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那一箭拉動了院子裏兩方的平衡,喇嘛們再起攻勢,葉羽和風紅防守,殺機如亂刀一般亂斬,塵土飛揚。塵土中九個人的身形快速切變,縛露那陣已經不堪一擊,九個人到了近身搏殺的地步。
方纔彈琴的青年揮手,亂箭如蝗,七個喇嘛又忽地閃開,如有默契,葉羽和風紅頓時暴露在箭雨下。
“師妹,你平素亂跑也罷了,怎麼惹上了明尊教的匪首?一個亂匪頭子也就罷了,怎麼又多了一堆朝廷的喇嘛?如今我們跟官匪兩家都結下樑子,終南山算是完蛋了!”譚同玄捂着腦袋縮在牆根下,外面的羽箭如飛蝗般射來,擦在那半截土牆上激起陣陣飛灰。
“什麼時候了你還那麼多廢話!”謝童心裏惶急,又恨他羅嗦,揪住他耳朵狠狠擰了一把,“快想想辦法!”
“哎喲哎喲,別擰別擰,等外面射完了再擰不遲。”那堵土牆所剩的半截僅夠他們兩個藏身,譚同玄痛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動彈。
“等射完葉公子就成刺蝟了!”
“不過亂匪頭子就也是刺蝟一隻,如果賠上崑崙山的少俠就能誅滅明尊教妖女,卻也不算太虧本……哎喲,哎喲,別擰別擰,有辦法,我有辦法了。”
譚同玄扁扁嘴,頗委屈地搖了搖頭,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來。
“什麼東西?”
“石灰,”譚同玄嘿嘿一笑,“就靠它了。”
謝童不解地瞪了他一眼:“你帶石灰幹什麼?”
譚同玄把衣襟一拉:“可不只石灰,要不要進去摸摸?裏面寶貝可多着呢。”
“呸,誰不知道你半個月都不洗一次澡!”謝童啐了他一口,“石灰怎麼用?”
“本來我是準備先吹上一管五更雞鳴散,麻翻那個婆娘,然後拿石灰把她眼睛給燒瞎了,再在她臉蛋上切上一千個小口子抹上細鹽,截了舌頭砍了手腳塞在大缸裏爲師妹你報仇!”譚同玄說得眉飛色舞。
謝童在一旁只能目瞪口呆:“她那麼漂亮,我就不信你捨得。”
“爲了師妹你,別說明尊教的妖女,就是仙女我也捨得,”譚同玄一挺胸,說得煞有介事。
“誰信你瞎扯!”謝童一把將湊上來眨巴着眼睛的譚同玄推了出去。她和譚同玄是少年時的朋友,譚同玄從小就是滿嘴沒有半句正經,謝童雖然自矜,卻並不和他計較這些。
“好險好險。”譚同玄一步跌出土牆外,又手忙腳亂的爬了回來。僅這一瞬間,就又有兩三支羽箭擦着他背後飛了過去。
此時葉羽和風紅兩人在箭雨中刀劍縱橫,一刻不停地振落那一百名射手射出的連珠箭雨。那些射手膂力極強,連張三石的硬弓卻沒有絲毫疲憊的跡象。每一刻都有三五支快箭尖嘯着破空而來,葉羽和風紅在身邊展開的刀幕、劍幕不能有半分空隙。風紅的束衣刀柔軟如一條長帶,在身前交織的青色光華確是滴水不透;葉羽所習的崑崙山劍術卻是講究凌厲凝重,這種快劍本非他所長,羽箭連續打在他劍上更逼得劍勢散亂。
“韃子不要猖狂!看我雷火彈!”就在葉羽被箭雨逼得步步退後時,土牆後面竟傳來了一聲中氣實足的呼喝。
還沒待葉羽明白過來,土牆後的譚同玄已經閃身跳了出來。他武功雖然不濟,這一蹦卻有着的輕功提縱術功底,同時一件黝黑的東西從他手中脫手飛出。
“雷火彈?”葉羽偷眼一瞟。
可譚同玄看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黝黑的東西卻沒飛出多遠,尚未落到元軍射手的陣營中,已經划着弧線,“噗咚”一聲落進了小池塘。
“可惜!”葉羽心裏暗暗喊了一聲。
可隨着那“雷火彈”落入池塘,一股帶着嗆人氣味的白煙忽然從湖水中騰了起來,如同一道煙幕遮住了對岸射手的視線。那一百射手並列於池塘邊,隱隱覺得有什麼粉末飄進了眼睛裏,滿眼的酸澀。然而這些射手確實並非普通的元軍,那錦衣青年未說停,一衆射手縱是看不清前方,依舊勉力張弓搭箭把箭雨投向葉羽和風紅所在的方向。
對於風紅的葉羽,向他們飛來的密集箭雨忽然多了無數的缺口。以兩人的身法,這瞬息的破綻已經足夠,兩人一對眼神,不約而同地如急箭一樣飛退出去。謝童和譚同玄也飛身離開土牆,退向了客棧後院。退去前,隱約聽見羽箭的呼嘯聲止歇,而後又有“嘩嘩”的淌水聲。葉羽心中凜然,不禁欽佩那錦袍青年的兵法,他竟然不等白煙散去,也不畏池塘阻隔,就命令射手踏水穿過白煙追趕。可想而知,如果是兩軍陣前相遇,這個蒙古青年必然會步步爲營、如影隨形地劫殺對手,至死方休。
飛奔的謝童忽然覺得有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腰帶,還沒來得及反抗,她已經被譚同玄推上了馬背。
“師兄,怎麼有馬?”謝童驚喜地喊道。
“先見之明,當然是用來逃跑。”譚同玄嘿嘿一笑。[手機電子書:www.517z.com]
“狗屁的先見之明!”謝童怒道,“怎麼只有一匹?”
