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算計

作者:羋黍離
約摸在雞鳴時分,變故陡然生於潼關城內,兩千多苟氏部曲,被苟政分爲五路,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發起了占城行動。

  對於關內的情況,苟政早已爛熟於心,閉着眼都能數出些道道來,在他的指揮下,北、西關城,倉庫、武庫,以及作爲指揮中樞的梁導“將軍府”,被迅速攻克。

  整個過程,不說像喝水一般簡單,留守的梁導部衆總歸沒有掀起太大波瀾,基本沒有形成什麼有效抵抗。敵在內部,事起突然,梁部毫無防備,再兼苟部將士被苟政刺激得戰意高昂,上下同心盡力,一切的有利因素幾乎都被苟部佔據。

  如此下來,不成功的可能性,反而很小。城關被拿下,立成關門打狗之勢,關內各處要害,也被準備充足的苟部部曲迅速佔領,梁部部卒也大多被繳械控制,只有少數人,稀裏糊塗地丟了性命。

  也就在攻打將軍府的時候,遭遇了少許抵抗,那裏由梁部精兵駐守,留守的王當在亂起之時大驚,匆忙之間率領府內一百多士卒,反抗突圍,意圖聚關內部屬守軍,以抗苟部。

  可惜,他面對的是數倍於己的敵手,由苟安率領,苟政部下最精悍的力量。而由王當掀起的一點微瀾,也迅速被苟抹平,反抗者悉數被殺,王當則被苟安生擒,餘者皆降。

  關城內的混亂只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整座關城便再度恢復了平靜,等苟政在部卒的護衛下,再度踏入將軍府時,潼關已然改姓苟,盡在苟部掌控。

  聚宴的堂間,杯盤狼藉,竟然還沒有打掃乾淨,苟政步伐從容地走到梁導不知從哪裏搶來的大銅案後,撩袍落座。

  “跪下!”在四名士卒的推搡下,王當、陳晃二人,繩索縛身,上得堂來。

  見到安居堂上的苟政,王當很是不服氣,破口大罵:“奸賊,也配我跪?只會耍陰謀,可敢解開束縛,與某一戰!”

  王當這一番叫囂,落在苟政眼中,頗有些外強中乾的意味。都不需作話,只一會兒,苟政沉浸的目光,就讓王當氣勢弱了下來。

  “拉出去砍了!”苟政手一指,冷冷道。

  此令一出,兩名部卒不由分說,拽着王當就往堂外去,而王當的則繃不住了,一邊蹬着腿,一邊大聲呼嚎:“苟督饒命,末將願降,願爲都督效力......”

  只可惜,苟政的面龐上不見絲毫動容,一直到慘叫聲傳來,方纔偏頭,看向一臉木然的陳晃。陳晃運氣不算好,先被梁導拘壓,事起之時,意圖渾水摸魚,趁亂溜走,結果被丁良帶人拿了,他可是苟政點名的目標。

  “你有何話說?”苟政問道。

  “苟督欲殺末將?”陳晃擡首問道。

  “這要看你表現!”苟政淡淡道。

  陳晃眉頭微蹙,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苟督舉兵謀叛,背反義軍,如此行舉,實在爲人不恥!”

  聽其言,苟政輕輕一笑,站起身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我爲梁導所辱,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之時,難道你們這些人,就不曾恥笑嗎?”

  “這......”陳晃默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我與梁導,該是不共戴天之仇敵!”苟政則繼續道:“坦白地說,我舉兵謀他,是爲私怨,與義軍大義無關!”

  “哎......”悵然地嘆息一聲,陳晃說道:“將軍之作爲,我等部屬,看在眼裏,也覺不妥——”

  “僅僅是不妥嗎?”苟政走到陳晃面前,俯視着打斷他。

  “不論如何,苟督都是梁將軍部屬,同爲義軍,本當協力同心,共抗朝廷,存身乞活!”

  聞之,苟政頓時嗤笑道:“你也是高力出身,當初在雍城爲何揭竿而起,舉義反叛,應當不至忘記吧!我們是爲了反抗鄴城朝廷虐待,爲了東歸鄉梓與家人團聚,可不是爲梁氏賣命,更不是受其凌辱的。

  我忍耐多時,已是顧念義軍之誼,否則,梁導匹夫,焉能活到今日?且不說那貪生怕死的王當,就你陳晃,不會告訴我,你對梁導忠心耿耿,至死不渝吧......”

