莫非?”蘇秋炎微微吸氣。

  “此劍殺氣太盛,劍魂已成。若不是貴派宗師空幻子前輩以離火真訣書寫的紫綾,凡物恐怕壓不住它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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