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负义
若是常人会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但周兴修道之人最信這個,天地有神明,修到高深处总能不自知的预感到些什么。這种感觉說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存在,所以每当王朝兴替,总有人潜入深山,也总有人从山中走出来,成就一番事业。
此地不宜久留。周兴突然就冒出這么個念头,想了想,也不犹豫,急匆匆回到冯府,這会已是下午,推开门,林麒和周颠正帮着冯府下人朝外面舀水,周颠见他回来了,大声道:“爹,吃過饭了沒有?屋裡有上好的糕点,可比龙虎山上祭神的点心强太多了,你吃点不?”
周兴老怀大慰,這么多年,儿子向来是饿死鬼投胎一般,只有他吃,从未想過自己,想必是冯府供着他吃的饱,這才想起他亲爹来。但這样也够他美上一阵子的,正感动的走不动道,林麒问道:“师傅早上就出去,怎么這個时候才回来?”
這一声问,提醒了周兴,咳嗽一声带着两人回到屋裡,关上门,急忙道:“你们两個赶紧收拾收拾,咱们這就走。”
林麒和周颠都觉得莫名其妙,周颠不乐意道:“忙活了两天,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冯家又是有吃有住的,怎地就不多住两天?爹,冯提司答应咱们的银子可還沒给呢?你就舍得走?”
“這又不是咱家,還能住一辈子不成,早走晚走還不都是個走,别废话,快去收拾东西。”周兴大声呵斥周颠,心中也是别扭,冯提司后来答应的银子還沒给,原本他也想多呆两天,再提银子的事,但此时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也知道拖不得,好在先前冯提司和陈友谅给的银子還在,出了冯府,起码能吃上几個月。
林麒心中疑惑,不明白爱财的师傅怎么变了性子,如此的心急,但师傅就是师傅,发下话来也不敢多问,拽着周颠去收拾行李,周颠很不乐意,嘟嘟囔囔的說個沒完。
他们三個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就几身破衣服,還有些個法器符纸之类的东西,除去這些,冯提司给他们三人各做了一身新衣,可就有点舍不得不要,周颠又是個贪吃的,将屋裡的点心,瓜果,装到一起打個包,這么一来就耽误了会。
一切收拾停当,才出了门,周兴也不多說带着两個人往外走,有冯府下人问起,也不理他,就想着快些离开济阴县。那想到刚走到门口,就撞见冯提司带着十几個衙役,手裡拿着铁尺棍棒,气势汹汹迎面而来。
冯提司這般模样,使得周兴一愣,自己也沒得罪他啊,而且還救了他性命,带着這许多人,要做什么?這么一愣神的功夫,冯提司就看见了他,急忙呼哨一声,带着一众衙役将三人围了起来。
冯提司道:“道长這么做什么?要不告而别嗎?”心中却暗道:好险,好险,這贼道士当真是個奸猾的,若不是自己来的快,真就让他跑了。
周兴道:“贫道想起還有要紧事办,這就先走一步了。”心中暗道:苦也,苦也,怎么就沒躲過去呢?
两人各怀心思,面对面看着,冯提司对周兴终是心中有愧,面色有些黯淡,周兴瞧在眼裡,眼睛一亮,急忙抱拳道:“贫道真有急事,這就告辞了,来日在向提司請罪。”說完拽着林麒和周颠就走。
冯提司那能真的让他走了,知道不狠下心来不行,脸色一板,朝几個衙役使了眼色,几個衙役冲上前去,挡住周兴去路,還有人骂骂咧咧道:“臭道士,给脸不要脸,提司還沒发话,就要走了?”
周颠大怒,骂道:“放你娘的臭屁,老子想走就走,你還能拦住不成了?”
周兴伸手拽了一下周颠,冷静问冯提司:“提司,贫道可是得罪了你?为何就走不得,带這些個衙役来,又是做什么了?”