  面對苟政這麼一番話,陳晃臉色變幻幾許,而後擡頭道:“苟督以有備襲無備,雖取潼關,然將軍那邊猶有近萬人馬,就不怕將軍引大軍歸來破關?”

  “那也需梁導有這個本事!”苟政淡然道:“以你看來,潼關若失,軍輜糧草悉陷於我之手,梁導軍能支撐幾時?以梁導之恩望,我若遣人聯絡勸降離間,又會是何結果?”

  “那大將軍呢?”陳晃直起了上身,終於把梁犢擡了出來。

  “自顧尚且不暇,又如何顧及得了潼關,管得了我苟政?”苟政冷冷道。

  陳晃面露愕然,正欲發問,苟政則沒耐心了,手一揮,袖子一擺,道:“我之所以願意同你囉嗦這麼多,只因爲看你有些見識,有惜才之心。梁導麾下,能入我眼者,只有你與孫萬東二人!”

  苟政這是表露招攬之意了,陳晃聞之,卻在稍作思索後,說道:“今若叛梁氏,苟督又如何相信,晃能爲苟氏賣命?”

  聽其話鋒,苟政當即道:“問題不在於我是否相信,而在你如何表現!何況,梁氏於你只有舉事之義,我於你,卻有活命之恩!”

  “此言何解?”

  “我且直言,你若不降,不過取爾性命罷了!”苟政淡淡然地道:“你有見識,在梁部中又薄有威望,因而,我需要你幫忙代爲安撫降卒,使其儘快放下戒心,投效於我。然而此事,不是非你不可!”

  苟政只是平靜地陳述着一個事實,陳晃則爲其所懾,終於,在經過一點小小的內心掙扎後,納頭拜道:“如蒙不棄,晃願效勞!”

  “來人,鬆綁!”見狀,苟政嘴角掛上了點笑容。

  解開束縛,陳晃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看着立於身前,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苟政,陳晃再度拜倒,動作與態度透着一股鄭重。

  見狀,苟政則上前一步,雙手用力,將之攙起,笑道:“苟某眼光很高、很挑,能入我眼者不多,但今日得陳文明,甚喜!”“多謝都督!”苟政前後態度之反差,竟讓陳晃心中生出了些莫名的感動,語氣都恭敬了幾分。

  “末將心有疑竇,孫萬東與長安勾結反叛之事,莫非是都督計謀?”放鬆了一些的陳晃,不禁看着苟政從容的側頰。

  對此,苟政瞥向他:“看出來了?”

  “果然如此!”陳晃不禁嘆道:“萬東剛勇,其志難欺,以他的脾性,怎會突然勾結趙廷,背反義軍。可笑梁導,如此粗拙離間之計,竟絲毫不加查驗,而貿然興師問罪大將......”

  說到這兒,陳晃當即住口,瞟了苟政一下,注意到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趕忙道:“末將失言!都督恕罪!”

  “你說得不錯!”苟政擡指道:“這道離間計,的確拙劣,然而,計策之妙,不在本身,其功效也往往看人,如梁導者,又值得費心耗神、絞盡腦汁,去思謀什麼高深的計策嗎?”

  “都督此言,已得其妙!”陳晃再拜,語氣中已然有一抹佩服了。

  此時,似乎想起了什麼,苟政偏頭看着陳晃:“我同樣有一事要問你!”

  “都督請講!”

  “提醒梁導,說我言行有異,暗懷機心的,可是你?”苟政。

  聞此問,陳晃身體明顯繃了下,但在苟政的目光拷問下,還是埋頭應道:“是末將進言,只是當時——”

  “呵呵......你不必緊張,也不必解釋,我無追究之意!”苟政終於笑了笑,道:“可惜那梁導,明明有所懷疑,卻終究剛愎自用,自以爲將我苟某人拿捏了。否則,還真就沒這般容易賺他入觳!”

  言談間,苟安帶着部曲,將十幾餘名梁部軍官押上堂來,並不寬敞的廳堂,立刻擁擠了起來。看着這些丘八,一個個彷徨不定,苟政就乾脆多了,直接道:

  “梁導欺莪,但凡男兒,必歃血立誓,拔劍暴起而斬之。今我舉事,只誅梁導,餘者不論,爾等是欲追隨梁導做地獄之鬼,還是願保留職位,率領部屬,與我共擊梁導,共建功業,日後共享富貴?”

