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也不管李遠江,嗒嗒着拖鞋跑去了雜物室。
裏頭堆了都是不太常用的東西,還有兩隻大木箱子,旁邊的角落裏就是一些農具鋤頭鐵東西。
箱子並不是那種嚴嚴實實的家用箱子,而是用幾塊木板條子勉強釘在一起的,中間還有縫隙,沒有蓋子,四個方位都訂嚴實了。
裏面放滿了幹稻草,稻草裏埋着個碗,有一隻露了半邊出來。
不久前楚朝陽溜達在裏面看見過,只看一眼,也知道這裏頭幾隻碗可比李家廚房那些好看多了,也上得了檯面。
他們現在喫飯的碗,都是大海碗,白中帶灰的顏色,製造粗糙得很,拿在手裏都嫌割手,楚朝陽很嫌棄。
可是這沒有蓋子,她都打不開。
楚朝陽想拿東西敲,又怕給碗敲破了。
託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就站了起來,跑出去叫李遠江。
“你幫我開開箱子。”
“開啥箱子?”李遠江正沉浸在他男人的思緒中。
一會兒就見楚朝陽噠噠跑了出來。
楚朝陽道:“就屋子裏頭,你過去看看。”
不知道爲什麼,李遠江這次心裏不止沒有嫌她麻煩,甚至有一股詭異的滿足感。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又來了雜物房。
楚朝陽拿手指了指,“就是這個,我打不開它。”
李遠江瞥了一眼,一邊說:“你弄這玩意兒做什麼。”一邊卻已經蹲下了身體,伸手把幾塊板子拼成的箱子動了動。
然後眼睛往房間裏看了看,找到一個趁手工具,三兩下把朝上一面的三塊窄板給下了下來。
楚朝陽高興得很:“打開了!”
然後蹲下來,湊過去,裏面稻草扒拉來,將裏面的精巧的小花碗一隻只拿了出來。
心滿意足。
“還有另一個,都打開都打開!”收拾好了花碗,楚朝陽不忘另一個箱子。
不費勁的事,李遠江不一會兒給弄開了。
嘴中嗤道:“就幾隻碗而已,看把你給高興的。”
都是喫飯的傢伙什,就這丫頭窮講究。
等楚朝陽把另一個裏的東西掏出來,就更開心了。
是一套茶盅,顏色很漂亮呢。
起碼跟現下喝水的那個搪瓷缸比起來,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別動,粗手粗腳的,給我碰壞了一個怎麼辦。”楚朝陽見李遠江動作大,一點不溫柔,就鼓着臉說他。
李遠江笑:“你這可是過河差橋卸磨殺驢啊,才我給你弄開的,怎麼就挨不得了。”
“你不要亂說話啊!”楚朝陽氣的瞪他,哪有他那麼說話的!
隨後又把兩套東西,小心給拿了出去。
李遠江記得,這倆箱子一早就有了的,用木板封了起來還是他八九歲時候的事,那時候家裏的破房子不好住了,他爹打算重起地基蓋新房子,搬家的時候怕磕碰着這些,才釘了箱子這樣放好。
這麼多年,一直塞在雜物堆裏,李遠江沒管。
現在楚朝陽喜歡,也隨她。
楚朝陽把那套茶杯洗乾淨,擺在小圓托盤裏,就放在自己房間裏。
以後打算就用這個喝茶。
李遠江今天晚上不出去。之前他偶爾在的時候,楚朝陽理也是所當然地佔着牀,李遠江也懶得跟她搶,就睡在竹塌上,一個是夏天熱,睡着竹塌還涼快,二個也是他又沒打算對楚朝陽做點兒什麼,一個人睡舒坦。
但今天不知怎麼他就起了點心思。
見楚朝陽洗了澡放散着頭髮,挺着胸脯擡着下巴過來。
坐在梳妝檯前,不知道在鼓搗啥。
能鼓搗啥,不就是大夫給開的那些藥粉,楚朝陽每天晚上玩喝一杯。
照例喝完了對着小鏡子照一照。
要說楚朝陽來這裏,第二喜歡的東西就是鏡子。能把人照的清清楚楚的鏡子,剛開始幾天她都稀奇得不得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現在她的臉不大好看,還胖了點。
但就算如此,這會兒她也在那照來照去的。
要說楚大丫原來皮膚雖然有點黑,但那不是天生黑,不過是因爲每天要下地幹活,給曬的。皮子黑,加上穿的衣服不好看,整個人就顯得土裏土氣的。
楚大丫說了親之後,何九妹就沒讓女兒下地幹活了,算是在家裏捂了小半年,黑也不太黑了,就是黃,皮膚有些不太好,又要每天做家務,自己個人衛生不怎麼講究,看上去就邋里邋遢。
其實也不是她一個人這樣,農忙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這樣。回來已經很累了,隨便對於一下,就歇息去了。
很多女人都是個把星期才洗一次頭髮,因爲覺得洗的再幹淨,明天一下地,還不是照樣弄髒。
但現在不一樣了啊。
楚朝陽自從學會了用那個煤爐,知道燒水也不是那難以後。
就是要天天洗澡洗髮的。
還鼓搗花瓣子洗澡。
前幾天見家裏連個洗澡用的胰子都沒有,又不樂意了,第二天就去代銷店問,然後買了一塊叫做肥皂的東西。
試用了下,楚朝陽覺得還挺好用的。
天天洗得香噴噴,對着鏡子照。
她髮量多,一頭滿滿的黑髮,洗了頭,還是溼的就已經特別厚實了。
楚朝陽自己絞了個半乾,發現尾部的頭髮有些不好,就從陪嫁箱子裏拿了把剪刀出來,修了修。以前都是嬤嬤幫她弄的,楚朝陽覺得挺容易,現下無人幫忙,就只有自己動手了。
披着頭髮,一邊往自己自己臉上抹東西。也是在代銷店老闆娘的推薦下買的,據說叫什麼雪花膏。
李遠江敞着腿坐在竹塌上看一份舊報紙。
覺得鼻子裏聞着的滿是女子的那種暖香味,心裏燥熱得很。
“你那又弄什麼呢。”他眯着眼睛問。
楚朝陽撇嘴,“香膏啊,老闆娘說這個好用。”
李遠江把報紙一撩,斜着眼睛:“你是不是傻,別人那是爲了哄你的錢,你怎麼就這麼好騙?一說你就買,你錢多了咬手啊!”
