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江南
天僧不敢怠慢,掀起僧袍,雙手合十面向大滅跪倒。朱繩封扎和火漆封印乃是天僧所知的最高封儀,釋教素來不尚五種正色,赤色就是正色中名列第一的,歷來只有佛門無上的祕寶,或者至關重要的玄經古卷才用這種封儀捆紮。大悲大師爲他摩頂,將卷軸放在了他的掌心。

  “天僧師弟,”大滅方丈道,“其實論聰慧,你遠在我和你大悲師兄之上。可是師尊圓寂前,直到你十三歲,都不曾傳你正法,你可知道爲什麼?”

  “師弟……不敢妄加猜測。”

  “唉!”大滅方丈喟然長嘆,“師尊一生,收了五個弟子,我和大悲、大苦、大慈三位師弟不敢稱佛法深湛,總算略有所成。可惜師尊有一夜詰問我等三句禪機,我們四人無一能得其中三昧,師尊於是鬱郁良久。我起初還詫異,不知道以師尊的修爲,塵世間還有什麼能令他愁眉不展。這次我竭盡所能,苦蔘般若空禪,確信劫數將近,才知道師尊於十年前已經悟到這一層,於是有了隱憂。師尊以七年的心血蔘‘漏盡空’一道的佛法,一夜忽然仰天大呼,說‘天下終要因魔入佛者’。也就是那三個月後,師尊忽然收你爲弟子,起釋名爲天僧,不再教導禪學,卻遠赴少林重新開啓了密藏武功神通典籍的‘三界修羅堂’,以武功神通之術傳授予你。按照我的所想,武功神通終非正法,而屬魔道,師尊正是要你因魔入佛,你的成就,未來當在我們四位師兄之上。我禪門中素來輕武功而重佛法,所以你以前有埋怨師尊藏私的心思,也不奇怪。只不過師尊在你身上所耗的心血卻實在是最多的。”

  “師尊……”天僧面色不變,可是空禪大師當年慈愛的笑容悄悄在他眼前浮起,過往的許多記憶忽然清晰起來,一滴淚水竟從他漠然的臉上滑下。

  “莫哭莫哭,”大滅笑道,“世間之事,無非歷經萬劫,方見蓮華。”

  大悲大師也在一旁頷首微笑。

  “但是,”大滅微微收斂了笑容,“你本性中卻有一面矇昧,又是我禪門第一高手,恐怕容易爲戾氣所控制。武功一道終於還是魔道,因魔入佛,彷彿騎馬臨深淵之側,一不謹慎,就摔入深淵,直落無間地獄了。所以我以此卷軸授你,有朝一日,你在佛界魔界中不知進退的時候,希望你見此卷軸,可以明心見性。”

  “領師兄法旨。”天僧叩頭道。

  “你不必領我的法旨,”大滅搖頭道,“悟不悟在你,而非我。不過我始終有一樣疑慮,就是你實在太聰明瞭,少了那一點鈍拙,畢竟多一分危險。也罷,我點透你一節,千萬記住。當年殺了白鐵餘的,不是崑崙劍聖和重陽仙家,是白鐵餘自己殺了自己。”

  “師兄,這……”天僧大驚。

  “光明皇帝,百代神通第一,”大滅的笑容在香菸中漸漸朦朧起來,“天下能殺他的,只有他自己……”

  “師弟……師弟不能領悟。”天僧惶然。

  “這一節我也猜不透,”卻是一邊的大悲大師淡淡應道,“不過方丈師兄已經不能再答你了。”

  天僧疑惑地擡起頭,看着捻動念珠的大悲。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利哆,毗迦蘭帝,阿彌利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大悲笑着揮動手中的藤杖敲打在大滅方丈的肩膀上,“往生淨土,不淨不垢。師兄一路走好。”

  大滅方丈笑容凝然,竟隨着那一擊杖擊,緩緩地坐在了蒲團上。天僧如遭雷亟,他已經聽出了,大悲大師方纔的梵文正是一段《往生咒》。

  “大元御封國師領天下道統終南山重陽宮玄陽子”。一杆杏黃大旗高標,旗上紋金繡龍,分明是御賜的旗號。大旗下則是一匹雪白的駿馬,沒有半根雜毛,一個劍眉飛揚的青年道士端坐在馬背上,背後揹着一柄墨綠色鯊魚皮鞘的七星長劍,眉宇間掩不住趾高氣揚的神色。馬後六十餘名終南道士一色的玄色道裝,每人都是玉柄拂塵背掛寶劍,腰間繫了揉金絲的黃色絲絛。這個陣勢在白馬寺門前排開,令寺中僧侶不知所措,圍觀的行人卻紛紛拍掌叫好,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當今皇帝喜歡西域密宗黃教的喇嘛,又因爲當初成吉思汗和丘處機的一段師友關係,所以對終南道教,尤其是長春一派也頗爲看重。反而是中原的青廟和尚,雖然在唐宋兩朝很得皇帝推崇,卻不被蒙古貴族看重。每年春荒的時候,喇嘛和道士在宮中相互較量求雨,已經是衆所周知的了。可是青廟的和尚因爲沒有朝廷靠山,只能退避三舍。如這般道士殺上廟門耀武揚威的,屢見不鮮。可是終南重陽一脈的道士,因爲有國師的身份,倒是不肯輕易折節去和和尚打交道。今天一看這陣勢,洛陽民衆比看戲更要踊躍百倍,一時間人頭攢動,叫聲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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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節:第十二章多情殺(3)

  “終南的各位道長……”知客僧戰戰兢兢地上前合十道,“不知各位道長駕臨小廟,有何貴幹呢?”

