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逆風反轉
表情有些無奈。
楊縣丞虛了虛眼睛,方縣令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示下。
一個七品縣令還得看一個八品縣丞的眼色,在外人看來很不可思議,可事實上,這種事兒啊,屢見不鮮。
誰讓縣丞是地頭蛇,而縣令背後又沒有有力靠山呢。
楊縣丞蛇似的目光在曲主簿的身上巡了一圈兒,淡淡地道:“既然曲主簿手中還有證據,那就呈上來吧!”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曲主簿想幫舒滿倉翻案是不可能的。
他和曲主簿有舊怨。
兩人經常相互使絆子。
但他官高一級,而且有人幫他斂財,上下打點上就比曲主簿強多了,說句不好聽的,在知府大人面前,他都是比方縣令更有臉面的!
三節兩壽兩敬,他可是比方縣令準備得更爲厚重,何況前些年修繕河道他還幫着……
楊縣丞半點不虛,他倒要看看曲主簿能跳出個什麼花樣來,若他收不了場,他正好藉着這個由頭,往常狠狠參他一本!
看他還能不能在主簿位置上坐穩當了!
“那就把你的證據呈上來吧!”方縣令發話,曲主簿就呈上了自己的證據,還傳了證人。
“前些天,下官有東西落在廨房裏,返回來拿,結果遇到有人鬼鬼祟祟地進了戶房,等他出來,小的就命人拿下……”
說完,他指着衙役呈上給方縣令的東西道:“這是收藏在戶房中的官契留底,另外還有冊目,冊目,這張官契和冊目中登記的能夠對得上,說明舒小山的賣身契,這一張纔是真的。”
他的話音落下,文書將賣身契的內容唸了出來,又覈實了冊目,對方縣令點了點頭。
不等方縣令說話,曲主簿又命人拿着賣身契去對比了舒老頭兒的指印和姚木匠的指印。
對得上!
事實勝於雄辯!
衆人:!!!
臥槽!
舒滿倉還真是冤枉的啊!
舒墨庭傻眼了。
舒老頭兒也傻眼了。
堂外的姜二牛和舒春芳都傻眼了!
怎麼會這樣!
舒春芳不由得去看舒春華,見她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心底忽然升騰起一個念頭來:這是舒春華專門給她爹挖的坑!
可是……
她哪兒來的本事說動曲主簿爲她撐腰啊?
她記得上輩子,曲主簿非常討厭方縣令,還跟方縣令當堂吵過架!
就算是方永璋那個廢物想幫她,也不可能請得動曲主簿!
舒春華忽然慌了起來,她很討厭這種慌亂,明明重生了,卻沒法子把握大局的感覺讓她十分不安。
沒關係。
一時的得失沒啥!
只要二牛哥將來從軍當上侯爺,她就有數不盡的好日子可以過。
而舒春華現在再得意又有什麼用?
過兩年她就會被方家牽連死!
滿門抄斬,人頭落地!
人頭落地的滋味兒不好受,是枉死,凶死,只能做個孤魂野鬼,在這世間悽悽慘慘地飄蕩……
時間一長,不是被道士一劍拍死,就是魂魄漸漸消散在天地間……
她運氣好,飄蕩到最後竟得了重生的機緣。
但她舒春華能有這個好命?
不可能!
想到這裏,舒春芳逐漸穩住陰暗的心思,注意力再度落到堂上。
此刻的堂上,被綁來兩個男人,一個是戶房的小吏,一個是清河縣的慣偷。
兩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交代,原來慣偷是姚木匠的大徒弟找來的人,小吏也是被姚木匠的大徒弟收買了,他帶着慣偷進戶房,然後慣偷負責開鎖,他負責更換賣身契……
舒墨庭這會兒冷汗把背脊都給溼透了。
姚木匠亦是露出慌張之色。
他看向楊縣丞,楊縣丞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既證人提到了姚木匠的大徒弟,方縣令就命人去將姚木匠的大徒弟帶來,楊縣丞給領命的捕快一個眼神,捕快微微頷首。
很快,人就被帶了上來。
他對自己幹過的事情供認不諱,但絲毫不提姚木匠,只說是自己恨舒滿倉栽贓師父,故而才和舒老頭兒勾結,做下此等錯事。
並且他道,他願以錢贖罪。
說到以錢贖罪的時候,他還故意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舒滿倉。
大靖,只要不是殺人放火,謀逆造反,是可以拿錢贖罪的。
好比山匪,那都是可以招安的!
姚木匠徹底地鬆了一口氣。
亦是得意得看了一眼舒滿倉。
怎麼樣,你能拿老子怎麼樣?
你告老子,現在是你自己血淋淋地趴在大堂上,而他還不是屁事沒有!
用錢能解決的事情,那都不是事兒!