楚朝陽本來心情還挺好,被李遠江這麼一吼,也生氣了,當小公主的時候,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敢說什麼!
於是提高了聲音說道:“我自己的錢我高興買什麼就買什麼,你管不着,我不要你在這裏!你出去!”
李遠江覺得自己是一番好意提醒,想叫她別讓人給糊弄了,不領情就算,還打算蹬鼻子上臉怎麼地,真當他沒脾氣?
於是立馬放下臉,對着楚朝陽就那麼陰陰一笑:“你先看看這是誰家,再說誰走,以爲老子給你個好臉色就真沒脾氣了?愛住住不住滾!”
楚朝陽嚇到了,睜着眼睛,愣住。
身體都沒動的。
過了好半晌,才突然轉過背去。
眼眶刷一下紅了,淚珠子一串一串落下來。
以前她嬌氣得哭的時候,哭的嗚嗚噎噎,因爲那是哭給人看的,知道別人捨不得她哭,一哭就會來哄她滿足她。
但剛剛,李遠江那幾句話,那個眼神。
楚朝陽真的嚇住了。
她不敢出一點聲音,再想哭,眼淚流得再兇,就用力咬着嘴脣。
背對着竹塌那個人,低着頭,怕給人看見,真的會打她。
李遠江怎麼會沒看見,楚朝陽轉過去的時候,他就看了,那眼淚跟什麼似的一下就落了下來。以爲他沒看見,但李遠江就是看見了。
他以爲楚朝陽會哭得很可憐很大聲,哪知道這次,一點聲音都沒有。
真一點聲音都沒有!
李遠江說出那句話之後,空氣都安靜了。
沒有楚朝陽活潑的聲音,她還把臉轉過去了。
原本的三分火,一下子就生到了七分。
李遠江心裏那個燥啊。
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
突然,他一下子站了起來。
動作有點大。
嚇得楚朝陽肩膀都都顫了一下。
“我□□媽!”心中燥意翻騰,李遠江咒罵一聲,摔門而去。
楚朝陽敢從喉嚨裏泄出一絲絲聲音,嗚嗚嗚哭着。
然後撲到牀上去,用毯子蓋住自己。
她想家想父皇母后。
決定再也不要理李遠江了。
李遠江其實沒有出去,就站在院子裏抽菸,聽着屋子裏頭的嗚咽聲,皺着眉,心裏煩的不行。
煙一根接着一根。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哭聲才漸漸沒了。
留下一地的菸頭,李遠江這才留轉身,提了個桶,去井邊衝了個涼水澡。
等回了房間,煤油燈還亮着,楚朝陽卻睡着了,面朝裏。
李遠江走到牀邊,侵過去看了看。
楚朝陽閉着眼睛,眼睛有些腫,臉頰有淚痕。
李遠江拿他乾燥的大手過去拭了拭。
手下軟滑黏綿一片。
“矯情丫頭!”低低說了這句話,李遠江才滅了燈,去竹塌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
楚朝陽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裏只有她一人。
但昨天晚上的事,楚朝陽還記得清清楚楚。
李遠江要趕她走了。
這不是她的房子,別人趕她她就只能走了。
她是楚國堂堂公主,要有骨氣,不能丟了公主的面子。
楚朝陽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
把自己的東西收一收,衣服都拿好。準備回楚家去。何九妹看起來對自己挺好的,應該不會嫌棄自己的。
打算好了,楚朝陽拿好自己的東西,連帶何九妹昨天帶過雞蛋,她也準備帶走,留在這裏是便宜了李遠江。
收拾好了一大半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
正外面看見王桂花,就問了一句,楚朝陽說自己回孃家。
她現在知道在村頭路上等着你一般都有順風車可以坐。
就慢吞吞走了過去,然後在一個大樹下等着。
傍晚的時候,李遠江回來了。
他今天一天氣都有點不順。
一進院子,沒聽見一點聲響,靜悄悄的。
李遠江皺了皺眉。
然後大步往房間走去。
沒人。
楚朝陽不在。
掃了一圈。
梳妝檯上變得空空的。
昨天還放在上面的瓶瓶罐罐都不見了。
李遠江臉徹底黑了。
等再去把那口大箱子一揭開。
裏頭一件衣服都沒有。
“好你個楚朝陽!還真有本事啊!”李遠江心中的火氣,終於給燒得騰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