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馬齒覓
前一刻才露出來的太陽，此刻也不知躲去了哪裏，空氣中的溼度越發嚴重了，深吸一口氣，我感覺自己的鼻腔裏全是水珠。
站在姨奶奶的墳墓前頭，照片裏的她年輕漂亮。
突然間，我發下墓碑上的那張照片上，姨奶奶黑白的臉上的眉心處，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了一滴血。
緊接着，又是一滴。
伸手，我剛想去替她擦拭了一下，我卻感覺自己的眉心一溼。
有水珠滴在我的額頭上，伸手擦拭了一下，低頭看向手心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剛剛觸碰過眉心的地方，鮮紅一片，輕輕聞了一下，很重的血腥味。
那一下子，我意識到了什麼。
接着，另一滴血滴到了我的手背上，然後是第三滴，第四滴……
輕輕擡頭，我看見了一張血臉！
那是一個倒掛起來的人，他一雙眼睛鼓得很大，臉上的肌肉在痛苦地扭曲着。我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他的手朝我伸了過來。
當他手指觸碰到我面頰的時候，那是一種冰涼的觸感。
我尖叫了一聲。
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我轉身就跑。
昏暗的天空一道驚雷閃過，周圍響起了冥冥之音。
一個悽慘的男聲在我身後幽幽響起，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風在我的耳邊刮動着，我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地上的雜草割破了我的腳踝，我不要命似的往前跑。
天色越來越暗，空氣中的水分子，比剛纔密集了許多，我就像是一條穿梭在水裏的飛魚，無論怎麼努力也衝不破水平面。
就在這時，我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我奔跑的速度比剛纔快了，慢慢地我也看清楚了，拉住我往前奔跑的是一個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褂子，比我高大半個頭。
也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在一處小樹林裏，那男人終於停了下來。
他回頭，那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人。
男人張嘴，他嘴裏發出的聲音，類似夾雜在無線電流中：“你別害怕，他們不會再追上來了，我們自由了。”
聽了這話，我心裏稍微安穩了些。
接着，男人從兜裏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黃色的蜜蠟。
像雞油一樣的色澤，打磨得非常光滑。
男人將那東西掛在我的脖子上，我低頭，看着那油光蹭亮的東西，摸起來的手感像玉石一樣光滑，心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我正要說什麼，周圍的環境突然發生了變化。
我看見自己身處一間小茅屋裏，窗外下着雨，一旁的爐子上的砂鍋正熱氣騰騰地冒着煙。
揭開鍋蓋，一股肉香頓時從裏面冒出來出來。
燉了三個鐘頭的粉藕，一口咬上去，能牽出長長的絲線。
再看那棒子骨，那上面的肉筋什麼的，更是一抿即化的感覺。這樣的一鍋燉肉，不用別的複雜的調味料，只需一點點的鹽巴，就足以回味悠長。
喝了一口藕湯，身上一下子感覺暖暖的。
坐回桌前，我重新拿起那個荷包繼續秀了起來。
那是一對鴛鴦，而且很快就要完工了。窗外的雨小了些，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我們家老爺說了，這事兒原本他是不同意的，不過他女兒既然喜歡上了你，他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來。你們成親後，那城西的大宅子和十幾間門面房，就都給她做嫁妝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默默聽到這些後，我沒有說話。
爐子上的藕湯繼續燉着，味道卻不如之前的香濃了。
男人走進來深吸了一口氣，說了一聲真香。我把繡好的荷包遞給他，我看見他勉強笑了一下，放進了衣兜裏。
給他盛了一碗藕湯，他喝了一口後，說有話要跟我說。
“要不，你還是回去吧，跟着我一起生活，日子不好過，會苦了你的……”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我感覺一股寒意襲遍了全身。
……
……
周圍的一切又開始模糊，在我愣神的時候，我的臉突然被人拍打了一下。
隨即，唐木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唐小飯，別睡了，快醒過來！”隨着他的呼喊，我的臉上，又被拍打了好幾下。
這幾巴掌打得非常用力。
我總算是從幻境中回過神來。
睜開眼，我躺在地上，唐木舟和安家兩個女人看着我。
見我醒了，所有人舒了一口氣。
我剛想說話，嘴裏一股草腥味襲來。
把嘴裏塞着地東西吐了出來，那難聞的味道還是讓我非常不舒服。咳嗽了幾聲後，我問唐木舟剛纔發生了什麼，他說：
“你還問，剛纔你可把我們都嚇壞了。”
原來，當時我跪在地上，等待灑米的時候。突然間我就站了起來，隨後就不要命的往前跑。
唐木舟追上來叫我的名字，我反手給了他一個巴掌，之後就全身抽搐，昏倒在地了。
這可把周圍的人嚇壞了。
他們用了很多法子，也沒把我弄醒。
一個哭墳的女人說，我這種情況是“中邪”了。
在墳山上中邪，其實挺常見。
他們這些專業哭墳的，對這種事兒是見怪不怪了。就衝我剛剛的反映，九成是被什麼髒東西給纏上了。
又看了一眼我的模樣後，那女人說：“你看她的臉色發青，額頭髮黑，就是常年不曬什麼太陽，晝伏夜出的，陰氣太重了。”
晝伏夜出，這女人還真說對了。
我是個賣“鬼飲食”的，可不就得晚上纔出來活動嗎。
唐木舟纔不相信女人的胡話，掏出手機想要打120，卻發現在這山頂上，手機居然一點兒信號也沒有。
那女人在一邊，跟安家其說着：
“沒用的，叫了醫生也救不過來，得喂她點兒馬齒覓。”
馬齒覓是一種野菜，可以涼拌也可以煲湯，這東西在山裏很常見，尤其是露水浸潤的早上，更是隨處可抓。
原本唐木舟是不相信這種言論，表姨媽說還是試試吧，於是她讓周圍的人翻找了幾下，在一塊石頭下還真找到了不少馬齒覓。
那女人將這東西混着露水搗碎後，塞進了我的嘴裏。
之後，唐木舟開始拍打我的臉。
我就這麼醒了。
緩過起來後，我不太明白，這一路上山，我到底是在哪裏中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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