楊縣丞幽幽開口:“以錢贖罪,可免苦役之罪,五十兩銀子一年,按照他的罪狀,那就是十年,五百兩銀子上交戶房之後,便可歸家。”
“只是,杖責卻不可贖。”
“大人您看……”
有了楊縣丞的話,方縣令當即下令宣判,苦役十年,杖五十。
進官廨偷東西,是重罪。
小偷亦是如此判罰,至於吏員,則除去職務,杖五十,苦役十五年。
百口莫辯的舒老頭,和其他兩人一樣,杖五十,苦役十年。
舒老頭兒如遭雷擊,他幾度張嘴,可說啥?
能說啥?
他看向舒墨庭,舒墨庭怕舒老頭兒亂說,連痛心疾首地道:“爹,您糊塗啊!
這事兒您怎麼能瞞我!
家裏不缺這二十兩銀子,你不能因爲大哥不孝,就賣小山出氣啊!
您……
子不言父之過……可您……”
舒老頭秒懂他的意思,連忙哭道:“我也是豬油蒙了心,你大哥一家子不孝順,我恨啊……
因爲小山愚鈍,夫子不收,他就對我百般辱罵,他媳婦兒還在我的飯食裏下巴豆,我……我是氣不過才賣人的!”
舒滿倉震驚地看向兩人,他其實始終在心底對親爹和親兄弟抱有幻想,結果沒想到,他們在公堂上毫不猶豫地給他潑髒水。
不孝的名聲誰敢背?
沒有人敢背,揹着一個不孝的名聲,孩子的將來都會毀了!
“沒有!”
“大人,草民沒有!”
“草民……”
曲主簿:“舒滿倉孝不孝的簡單,派人去村裏問一圈兒就知道了,再把書院的先生請來問一問,就什麼都明白了。”
“至於孩子是不是愚鈍,那就請當初負責考問的先生來問一問就行了!”
有了他的話,方縣令倒是也照做了,楊縣丞也沒問題,畢竟姚木匠的案子差不多也就這樣了。
他是收了舒墨庭不少錢,可是也幫他打了掩護,把他從這件事裏摘了出來,讓他老爹扛了罪名。
巧了麼不是,書院的先生正好就在外頭看熱鬧,這麼大的事兒,又是多多少少牽扯到了書院的學生,書院的先生很是來了幾個。
先生上堂就道:“大人,當時舒秀才只帶了他的小兒子來我們書院,並沒有帶他的侄兒來。”
書院可不幫他們背鍋喔!
不管那孩子愚鈍不愚鈍,他們見都沒見過,堅決不沾這個因果!
曲主簿笑了:“沒帶?那爲何舒秀才父子兩的供詞都是說,因着你們覺得舒小山愚鈍,才未將他收入書院。”
“看來有人說謊了。”
“到底是誰在說謊?”
“舒秀才,是書院的先生們在說謊冤枉你嗎?”
舒墨庭被曲主簿問得搖搖欲墜,他驚慌失措地看向楊主簿,但楊主簿卻端起茶杯,以袖子掩着喝呢,半點眼風都不給他。
舒墨庭只能好艱澀地道:“許是……許是學生……學生記錯了!”
曲主簿冷笑一聲:“好一句記錯了,記錯了就能給縣裏的書院抹黑,記錯了就能誣陷兄長不孝,記錯了就能把所有的罪責都推給老父替你擔着!”
“五十大板十年苦役,苦役可贖買,五十大板不能贖買!你這老父親一把老骨頭能不能有命捱過五十大板?”
“不孝的到底是血淋淋趴在地上被賣了兒子的老大,還是你這個道貌岸然的讀書人?”
舒老頭兒一聽五十大板能要他的命,頓時嚇得一抖。
襠下更是一溼,他被嚇尿了!
眼瞧着狡辯不得,村裏人誰不知道老大兩口子孝順,有這位主簿大人在,他根本就糊弄不過去!
嚇尿了的舒老頭兒連忙磕頭:“大人,大人,這些都是我家老二出的主意,我都是照辦的……大人明鑑啊……”
他不能死啊!
他還沒活夠呢!
他手裏攥着那麼多錢,還沒光明正大地享受過呢!
老二是兒子,他年輕,他能抗揍!
他有錢給老二看傷!
而且……而且就算老二有個三長兩短,他也還有孫子呢!
舒墨庭沒想到自己的老爹被主簿幾句話就嚇得禿嚕了實情,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楊縣丞嫌棄地撇開眼:肚子裏裝的全是壞水兒,可人卻是廢物一對兒!
舒春華笑着迎向舒春芳殺人的目光,提醒她:“堂妹可以去準備棺材了!”
“二叔對你那般疼愛,你可要記得給二叔準備一副好棺材!”
“你……”舒春芳恨死了都,爺爺怎麼那麼蠢,居然自己承認!
還有那些先生,是閒得慌嗎?
跑出來作什麼證?
等她當了侯夫人,要這些人一個個地跪地求饒,她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