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鏖戰
天下間遼鎮算是強軍了，都是如此模樣，其他各處兵馬，又能好到哪裏去。大明自打土木堡之變後，就是重文輕武，當年永樂皇帝五徵蒙古的赫赫戰功都已經隨着時間變得越來越淡。在民間，平頭百姓更向往着自家的兒郎能夠考上狀元，或是獲取功名。對於武事，稍微有點頭腦的都認爲那是好錢財不討好的事情，抑或是沒有出息的事情。這種風氣是從上到下的，就連皇帝也是如此。好容易出了個正德皇帝，結果卻被文官說成是什麼武夫。
華夏從漢唐時代所崇尚的文治武功，到了宋明之後，卻僅僅留下文治了，武功卻是漸漸的廢弛。自廢武功的結果可想而知，趙宋之後華夏差一點就被蒙元滅了種，好在有一個淮右布衣，崛起於江表，這才把華夏的元氣緩了過來。可惜，他死了之後，卻是沒想到他活着的時候規定的那些東西都被人改變了，武事廢弛就是其中最大的改變。到了這崇禎朝，武將們已經要看文官和太監們的眼色來行事了。這樣的情況下，若是能出強軍，那都是神話了。
此時，在山海關下，華夏現有的兩隻較強的軍隊正在對峙着。沒有什麼鬥智鬥勇，就是直直的撞上去，兩下里互相廝殺，最後看誰能堅持住。吳三桂靠的是自己的家丁親兵們奮不顧死的拼殺，李自成則是靠着剛剛奪了這大明天下的銳氣。
此刻若是華夏那些曾將的名將們在這裏，大概不知道有多少要感嘆漢人武功的衰弱了。從戰國時代就有陣法流傳下來，就有各種兵書流傳下來，可是這些所謂的精華，竟然絲毫沒有體現在此時雙方的這場大戰之上。若是用下棋來比較的話，就如同兩個臭棋簍子在這裏對局一般。偏偏這兩個臭棋簍子的祖上卻都是對弈高手，而且不單單是高手，還有棋譜留下來，還有諸多的經驗留下來，怎奈這兩個不笑子孫卻是完全的不看這些，也不去學習那些經驗，而僅僅是憑着自己的感覺在對弈。
若是秦將白起看到此時遼鎮兵馬如此的苦戰，他倒是要惋惜自己早生了兩千年。當年正是因爲畏懼這些燕趙之士，他纔在長平坑殺了四十萬趙卒。可現下再看看這些北地兵馬吧，也就是靠着那些家丁親兵的奮力廝殺才堪堪頂得住大順軍的強攻。
即便是本朝的戚少保在這裏，他也會感嘆，自己苦練的戚家軍怎麼就沒能保留下來呢，最起碼這雙方對陣要有個陣勢啊。他領着下邊兵卒苦練的鴛鴦陣怎麼現下在這大明的軍馬中就沒有用的了呢？
可惜，對戰的雙方完全沒有這種感慨。吳三桂帶着手下的人拼死血戰，實際上是存了隱藏在暗中的滿清兵馬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候幫他一把的打算。早在幾天前，確切的應該說是十九日那天，吳三桂就已經和滿清韃子的攝政王多爾袞接上線了，可惜，人家並沒有答應他的什麼劃地而治的說法，卻是直接的開出了底線，投降。吳三桂在怎麼貪婪，他也知道若真是剃髮易服，那可是要被人指着脊樑骨罵的，鬧不好就是死了後，後人都要罵他。可是在現實的情況面前，在爲了自己的利益考慮的情況下，他又想是不是可以先糊弄一下這些韃子。先借你們的兵馬，等老子進了中原，到時候再把都發一剃，這回老子剃他個乾淨，當和尚了，怎麼着，我到時候在跟你們這些韃子算賬。只要我最後成功了，那這史書如何寫，就是我說了算。
吳三桂這種想法很正常，華夏曆史上又有多少史書上記得東西都是真的呢，又有多少真實的事情不被人所知呢。
而李自成騎着馬，站在戰場遠處一個高高的土坡上，遙望着整個戰場。像這樣的場面，他從起兵開始，不知經歷了多少次了。有的時候他笑到了最後，有的時候則是被人家打的屁滾尿流。可是好在他都堅持住了，最後他終於進了紫禁城。
現下忽然多出這麼一個吳三桂來，還真是讓他心裏有種不好的感覺。這感覺就像前些日子剛剛進了那北京城的時候，下邊的人讓他往那承天門上射箭，而他竟然一射之後沒有中的一般。雖然當時馬上有人過來打了圓場，但是這件事始終縈繞在他心中，讓他覺着不舒服。而今天，面對着這吳三桂，他不知道怎麼的也是有了這種不愉快的感覺。
搖了搖頭，把這種不好的感覺忘掉，又再度拿起繳獲而來的單筒西洋千里眼，向戰場上看去。
此時大順軍馬倒是鬥志正盛。雙方都是步卒在作戰，作爲關寧軍的主力騎兵，此時卻是沒有出現。李自成看了一下，就知道這是吳三桂留得後手。關寧軍的騎兵一共也就兩萬來人吧，再多了他吳三桂也是養不起。想當年李成梁鎮守遼東的時候，軍勢最勝的時候，騎兵也不過養了兩萬人。這兩萬騎兵，可是人配好甲，馬配好鞍的，平日裏什麼好的都是要緊着這些家丁親兵來享用的，而且這些人也是有產業的，這樣才能換來這些騎兵的勇猛作戰。光是正兒八經的一套衣甲，還有馬鞍什麼的，那就是不少的一份銀子，再加上平日裏的喫穿用度，這養上一萬以上的騎兵，那可是正經的燒錢。