  這一干人等,都是些低級軍官,幢主以上,都被苟政下令斬殺了。因而,聽苟政這麼說,那還有什麼好選擇的,陸陸續續地拜倒,表示願意追隨苟政。

  對此,苟政不算意外,當場表示,除了更換旗幟之外,一切如舊,並且,將最先臣服的那名隊主,當場提拔爲幢主,讓一干武夫情緒放鬆的同時,還有幾人兩眼都放光了。

  而陳晃在旁,親眼瞧着苟政的手段,感慨之餘,心中又陡然生出一種敬畏感,尤其聯想到他此前在梁導欺壓下那等不堪之表現,更覺悚然。

  此時此刻,陳晃腦海中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似苟元直這樣的人,只要不死,必能成事,追隨於他,也未必就是壞事。

  帶着這樣的念頭,當苟政吩咐陳晃帶領那幹軍官,前往安撫那些被俘的梁部士兵時,陳晃顯得很順從,在安撫之事上,也明顯盡心,這在潼關之變發生不久的緊張局面下,很好地緩解了苟政與苟部將士的壓力。

  “都督,這些人可信嗎?”苟安則有些不放心,面帶懷疑地提醒苟政道。

  苟政顯得很平靜:“只是暫作安撫罷了,我們還需集中力量,去對付梁導,至於這些人,我豈會奢望其助力?他們對我部,固然心存疑慮,但對梁導,也絕無忠誠效死之心,只會站在勝利者一邊。

  不過,這些人,我是真欲收服,只是當下不是時候罷了。我已吩咐苟侍帶人看守,只要求在解決梁導之前,不給我們添亂即可!”

  目前,苟政的部曲,被分爲甲乙丙三幢,分別由苟安、苟威、苟侍三名苟氏族統率,另有直屬於苟政的一支精悍部曲五百人。而苟侍,正是丙幢幢主,也是苟政部曲中最弱的一支。

  而見苟政並非無備,苟安也稍定其心了,表示道:“都督已有計較,末將便放心了!”

  “讓丁良立刻出發,給我將華陰死死盯住,將梁導軍的情況,探查清楚!”苟政吩咐道。

  “那胡奴已然帶人出發了!”苟安輕笑着道。

  見苟政眉宇間縈繞着少許愁緒,苟安又寬慰道:“潼關順利拿下,守備盡在掌握,縱然梁導兵多,也奈何不了我們了,都督勿憂!”

  “梁導自不足慮,然而,若在此獠身上耗費太多精力,於我而言,卻也不利!”說着,苟政擡眼望向東邊,喃喃道:“我們的時間,想來也不多了......”

  將軍府堂間,杯盤狼藉被迅速清理乾淨了,苟政的心情也隨之平靜了幾分,不知覺間,遙遠的東方已然生出了一抹白色,天色也隨之見亮。

  堂前,四名部卒,昂首挺胸地侍衛着,這大概是近段時間來,他們最揚眉吐氣的時候,雖然事情還沒完,但經過這短短時辰內的變故,苟政的威信在悄然之間重新建立起來,甚至有種破後而立的凝聚力。

  堂間一片寂靜,就和平靜下來的潼關城一般,後院傳來雞鳴之聲,晃動的炭火依舊不時發出爆裂之聲。苟政按劍而坐,面色肅然,他默默地等待着

  雖然在任何人面前,苟政都顯得自信滿滿的,尤其在對付梁導的事情上,戰略上甚至藐視到了極點,但落實到戰術上,仍舊不免心存疑慮。

  戰爭這種事情,從沒有百分百的結果,梁導部下,也的確有近萬之衆,什麼可能都有,他也不敢真正小覷,輕敵,可是最大的敵人。

  未己,安撫完降卒的陳晃受召而來,行禮畢,苟政看着他,直接問道:“文明,你與孫萬東,乃是同鄉好友,以你對他的瞭解,若在提前獲悉的情況下,面對梁導軍,會作何應對?應當不會束手就擒吧......”

  聽苟政如此發問,陳晃兩眼一睜,道:“他如何得知——”

  但見苟政那淡定的表情,陳晃收起了驚訝,感慨着說道:“都督已然算計到這等地步,以梁導之鄙,豈能逃脫?”

  感慨完,只稍作沉吟,陳晃拱手道:“稟都督,以末將對萬東之瞭解,此時此刻,若梁導兵臨城下,華陰怕已戰起......”

  “倘如此,那我倒要期待孫萬東的表現了!”聞言,苟政摸着下巴,琢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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