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江南
劍上有梁十七的血、呂鶴延的血,還有很多人的血。濃重的血色一滴一滴落在山石上,葉羽的眼睛裏盡是一片空白。

  對面的明尊教弟子還沒有離去。他們已經逃得了性命,可那些人還在看着這一側,看向山谷裏的迷霧。葉羽的耳邊又響起了李豆兒哭聲:“公子……”

  葉羽在他的哭聲裏微微打了個寒戰。

  此時,一個紫衣的人影忽然出現在山坡上。謝童驚恐的看見一身血色的葉羽默默站在長峽邊,急忙向他這邊跑來。

  她身後跟着的竟是一隊官兵,人數不下一百,爲首的是一個蒙古百夫長。官兵們趕到長峽邊,只見對面的明尊弟子還沒有離去。那蒙古的百夫長冷笑了一聲,喝退漢人的刀兵,一對蒙古射手單膝跪在長峽邊,緩緩張弓搭箭。

  對面的明尊教弟子剛要撤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百夫長喝道:“射!”長箭如蝗,帶着淒厲的風聲穿過長峽,將那些明尊弟子紮成了箭垛。蒙古射手箭術過人,張弓搭箭,一一射去,十有八九不曾落空。明尊教弟子空有一身內力,招數上的修爲卻不夠,怎麼也無法撥開三石弓射出的長箭,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對面的山崖上。

  謝童看着葉羽失神的樣子,不由自主的去捏他的手道:“葉公子,你……你怎麼了?”

  葉羽擡起頭來,這時候李豆兒的哭聲忽然聽不見了,只有一片慘叫取而代之的響起。葉羽猛地回頭看去,對面的山崖上,鮮血緩緩地在山石上流淌着,一地的鮮紅。葉羽呆住了,劍上的血,山石上的血,血色似乎瀰漫到他的心裏。

  看着他的樣子,謝童滿臉蒼白,不知所措地搖着他的胳膊。

  蒙古百夫長見沒有一人剩下,禁不住滿腔快意,站在山石上放聲長笑。

  葉羽緩緩轉過頭去看謝童:“爲什麼要帶這些人來?”

  謝童看着他眼睛裏的冷漠,嚇得說不出話來。

  葉羽掙開了她的手,默默地走向山下。魏枯雪正緩緩走上山來。兩人靜靜地擦肩而過。葉羽腳步微微停頓在魏枯雪的身後,輕聲問道:“我們真的該殺他們麼?”

  “該殺不該殺,你卻不得不殺。”

  “爲什麼會這樣呢?”

  魏枯雪沒有回答,負手提劍走向了山崖邊。葉羽的背影則遠遠地消失在下山的小路上。

  黃昏時候,山谷裏靜悄悄的。

  葉羽獨自站在長峽下的深谷裏,仰頭看着一根長繩,繩子上吊着呂鶴延的屍首,一身的鮮血,還有沒有閉上的眼睛。葉羽騰空躍起,劍劃斷了繩子。他抱着呂鶴延的屍身落回地上,放在了一旁,然後用自己的劍在旁邊挖一個坑。用劍挖坑很辛苦,可是葉羽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地挖着。他將呂鶴延的屍首推到坑裏,掩上黃土,又削一隻木牌插在墳頭──“呂公子鶴延之墓”。葉羽想過該怎麼寫這墓碑,可是他想不出來,他只能寫下呂鶴延的名字。

  做好了這一切,葉羽默默地站在墳前。他想黃土中的呂鶴延是不是還睜着他憤怒的眼睛,下葬的時候葉羽沒敢看他的眼睛。夜深了,頭頂上一線天空落下微朦朦的星光,真正照亮的他卻是背後的一盞燈籠。謝童提着燈籠站在遠處的小樹下,不敢說話。

  “不要恨他了,他對你的無禮,是他的不對,他喜歡你,卻是沒有錯的。現在他已經死了,就忘了吧?”葉羽低聲說。

  “嗯。”謝童低聲答道,臉上有點委屈。

  “我一直想,呂鶴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一個大公子,爲什麼要去救一個粗布短衣的小僮呢?難道真的如明尊教所說,他們教衆的人無論以往的貴賤,都再無分別麼?”葉羽惘然搖頭。

  許久,謝童小聲道:“我……我只是怕有漏網之魚,所以纔去找個開封守備。我不知道……”

  “算了,不必說了,殺人的是我,不是你。”葉羽靜靜地說道,“我不該怪你的。”

  停了一會,他又道:“看來開封附近再也沒有明尊教的要人了。明日,我去泉州。這些日子打攪了,多謝謝小姐的款待。”

  說完,葉羽走了,把謝童獨自留在了那裏。謝童望着他孤零零的背影,一陣委屈涌上心頭,就想對他喊:“你就是怪我,你要是不怪我,爲什麼又對我這個樣子?”她從小嬌縱,根本沒有受過什麼委屈,性子雖然要強,可是此時此地卻不由得露出了嬌氣。可是謝童終究沒有喊出來,眼睜睜地看着葉羽走掉了。一陣涼風吹來,她的眼淚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

  這樣的夜,寂靜的山谷裏,她覺得分外孤獨。想到在呂鶴延的墓邊,又是一腔的恐懼,連打了幾個哆嗦。忽然她聽見腳步聲,擡頭一看,葉羽竟然又走了回來。謝童來不及擦去眼淚,只好低下頭去不看他。

