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胃這個器官
是微微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卻聽見老人突然對我說道：
“說起你媽，我倒真想起來了，老唐剛剛開店的時候，她確實出現過。”
聽了老人這麼說，我一下子來了精神。
趕緊給老人的杯子裏又加了一點兒熱茶。老人抿了一口，又四處找醋。我走到調竈臺那邊，從一堆調料瓶裏，拿了一瓶醋遞給老人。
這個老人，還跟之前一樣，一碗麪裏面放很多醋。
坐在他的對面，我就聞到了一股很衝的味道。
這麼大的酸味，我是吃不了的。
老人卻喫得很開心。
我坐在他對面，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喫着面。
不打算打斷老人，我想他喫好了，自然就會跟我說什麼。
果然，老人在喫過了麪條之後。
擦了擦嘴。
他慢悠悠地說起來十幾年前的事兒：
老人姓甘，就住在槐花街附近。
他是冶煉廠的職工，退休之後的他，每天都要來逛一次槐花街夜市。
之前他喜歡到何伯的麪店裏，喫一碗雞蛋麪。
後來何伯把店轉讓個我爸了，甘大爺就到我爸這兒來吃麪了。
雖然味道不一樣了，但甘大爺，喫的就是那個感覺。
原來，當時我爸的店鋪，纔剛剛開張。
他做的麪條，味道說真的不怎麼樣，而且他人太老實，任何食品添加劑什麼的，都不加，所以那一碗麪條實在是太過於普通。
喫這樣一碗麪，花了錢又不好喫，還如在家自己做。
我爸生意不好。
他整天焦頭爛額。
這天，甘大爺又來了。
我爸煮麪條的時候，他想了一下，走到爐竈邊跟我爸說：“老唐啊，麪條稍微煮硬一點人，我喜歡喫帶點兒嚼勁兒的。”
我爸忙說好。
麪條煮好後，我爸給甘大爺端過來，之後就坐在他對面，給他倒了杯茶水：
“大叔，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甘大爺喫着我爸煮的面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一回這麪條的口感，軟硬正是他想要的，外面熟了，心是硬的，喫起來很有勁道，算是符合了他的心意。
甘大爺喫得還算滿意。
他看着我爸：“你說吧。”
我爸頓了頓，問道：
“是這樣的，這麪條，我做了多次的改進了，味道跟口感我自我感覺還是非常不錯了，爲什麼這生意總是不好，你能說說到底差在哪裏嗎？”
甘大爺聽了這話，想了想後，抿了一口茶。
他跟我爸說：
“小唐啊，你知道我每天都要出來吃麪呢？”
我爸搖了搖頭。
這個甘大爺確實挺奇怪的，每天晚上準時會在十點鐘左右，來這店裏喫一碗麪。
之前何伯賣雞蛋麪的時候，我爸來看鋪面的時候，就發現他每天都會來。
一開始，我爸還以爲他只是喜歡會雞蛋麪而已。
後來，我爸接了鋪子，麪條也換成了雞雜麪。
這甘大爺，還是每天準時到。
風雨無阻。
我爸當時已經接店小半年了，生意一直不慍不火。
剛好能混個溫飽，根本也賺不到什麼錢。
剛好那個時候我又生病了，他很着急。
看着這個每天都準時來的客人，我爸想問問，到底自己這麪條怎麼樣，差在哪裏，他好找到改進的法相。
聽了甘大爺的問題，我爸確實不太明白。
自己家裏的這麪條如果真的合他的心意，爲什麼他還會讓自己煮硬一點兒。
光這一點，就很說明自己麪條，不符合他的口感啊。
只見甘大爺又抿了一口茶。
這才慢悠悠地說着：“我老伴兒是個北方人，她特別喜歡吃麪條，可是自己又不會煮。所以啊，她就整天老何家吃麪，還帶着我。後來她去世了，這個習慣我就改不了了……”
我爸哦了一聲，算是瞭解了。
不過呢，他心裏又稍微有那麼一絲失望。
原來這甘大爺來這兒吃麪，並不是覺得我爸做的麪條好喫，而是爲了一個習慣。
或者說，爲了一個情懷。
正在他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只聽甘大爺繼續說着：
“小唐，你也別失望，其實情懷，纔是最能調動胃部神經的武器。”
我爸一擡眼。
他似乎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於是他接着問什麼意思。
甘大爺笑了笑：“人身上，最接近心臟的器官，就是我們的胃。如果有一天，我們年紀大了，身體上所有的器官包括我們的腦子都已經退化了，我們會遺忘很多事情，但是，唯一能讓我們回憶起往事的，就是——味道。”
“味道？”
我爸跟着重複了一遍。
甘大爺點了點頭：“沒錯，味道，記憶中的味道。”
我爸看着甘大爺：“你的意思是……”
甘大爺又說：“所以，做餐飲的這一樣，不要一味去尋求味覺上的突破，能保持一個留住人心的味道，才上最上乘的。就像我，吃麪成了我每天晚上的習慣，離開了就是不行了。甚至對這家麪館，也產生了依賴，彷彿只有坐在這裏，我纔算是喫上了麪條。”
聽了這話，我爸沉默了許久，像是在思考什麼。
甘大爺的麪條已經喫完了。
他起身要走的時候，我爸還是坐在位子上個，一直思考着他的話。
甘大爺離開面店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小雨。
當時的季節是春天。
春季的夜晚喜歡下雨，這是我們這個地方的常態。
一到下雨，槐花街夜市就沒什麼人了。
周圍的攤點都在陸續收拾了。
甘大爺走在細雨中，加快了步伐。雨稍微有些大，甘大爺決定回我爸的店鋪上借一把傘。他回去的時候，我爸還坐在剛纔那個位子，似乎還在思考甘大爺的話。
店裏此刻一個人也沒有，冷清得有些可憐。
見甘大爺回來借傘，我爸二話不說，就拿了一把傘出來。
甘大爺纔剛接過傘，就看見我爸的兩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後，神色看起來，有幾分複雜。
過了一會兒後，他的嘴裏突然冒出一句話：
“周曉娟，你終於回來了！”
甘大爺也回頭，他看見了一個女人站在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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