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光明歷》是唐時剿滅白鐵餘之後所得的一本逆書,又是一本曆書,其中分爲前中後三際,開天闢地以前是一際,天地毀滅後是一際,我們現在所處又是一際。書中說第一際光明和黑暗各爲一世界,互不相容,第一際末黑暗魔君來犯,大明尊不欲五大榮耀出戰,遂派遣五明子。然後五明子戰敗,被暗魔吞噬,雖然後來明尊再次召喚諸神擊潰暗魔,可是五明子的光明融入暗魔的精血中,遂生人類。”
“這麼說我等是魔了?”魏枯雪點頭,“最好不過是神魔各半。”
不花剌點頭:“這是第二際。然後光暗終究不能共融,末世之時支撐天地的光耀柱傾覆,天地焚滅。被暗魔身體拘禁的光明諸子又要返回天上,光暗再次分開,此爲第三際。”
“難怪是逆書了。”天僧神色平靜。
“但是這本逆書不曾在唐後的戰亂中不曾毀去,宋人也不曾毀去,反被祕密供奉在宮中,以爲至寶,不是其中並非沒有理由。”不花剌環顧衆人,“因爲其中預言的星辰運勢變化,後來都一一得到印證,真實不虛。欽天監諸位博士厚顏,有時候我們推算的星相還不如這本唐代的逆書準!”
“這麼說來,那三際之說,天地毀滅之說,沒準也是對的了?”魏枯雪的聲音變得枯澀冰冷。
“不知道。”不花剌搖頭,“但是隻怕很多人都這麼猜測,所以那本逆書才被奉爲珍寶。大汗在草原的時候就聽說過這本書,當時也曾以爲是西域的算學和星學勝於中原,因爲這本書是明尊教大教主摩尼從西域傳來。所以後來從大食請來十位星學家一起參詳這本書,可是沒有一個星學家可以理清其中的推演思路。換而言之,他們完全說不出這本書是怎麼寫出來的。”
“不是中原的東西,也不是西域的東西,是沒有人能寫出來的東西。”魏枯雪深深吸了一口氣,“難道是……神諭!?”
殿上的空氣忽然冷了下去似的,衆人皆是沉默。
良久,天僧正了正身上的僧衣,蘇秋炎食指在桌面上一叩,低低地嘆息了一聲:“神諭!”
他起身,揹着手走到門邊看月。
“掌教和博士原本認識,想必已經知道了,我們還有更多的疑問請博士解說。”天僧道。
“且慢,”魏枯雪打斷了天僧,“博士剛纔說忽必烈汗在草原就已經知道這本《光明歷》,難道這天地毀滅的傳說,並非只有中土才流傳?否則忽必烈汗遠在蒙古,怎麼知道大宋宮裏的密典?”
“宗主敏銳!”不花剌讚道,“忽必烈汗確實在蒙古就知道《光明歷》,也知道所謂天地焚滅的結局。因爲明尊教不是中土的神教,而傳自西域。唐時,明尊教一度是回鶻國教,舉國上下,莫不信奉。當初明尊教便是借了回鶻使者的傳播,得以在長安設置大雲光明寺,直到‘會昌法難’,才銷聲匿跡,轉而祕密傳教到南方。忽必烈汗便是從回鶻古卷中得知光明皇帝故事的,那時回鶻高昌國的遺民尚有流竄於斡難河地方的分支,他們把故高昌國的羊皮卷獻給忽必烈汗,忽必烈汗大爲震動,於是一直留心。因爲高昌國的羊皮卷中所述,和我成吉思汗家族的《金冊》不謀而合!”
“《金冊》?”天僧問道。
“那是一本書,稱爲《金冊》,其實是成吉思汗家族的譜系。蒙古語有音無字,前面都是口口相傳,語焉不詳,直到忽必烈汗令耶律楚材以畏兀兒體拼寫蒙古語,方得以成書。所以必須同時精熟蒙古語和維吾爾文的人方能解讀,恰恰在下爲了研究星相曆法,學過畏兀兒體,這纔有機會得知這段故事。對於那段往事的描述,金冊中說,”不花剌深深吸了一口氣,“‘河水也開始燃燒,透明的顏色彷彿太陽,皇帝高踞在空中的寶座上,他的敵人手持霜與火的荊棘!’”