譚同玄苦笑。他道士出身,做事卻像個十足的黑道老手,下手前必留後路。他定計要救謝童的時候,已經在客棧後院裏留了一匹馬,如果當真被風紅看破計策,至少也可以縱馬逃離把消息送出去。此時他已經是把自己逃命的馬讓給了謝童,謝童卻還要怪他想得不周到。
“一匹?一匹就要三十五兩銀子呢!”譚同玄來不及解釋,手起一劍削斷繮繩,又是一劍刺在馬屁股上。
駿馬喫痛,長嘶一聲踹破馬廄前的柴門,直接衝了出去。馬嘶中,刺耳的箭嘯聲又破風而來,那些蒙古射手佔據了門庭處的空地,第一陣箭雨已經離弦。譚同玄明顯感到一陣寒意刺向自己的背心,但只好咬牙回頭,長劍一卷,想要像葉羽那般絞落羽箭。眼前一陣青氣在他驟然掃過,當先的幾箭已經被激得四散出去,其中一箭竟然還有餘力紮在後院中的一棵柳樹上。譚同玄臉色慘白,已經知道自己絕無本事接下這陣箭雨。此時卻有一隻手拍在他背心上,冰寒的內勁直送進他的體內,葉羽抓住他的背心,在牆頭一點,已經躍了出去。爲譚同玄擋下箭雨的風紅則輕輕抖動手腕,束衣刀彷彿一道拖在她裙後的青煙,振落追襲的羽箭,輕盈地落向了牆外。
三人的身影消失,箭雨也驟然停止。射手們犀利的鷹眼都投在那錦袍青年的身上,等待命令。
一個紅衣喇嘛飛身掠上牆頭,遠遠看見謝童騎馬奔馳,風紅葉羽等三人全力提氣奔馳,竟然不落後多少。譚同玄的功力雖然遠遠不及其他兩人,虧得葉羽和風紅真氣渾厚,各扣住他一隻手腕將內息灌了進去,倒也足以支持。紅衣喇嘛躍下牆頭,對那青年行禮搖頭,意思是已經追不及了。
“想不到武功之神妙,竟能如此。”錦袍青年將金紕長箭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淡淡地說道。他的臉上雖看不出失望,但是面對區區兩名逆賊,不光楚布寺七名密教高手不能建功,練他一手訓練的鷹翎箭營也失手了,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世子不必遺憾。”枯瘦的紅衣喇嘛生硬地說道,“鷹翎箭營也果然名不虛傳。”
“名不虛傳?”青年搖頭而笑,“難道以我鷹翎箭營和貴寺的高僧聯手施爲,竟留不住一個五明子?”
他濃黑的劍眉中忽然多了一絲憂色:“如果明尊教果真如此強悍,或許我不得不請大皇帝從其他諸汗國調兵平亂了。”
“若只是她一人,我們已經將她拿下,”枯瘦喇嘛探出了胳膊,“可那男人是崑崙山的高手。”
“崑崙山?”那青年低頭看去,喇嘛臂上的傷口兩側赫然凝着一層冰霜。
“傳說西北雪峯崑崙,有人修煉中土劍術,曾經震驚西域諸國。”喇嘛道,“不過那都是數百年前的舊事,原來當今崑崙還有這樣的高手。”
“崑崙劍術?”那青年沉吟良久,忽然一揮袍袖,“傳我的印信,調兵圍山!”
他仰首眺望着。
“稟報世子,”一名挎刀軍士從客棧中疾步而出,跪倒在錦袍青年的身側,“這個客棧裏的人都死光了!”
“誰下的手?”青年回頭,冷冷地看着七名喇嘛和自己一衆親隨。他在客棧中設下埋伏,準備擒殺風紅,卻並不打算連客棧的住客一起殺死,所以才令喇嘛在各房中使用迷煙。他爲朝廷誅殺叛逆,絕不需要殺人滅口。只有譚同玄行蹤詭祕,趁夜在柴門中集合夥計手持兵器,他擔心譚同玄壞了他的大事,才下令射手將其射殺。
一衆喇嘛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楚布寺祕傳的迷煙極其神妙,只會讓人昏睡,斷然不會將人毒死。而其他親隨也紛紛搖頭。
“我去看看,”一名喇嘛快步走進了客棧。
後院中頓時安靜下來,喇嘛和那些蒙古親隨互不信任的對視着,無不認爲是對方下的殺手。以那青年在朝中的身份,如果被人抓住把柄,說在誅殺叛賊時草菅人命,只怕也非一樁容易解決的事情。
“世子。”那喇嘛出來的時候腳步更急。
“怎麼說?”
“如果貧僧沒有看錯,那些人都是死於蛇毒。”那喇嘛一伸手,手中竟是他削下的一小塊皮肉,隱約可見上面有一個筷子粗細的血孔。
“這不是蛇傷,”一名親隨道。蛇傷多半是兩個細細的小孔,蛇牙就是從兩個小孔中將毒液注射進去,這種傷口,更像是被什麼鈍器捅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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