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帷幕之後
那被送行的赫然便是前些日子被崇禎皇帝當庭呵斥爲佞口的原詹事府少詹事黃道周,圍着他的則是一大羣當朝的官老爺。
跟着黃道周倒黴的大概都在這裏了,這也不奇怪,朝廷之上自從有了黨派後,大傢伙便是這樣一羣的聚在一起,無論是平日的聚會還是送人。凡是有應酬的,一黨的人可都是要到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抱在一起,才能在這朝堂之上好好的站下去,不然的話,那便是人人不待見的傻孩子了。
原工科都給事中何楷手中拿着一杯酒,敬給那即將出京的黃道周,然後用略帶羞澀的口氣說道:“石齋兄,何某慚愧,竟不能與兄同進退,竟讓兄臺一人赴這禍事。兄臺放心,此去之地,多有故人,某已經讓人帶話過去了,兄臺去了之後一切都會安排妥當。”
那黃道周接過這杯酒後一飲而盡,然後大笑道:“哎,此言差矣。想黃某一介書生,若是上不能匡扶社稷,讓那小人做了這議和之計,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至於這降職戍邊之事,不過區區小事而已。在場諸公難道不也是跟着黃某被降了職嗎。想想天啓朝的楊左諸公,我等那日所爲,不過耳耳。那日黃某便是被今上當庭仗斃,也要冒死直言的,何況只是區區降職。若不如此,我等讀書人的風骨又將何存,地下先死諸公又會如何看待你我,這天下人又會如何看待我等。”
他一說到這裏,圍在一邊上的這些人馬上紛紛附和,有的年輕士子已經有些義憤填膺的樣子了,連說讀書人的風骨不可丟如何如何。
這黃道周聽到衆人附和,便又開始大放豪言:“諸位,我走之後,這朝堂之上,便要靠諸位了。所謂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諸位千萬要防着那些奸佞小人。我若料想不錯,那楊某人定會再提加餉一事,諸位一定要堅決制止。此乃禍國殃民之計,天下已經糜爛至此,若再加餉,便是萬劫不復了。今上有志中興,可朝堂之上還是小人當道,諸君定不要讓那些奸佞小人迷惑君上。便如那溫體仁等蠱惑今上開徵商稅,那便更是與民爭利了。百姓已經苦不堪言,卻還要再徵這稅那稅,那便是自取滅亡之道了。黃某此去,已是身不由己,諸君切記黃某所言,黃某在這裏妄代天下百姓謝過諸君。”說着便向在他周圍的這些官老爺施了一禮。
這樣的場面,已經讓人震動,待到這黃道周說道什麼天下大義的時候,這些站在一邊上的人也都受了感染了,彷彿自己此時便是那跟奸佞小人勢不兩立的正人君子了。
不過事情總有結束的時候,天下也沒有不散的宴席。這黃道周也不能在這裏繼續演說下去了,因爲這邊上還有催促他快點離京的錦衣衛。於是**過去了,衆人紛紛拱手相送。此時還是那何楷雙手又給那黃道周敬上了一個托盤,上邊用綢布蓋着。
“兄臺,此乃我等送上的儀程,還望兄臺不要推脫,也算是我等的一些心意了。此別京師,路途遙遠,便算作過路的盤纏吧。”
“哎,還要諸位破費,也罷,黃某便不再做那小兒女態。”說着,示意自己的長隨把這托盤收下,然後拱手向在場之人訣別,反身鑽進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衆人看着這出京的車隊漸漸走遠之後,才三三兩兩的結伴回程。負責這事的錦衣衛也趕快回宮覆命。那站在隊首的何楷也鑽進了自己的轎子,往城裏奔去。
入夜,陳新甲府邸,書房中,一燈如豆。
“德清,你說說這何楷等人下一步會有什麼手段。”
“大人,既然能叫你去赴宴,那最起碼他們還是把你算作一起的。想來以後若是有什麼手段,也不會針對的是你。”
“這個自然,他們現下都對那楊傻子去了,不過他們不會成的,哼,皇上可是力挺這楊嗣昌的。不過從今兒個這些人在宴席上說的話,我若猜得沒錯,這閣老大概又好換了。只是不知道換的是誰罷了。”
“大人,卑職以爲若是像大人說的那樣,那這閣老十有**會是閒賦在家的周先生。”
“你說的可是周廷儒?”