  “少廢話!”那騎馬的青年道士啐了一口道,“叫你們方丈大滅和尚出來,終南的道爺們當然有貴幹。”

  “這……”知客僧大有難色,本來方丈性子慈和,去通報一聲並無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從前天清晨開始,大滅方丈、藏經閣大悲禪師以及天僧禪師齊聚在大雄寶殿,在全寺僧衆的護持下苦蔘般若空禪,一直不曾出殿。這一節說出去,卻難免被官府認爲是和尚偷行巫蠱術,可是打斷方丈的空禪,又是萬萬不能的。

  “喲,瞧你那個模樣,莫非是有什麼難處?”青年道士歪歪嘴笑了一聲。

  “是是,”知客僧如逢大赦,“方丈正在禪定,只怕道爺改天來會好些。”

  青年道士“呵呵”笑了起來,對着身後的道士們道:“瞧瞧和尚們的花頭,禪定,禪定呢,嘿嘿。”

  那些道士們卻不像他出口無禮,反而更像有道的清修之徒,無人訕笑,也無人應答,只是齊身作揖,算作回答。

  “那道爺等。”青年道士聳了聳肩膀,“等到方丈如廁的時候,道爺就屈尊去茅廁裏和方丈一見……大滅方丈禪定功夫如何,幾個時辰如廁一次啊?”

  面對他貌似殷勤的詢問,知客僧連連退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後面列隊的道士中,幾個年輕的幾個終於忍不住露出笑容,領頭的青年道士看了,更加的得意起來。他似乎還是小孩心性,可那些道士卻分明對他極爲敬畏。

  “來來來,”道士翻身下馬拉了那個知客僧,“你們和尚就會瞎扯,難不成你們方丈修行高,連茅廁也不上了?道爺幾個時辰不上茅廁還憋得要死呢,你趕緊去看看,別叫方丈給憋死了。”

  “道爺,”旁邊一個小沙彌看不過眼,上前道,“道爺不懂我們禪門的定性本事,就不要瞎說可好?方丈有時禪定,一個月不飲不食也是有的,何用去茅廁?”

  “喲,原來還有這一位少年高手。”青年道士眼珠一轉,上去抓了小沙彌,“別胡說什麼禪門定性,我們就比一比,要是我定得比你長,你就放我進去見方丈如何?”

  “道爺輸了呢?”

  “那自然是回上清觀裏去看道姑了。”青年道士賊笑道,“你們這個地方很寶貝麼?連個尼姑都沒有。”

  “那我就跟道爺比一比,道爺可不要反悔。”小沙彌竟是頗有骨氣。

  “好說。”青年道士竟然也不管塵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麼算輸?”

  小和尚也不甘示弱,趺坐在道士對面:“若是身子動了,自然就輸了。”

  “嗯,”道士似乎是想了想,然後認真地說道,“那麼風吹道爺的汗毛抖了抖,算不算輸?”

  “那……那自然不算的,”小沙彌沒料到他如此難纏,“只有身子動了纔算。”

  “哦,如此。”道士點了點頭,“那嘴巴動動也不算吧,道爺最近感了風寒,要是不小心咳嗽一聲被你們這幫賊和尚抓住把柄,豈不很喫虧。”

  “好!那嘴巴也不算。”小沙彌賭氣,狠狠地點了點頭。

  “哈哈,”道士一笑,“那現在就開始。”

  圍觀的人們一陣叫好聲,道士和尚居然當門對坐,瞬間就再無半點動作。剩下的道士中有幾個乜斜了眼睛去偷瞟,其他的還仍舊當風而立,彷彿不聞不見,惟有其中一人臉上蒙了黑巾,似乎是低低地哼了一聲,嗓音極其嘶啞。

  那青年道士雖然嘴巴羅嗦,一旦坐下卻真的如同石雕一般,不要說手指,就連一身道袍也爲他真氣所凝,緊緊地貼在了身上,風吹不動。

  “好在還可以說話,否則真的坐上兩個時辰,我還不給逼瘋了。”衆人誰也沒有想到,青年道士全身紋絲不動,嘴巴卻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好像天生喜歡說話,所以特意套了那個小沙彌,引他應允動嘴不算輸一條。

  “各位道友,有沒有人下注,有沒有人賭我幾個時辰叫這個小和尚認輸?”青年道士往周圍瞟了一眼,嘿嘿冷笑。

  小沙彌暗想你那麼多話算什麼禪定,最多也是武功出衆定得住身子而已。不過他性子倔強,任那個道士胡說八道,只是緊守靈臺,半分也不見動作。

  “無聊透頂,不如我來說個故事大家開心。”道士笑道。周圍一片鬨笑,他身子不動,光憑眼神變化和一張嘴,已經神氣活現,當真是一個活寶。

  “小和尚,話說我以前認識一個老和尚,”道士眨了眨眼睛,“老和尚手下有一幫小和尚,住在一個大廟裏。廟裏整天有女客來上香,小和尚們就天天跑去看那些漂亮姑娘。老和尚很生氣,說色戒可是我們和尚的大忌,這可不得不管。於是老和尚就給小和尚們每人發了一隻小鼓,抱在懷裏坐禪,若是有女眷來上香,就聽誰的鼓響,就是誰動了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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