  葉羽看她穿得單薄,微微搖頭,解下身上的長袍披在她肩頭。又將一方帕子塞到她手裏給她擦眼淚。可是謝童捏着手帕一言不發,又不擡頭,又不擦淚,任憑晶瑩的淚珠一粒一粒掛在嬌嫩的面頰上。葉羽看着她的樣子心裏覺得一陣歉意,輕輕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臉蛋,幫她抹去了淚水。謝童雖然不肯擡頭,可是臉兒卻燙了起來,想必也是紅成了一片。

  “小謝,明日和我一起去泉州麼?”葉羽猶豫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謝童也不說話,也不看他,過了好久,才輕輕點了一下頭,尤自微微噘着嘴。

  葉羽只得微微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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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節:第十二章多情殺(1)

  第十二章

  魔根

  大雄寶殿外,潮水般的梵唱層層疊疊而起,整個白馬寺被淹沒在僧人早課的吟唱中。千年古剎在晨輝中寶光燦然,一派人間佛土的景緻。一滴滴秋露從寶殿前的銅瓦上緩緩匯流滴落,擊打在青石上。世尊坐像前的青銅鼎中捲動着滾滾的赤焰,小沙彌默不做聲地將一塊塊的楠木方磚投入了寶鼎中,帶着陣陣清香的煙氣直衝穹頂而去,彷彿一道垂在佛前的巨大紗幕。這番景像卻已經持續了整整三日三夜,鼎下手持鎮魔鍾結印護持的青年僧人依舊趺坐入定,面上似乎慈悲,又似乎漠然,只隔很久才振動手中的青銅鐘,讓一聲沉雄的鐘聲震動四周,應和對面老僧手中的木魚。

  “劫數……”嫋嫋的香菸中,有人低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這一聲佛號唱罷,寶鼎香菸驟然迷亂,綿密的煙幕散去,高居蓮臺上的釋伽牟尼坐像眼角略帶慈悲,低眉看着世間的蒼生。而煙幕中緩緩現身的老僧合十一拜,良久無言。敲擊木魚的老僧長嘆一聲,雪白的長眉微微顫了顫,也是低聲唱佛。手持鎮魔鐘的僧人灑手放下銅鐘,清秀的長眉間有一絲憂慮。

  “方丈師兄,真的是劫數已到?”青年僧人問道。

  “莫慌,莫慌。區區小劫,徑尺之水,可一步越之。”那在香菸中持咒的老僧合十不動,只低聲道。

  “七百年前少林七仞大師以無上智勇,精修般若心鍾直至圓覺境界,尚且慘死在光明皇帝的劍下,今日中原佛門弟子,又有誰能近乎七仞大師當年的修爲?”青年僧人沉思良久,還是搖頭,“方丈師兄說徑尺之水,我卻以爲是塵世的大劫。”

  “師弟,”持木魚棰的老僧低聲道,“般若心鍾和佛門功法上,天下數你爲第一。不過方丈師兄苦蔘的般若空禪堪稱近一百年來佛門第一智慧,你我參不透玄機,卻不可自以爲是。”

  “我也知道方丈師兄並參顯密二教,般若空禪的智慧非我能及,不過大乘佛法非爲出世,不能入世救人,卻只空坐談玄,終非我所願。”青年僧人長眉一剔,眉梢竟是一段刀鋒般的銳氣。

  “天僧師弟……”持棰老僧勸道。

  “大悲師弟,”方丈卻喚住了持棰老僧,“天僧師弟所說的也沒有錯。百代以下,無論武功、道術,或者佛法都已衰微,劫數將至,天降大神通者於世。光明皇帝一旦從當年舊夢中醒來,放眼九州,無人能鎮其魔性。”

  “魔性?”大悲搖頭,“傳聞牟尼明尊教與我釋教有莫大的淵源,大明尊又以絕大慈悲心誓願拯救天下義人,方丈師兄若稱之爲魔,那明尊教中所謂南方暗魔又作何解說?”

  “是魔,是魔。”大滅方丈笑道,“天下神通,無不是魔。明尊是魔,暗魔也是魔。魔不在善惡,魔在人心。”

  青年僧人天僧長身立起:“師弟曾有誓願,此生不能渡空地獄,卻要竭力而爲,讓世間少幾個冤魂怨鬼。”

  “好,好,好!”大滅方丈笑道,“論相、作、我的三無修爲,你不如大悲,不過佛門能有你入塵垂手,不枉師父圓寂時候傳燈於你的苦心。”

  天僧一驚,擡頭看向寶鼎前的大滅方丈,只看見尚未散盡的香菸中,大滅微微含笑,指若拈花,那姿勢竟彷彿師尊當年寂滅時候。當時在五個師兄弟中,以大滅般若智慧最爲精妙,是以得傳白馬方丈的袈裟;大悲無相之學最爲精純,所以繼承了師尊的典籍;只有天僧尚是個孩子,雖有機鋒,但說到佛學,只得了皮相,塵心不斷。天僧自己也不曾想到,師尊卻獨以手指引一滴燃燒的酥合香油,印在了天僧的眉心,說道:“大滅智慧,悟得出世間玄機;大悲靜穆,滅得去他自己的心魔;而天下傳我心燈者卻還是你,你要滅天下的心魔。”

  就是如此,在臥榻前佛法一代宗師忘禪大師把空無一物,卻又是中原釋教最爲空玄神妙的心燈傳給了天僧後含笑而逝。

  “大悲師弟,”大滅方丈低聲道,“將那捲幅給天僧師弟。”

  第59節:第十二章多情殺(2)

  “是。”大悲大師從袖子中摸出了一隻朱繩捆紮火漆封鎖的褐色生絹卷軸,退一步雙手合十,而後上前恭恭敬敬地交給了天僧。

  “謝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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