“正是。”
“嗯,有道理,有道理啊。也該換換了,皇上的性子,一般人都摸不準,但我猜得還是沒錯的。他拗不過復社那些人的。哼哼,說的倒是好聽,真真是讀書人的風骨都讓他佔去了,什麼爲了這天下人,說到底還不是爲了銀子。若是有臉,幹嘛還拿了那好到三萬兩的儀程,真真是讓人笑掉大牙。讀書人的風骨啊!”
“大人,不管他們如何,卑職還是那句話,大人還是應該低調。不要太靠近他們,但也不能離得太遠。”
“嗯,說起來,德清你所料還真不錯。皇上這又把那剛死了老爹的盧象?奪了情。咱們這位皇上,可真是夠絕的,生生的讓我們這些人都做了這不孝之子啊。這外人看了還以爲這朝廷沒有人了,非得這些個需要回家丁憂的來辦事不可,平白的便上到這風口浪尖上了。”
“大人,那咱們下一步是不是要做提前的打算,既然有可能是那崇禎五年就下去的周閣老,那最好是先過去接洽,總比到時候再做這些穩妥。”
“是啊,不管那老周將來上不上來,這復社的這些人還是要打點的,大家同朝爲官,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將來無論做什麼事,總是好商量。來人啊!讓管家過來。”
外邊候着的小廝聽到自家老爺的喊聲,連忙答應,然後嘛流的去找人,不大一會兒,這陳家的管家便被叫了過來。
“老爺,可有什麼事?”
“封四,松江那邊今年安排的事情做得怎麼樣了?”
“哦,這事啊。老爺,前些天松江那邊的老陳已經打發人過來說了,說今年要的貨七月底便能都送過來,說是請老爺放心。”
“嗯,老陳這個人做事還是規矩,對了,現下有個事,待會兒我寫個陳條,你讓下邊的人快點送過去,讓老陳親啓。這事他來辦我能放心一些。”
“是,老爺。”
“對了,老陳派人來就說了這點事,再沒有別的什麼事了?”
“倒是有一些。說他家因爲幫着松江府修治河工,順帶着得了那裏海邊上的一些荒地。那邊已經在松江府報備了,這邊說求老爺您把這些地掛靠在您的名下。”
“嗯,不對啊,這老陳和我打交道也是有年頭了,怎麼做起這不着邊際的事來了。那些明明是荒地,沒人要的,他要過來做什麼,這不是平白的找麻煩嗎!”
“老爺,聽那報信的說是他家小子折騰這事的,老陳有什麼事都由着他家那小子的性子,便有了這事。”
“哦,是這樣啊,哎,這老陳也不容易。中年喪妻,就留下個獨苗,慣着點也就慣着點了。這些個事也不算個什麼事,不過告訴他還是別掛在我名下了,若是不知道底細的以爲我又得了什麼好處了,我再寫個信給那松江知府方岳貢,讓他不計入當地畝數便是。”
正說到這呢,那邊上的師爺卻拱手說到:“大人,此事我看還是不要寫的好,便讓人捎個話過去就可以。據我所知,那松江知府卻是個直性子的人,今年那反賊張獻忠進了那方岳貢的老家,便抓了那方岳貢的家人所要錢物,哪知道那方岳貢的弟弟只拿出了一些茶葉。那張獻忠問其故,他弟弟說他那哥哥爲官清廉,只好這雨前龍井,便往家裏寄了這麼點東西,別的什麼銀錢之物的到是沒有。那張獻忠不信,派人去搜,果然如此。後來還直誇那方岳貢是個清官。這樣的人,您若是寫了條陳,怕是將來出了漏子的。雖然他不似那海剛峯,但那性子也容易把這事捅出去。別到時候我們沒得到什麼好處,反倒惹了一身騷了。”
“嗯,你說的也在理。這老方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不過老陳好歹這些年沒少孝敬,且會辦事。雖說算不上一家子,但這一筆寫不出來兩個陳字不是。這個忙還是要幫的,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我讓下人捎個話吧,如實說就可以。封四,你可聽到了,這事你親自去辦吧,拿着我的名刺去一趟松江吧,就跟那方知府說,那些地還算是荒地,不能算是耕地。哦,我這邊還要跟戶部的人打一聲招呼。”
“是,老爺,小的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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