“手持霜與火的荊棘……”魏枯雪沉聲道。
“宗主悟了,那段往事的時間正是‘光明聖皇帝’白鐵餘起事的大唐高宗永淳二年,我們成吉思汗家族的先祖,在斡難河邊看見河水開始燃燒,有着太陽一樣的光耀,有一個皇帝端坐在半空中,有敵人追逐他,手持武器,武器上有冰霜和火焰。”不花剌環視衆人,“持霜的是劍宗先師常笑風,持火的是道宗先師空幻子。他們這一路的追逐,曾經在斡難河邊驚動了我們蒙古人的祖先。”
魏枯雪默然良久,微微點頭。
“記載中還說,‘皇帝墜落了塵埃,像是天鵝被拔去了翅膀,他向着西方奔跑而燃燒,他的鐵面熔化剝落’。”不花剌低聲說着,把隨身的包裹提了起來放在桌上,推向了魏枯雪。
那件包裹以紫綾纏繞,其上無不書寫着道家符咒,與魏枯雪手中古劍毫無二致。魏枯雪沉吟片刻,緩緩的解開包裹,其中又有一隻精巧的銅匣子,整個匣子像是用精銅一次灌注而成,沒有一絲接縫的痕跡,也不帶任何花紋,只在匣子正中有一件羅盤似的轉盤,一圈一圈的銅環上文字密佈,卻都是魏枯雪看不懂的。
魏枯雪伸手撥動那件羅盤,羅盤轉起來毫無滯澀,他嘗試着揭開匣子,匣子卻像是用銅汁封死了似的。
“這是西域名匠也裏牙思所製造的銅盒,也裏牙思曾侍奉貴霜地方的國王,在西域有‘火者’的稱號。”不花剌解釋,“這裏面的東西就是當年斡難河邊的先祖所撿到的神物,後來被供奉在宮中,單闢一間宮室,稱爲‘鐵神殿’。可是這件東西令人畏懼遠超過令人崇敬,忽必烈汗於是請也裏牙思打造了這個銅盒,用來封禁它。而歷代只有欽天監中最聰慧的官員,才得明白打開銅盒的手段,研究一下這張鐵面。”
他緩緩地把手按在轉盤上,他的手纖細修長,五指按在轉盤不同的地方。手勢微微旋轉,諸圈銅環隨之一起轉動。不花剌收回了手,可是銅環尤自轉動不休,隱隱約約有齒輪咬合又分開的聲音。
魏枯雪微一皺眉,天僧神色肅然,兩個人不約而同離座退了一步。
銅環停止旋轉的一刻,忽然從匣子中心彈了起來,盒子打開了。
“西域機關巧術,名不虛傳,這隻盒子,想必也用盡了苦心。”魏枯雪讚歎。
“這隻匣子曾用聖徒之血洗過,窮盡也裏牙思火者畢生,這樣的匣子也只造出一隻。”不花剌微微閉目凝神,伸手進銅匣中,取出了一件東西。
銅匣裏面似乎滿是灰燼,拿出來的時候一陣煙塵撲鼻。不花剌手中,是一張鐵色的假面。魏枯雪和天僧不顧灰塵,湊上去細看。那件鐵面似乎是生鐵鑄造,可又經過高溫熔化,表面坑坑窪窪,半邊扭曲變形。上面看不到任何花紋以辨認這件東西的來歷,只怕即使原來有花紋,也在高溫中化去了。
“皇帝墜落了塵埃,像是天鵝被拔去了翅膀,他向着西方奔跑而燃燒,他的鐵面熔化剝落。”魏枯雪低聲道。
不花剌點頭:“不錯,這個就是我們蒙古人的祖先拾到的神物,而對於你們中原人來說,就是唐時叛黨首領白鐵餘的面甲。”
“可以借來一觀麼?”
“請!”不花剌比了一個手勢。
魏枯雪伸出手去。
“魏宗主,”不花剌卻擋住了他的手,“請鎮靜心意。”
“魏某的心,已經在崑崙之寒中浸冷了。”魏枯雪伸手接過了鐵面。
天僧露出戒備的神色,看着魏枯雪緩緩把鐵面舉到面前。他感覺到魏枯雪身上那股凌厲如霜的劍氣忽地大盛,四射而出,門邊的蘇秋炎也不禁回頭。而魏枯雪神色凝重,沒有絲毫變化,雙手緩緩地摸索着鐵面的角角落落。他所摸過的地方,俱留下一抹淡淡的霜白色。
“宗主。”天僧低聲道。
魏枯雪卻不回答。他忽然把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那一瞬間,蘇秋炎向魏枯雪撲去,天僧猛地起立,不花剌驚懼地連退幾步:“宗主不可!”
魏枯雪也暴起,如遭雷亟。蘇秋炎揚手一道飛炎,火弧綿展開來,直指魏枯雪的後腦。可是魏枯雪旋身拔劍,劍氣火光相撞,蘇秋炎魏枯雪各退一步。天僧一搭不花剌的肩膀,引他退在自己背後,立掌合十。
火弧劍氣相撞激出的冰霰火花在他面前如同遇見了一層障蔽,反彈出去。
魏枯雪飛身而起,在空中倒翻,純鈞古劍垂直下刺,擊碎桌面直入地面,魏枯雪暴喝一聲:“禁!”
他忽地靜止不動,臉上的鐵面脫落,砸在地上。
蘇秋炎袖手獨立,天僧依舊合十,各自戒備。而魏枯雪緩緩起身,已經恢復平常的慵懶,只輕輕吸了一口氣:“惑人心智,真是神魔之器!”
不花剌從驚恐中恢復過來:“魏宗主這是……”
“不身入魔道,怎知魔道可怕,不曾感覺過長劍凌身,生死一瞬,又哪裏有劍氣?魏某不過大着膽子試試這件東西。”魏枯雪搖頭,“不過對於魏某,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這便是三件神器中的最後一件了吧?”
不花剌點頭:“劍、甲、面三神物,這就是最後一件,鐵神面。”
“魏宗主劍氣絕世,不過這種冒險的遊戲,還是不要多玩爲好。”蘇秋炎低聲道。
魏枯雪笑笑,迴歸己座,天僧、蘇秋炎和不花剌也各自歸座,面前的酒席卻已杯盤狼藉。
“公子可以把這件東西帶出皇宮,看來也不是普通人啊。”魏枯雪道。
“在下一不懂道術、二不通佛法,崑崙山劍氣神妙,更是無緣結識,魏宗主一根手指的劍氣足以殺死在下千百次。只不過這件東西在宮中已有多年,遠道而來的喇嘛、道士、火者都看過,總算是有了些經驗。”不花剌拱手。
“哦?”魏枯雪眉心一挑。
“並非所有人持此物都有感應,有人強,也有人弱,但是一旦接近此物之人心有敵意,此物就會震動不安,奪人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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