正因爲如此，李自成知道吳三桂也就這一招後招。而他自己也是有騎兵的。自打進入河南地界以來，也就兩三年的功夫，他的兵馬擴大到了幾十萬的規模。不過真正有戰鬥力的，也就是那麼幾萬。強兵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有的。河南地界那些窮苦百姓就算投了他，也不能一下子都變成強軍。都是要訓練和打拼才能熬出來的。而且大明內陸相對比這關外北地，馬還是不容易湊齊的。即便朝廷有所謂的馬政，但是養出的馬還真不見的就能成爲軍馬。拉車或是耕地可以湊合用，打仗卻是兩回事了。
就這樣，李自成也纔看看湊出兩三萬的騎兵。兩三年的磨練，也算是強軍了。不過那都是相對於朝廷那些軍馬來來說的，他可是從來沒有對上過這關寧軍馬的，所以他心裏此時也是沒有多少底。好在現下步卒倒是佔了上風，對面的遼鎮兵馬眼瞅着要出現敗退了。
“大王，吳三桂的人馬快要不行了，倒是要恭喜大王了，解決了這一路人馬，大王就可以安心坐這天下了。”站在李自成身邊的牛金星滿口討好的跟李自成說道。
“嗯，這可不一定，嘿嘿，捷軒，這打仗嗎，你還是不懂的，這才哪到哪啊，我估摸着，這第一天，無論怎麼樣，這吳三桂是不會把他的底子露出來的，之前讓李過連破了他十三座大營，嘿嘿，跟俺老李玩這一套，這不是太不把咱老李當回事了嗎。看着吧，今天是分不出的，怎麼樣也要到明天后天。這麼多人，又不是小孩子掐架，個把時辰就能打出來，那這天下也太好打了吧，我老李打了那麼多仗，纔到了今天這個地位，豈不是太喫虧。”
“大王說的是，還是大王看的遠，大王神機妙算，一切盡在掌握。”牛金星跟着就是一頓馬屁拍過去，他知道李自成這個人，所以他即便說出如此肉麻的話來，李自成也不會把他怎麼樣。
邊上看着的宋獻策此時卻是冷眼旁觀，他沒有牛金星那兩瓣會拍馬屁的嘴，但是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能以一個道士的身份混到這大順朝的朝堂之上，宋獻策還是有自己進身的法子的，只不過並不是如同牛金星這般拍馬溜鬚罷了。
“大王，天色不早了，我看今日只能如此了，兒郎們廝殺了一天，回來後也應該好好安頓纔是。”
“哦，宋軍師說的是，看來今天也只能到這裏了，嘿嘿，倒是沒想到這吳三桂還挺禁打，這一天的功夫愣是沒有撼動他那陣腳，也好，到了明天看俺老李怎麼收拾你。”聽到宋獻策在一旁提醒，李自成覺着應該收兵了，天色也確實要暗下來了。這個時代，沒有任何一支軍隊願意打夜戰的。
隨着一陣梆子聲，雙方鳴金收兵了。這讓苦苦在那裏扛着的遼鎮兵馬總算是緩過來一口氣。即便是以往對上這韃子兵馬，他們也沒有這麼打過啊。哎，啥也別說了，現下還能活着，那就好好的活着，明天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大帥，這樣不行啊，下邊的兒郎們損失的可是不清啊，要是這樣耗下去，咱們早晚要耗乾淨的啊，沒了這兵卒，咱們再往後可怎麼辦啊？”
一進這大帥的營帳，作爲吳三桂的親信參軍，胡守亮也沒有什麼掩飾，直接就跟吳三桂說出了這隱患。此時他身上的衣甲還滴着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我如何不知，可是現下也沒有辦法啊，咱們只能先頂住，卻是沒想到這大順軍馬打起仗來也是如此的不含糊，竟然能和咱們的弟兄們扛上。看來此前倒是小看這李自成了。”
“大帥，要不我再去攝政王那裏走一趟，跟他們說說，讓他們早點包抄上來的了。省的咱們打的這麼艱苦。”一旁的另一位參軍方獻廷跟着說道。
“嘿嘿，這些韃子，你道他們是存了好心，我要是不說投降他們，估計現下早就先把咱們這山海關佔了吧。那多爾袞還真是不好糊弄，不過咱們現下還能抗的住。獻廷你說的也對，明天你就帶着我的親筆信去求救，就說咱們堅持不住了，在不救援，這邊就要潰散了。這些韃子想玩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嘿嘿，想的到美，難道不知道玩這些手段，咱們漢人是他們祖宗嗎。獻廷，明日你去，可是要好好表演一番，把咱們往那不堪處說，讓那多爾袞好生掂量一番，若是沒了咱們，他就算贏了這李自成，進了關，他也是兩眼一抹黑。”
“大帥放心，這個我自會圓潤。只是下邊的兄弟們確實傷亡很大，大帥還是去看看吧，不管怎麼樣，總算能安安弟兄們的心。”
“這個自然，走，手亮，跟着我去看看弟兄們。這賊老天，我就不信你能讓那闖賊在佔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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