冯提司咳嗽一声,拿出七品提司的官威,沉声道:“本官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此地恶蛟为患,为害百姓,道长古道热肠,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本官已经上书朝廷,奏請朝廷請道长为此地百姓除了這恶蛟,官凭文书,這两天也就到,只要道长做法除去恶蛟,不仅本地百姓感恩戴德,本官也必定上报朝廷,表彰道长的仁义高风……”
冯提司念念叨叨的還在說些官面的话,周兴心裡可就翻腾开了,他沒想到冯提司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要让他去斗那恶蛟,這可不是简单的抓鬼画符,是真要命的事,又那裡敢答应下来。
周兴急忙道:“贫道道行浅薄,那裡降服得了恶蛟,不如這样,我去龙虎山禀报师门,自然有厉害的同门前来帮助提司降服那恶蛟,你看可好?”
冯提司暗中冷笑,心道:這贼道,奸猾无比,真放了你走,一去不回,又上那裡寻你?想是這么想,可還是道:“道长莫要谦虚,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只要你帮本官除去了恶蛟,黄金白银都不在话下,到时候我上表表奏道长的高德,皇上一高兴都会颁下赏赐来,何况此事也不是为的我,乃是为的這黄河两岸几万百姓啊……”
冯提司這番话当真是冠冕堂皇,不愧是個当官的,不但扯上了朝廷還扯上了百姓。周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想拼了老命,只能道:“贫道道行不够,强行去了,也是无济于事,還請提司放了贫道吧。”
說了這么多,周兴就是不答应,冯提司也有些恼怒,忍不住就厉声问道:“别再废话,本官就问你,去不去作法除蛟?”
周兴叹息道:“去不了,也不能去啊。”
一问一答,甚是直白,在沒惺惺作态,两人已经撕破了脸,既然撕破了脸,冯提司当即冷笑一声,对身旁的衙役道:“去将妖道周颠给本官拿下,這妖道竟然替反贼赶尸,真当本官是個聋子傻子嗎,抓了,明日就送往州府,請府台大人定罪!”
周兴听到這,心裡咯噔一下,本以为替白莲教赶尸甚是隐秘,不会有几個人知道,却沒想到被冯提司打听得清清楚楚,想想也是,冯提司在這济阴县,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真要打听自己为何到此地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几個衙役挥舞着铁尺逼了上去,周颠怒道:“冯提司,你個直娘贼,我爹好心救你妻儿,就這般对待恩人嗎?”上去对着個靠近的衙役就是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冯提司耳听得他将自家丑事說了出来,更是恼怒,大声道:“本官抓你,乃是你替反贼赶尸,這是公事,不是私事,你当本官是個公私不分的糊涂官嗎?给我拿下了,拿下了……”
到了這会冯提司已是气急败坏,衙役闻听他下了令,齐的涌上,对着周颠拳打脚踢,周颠狂怒,一人对付十几個衙役,不落下风,打的一众衙役狼狈不堪,如此一来,衙役也动了怒火,抽出铁尺,抓起棍棒,围攻周颠。
周颠手中沒有兵刃,時間一长难免吃亏,眼见着就被逼急了,抓住一個衙役横的举了起来,当做兵刃与其他人拼斗,那衙役被他挥舞的头晕脑胀,只是几下就昏了過去,如此一来可就成了对峙的局面,十几個衙役竟然就拿不下周颠,冯提司一边看得着急,大声喝骂衙役:“一群废物,這么多人都拿不下這小子,都是吃干饭的,今天若是拿不下他,回去后统统治罪……”
周兴冷眼看了会,突然叹息一声,上前一把抓住周颠的手,道:“停手。”
“爹,這姓冯的不是個好东西,恩将仇报,不如让我打杀了他,咱们逃命去也就是了。”說完将那昏過去的衙役横的朝冯提司扔了過去,冯提司正跳脚骂人,沒料到周颠会有這么一手,当即被那衙役砸中,哎呦一声跌倒在地上。
周兴叹息一声,上前扶起冯提司,道:“既然大人有备而来,贫道是逃不掉的了。既然逃不掉,答应你也就是了,不過贫道有個不情之請,莫要抓我的儿子,贫道自当尽心尽力。”
“不抓了你儿子,我又怎么能放心?周兴,你是逃不掉的,就算你今日走脱了,只要我向府台大人奏报你替白莲教反贼赶尸,官府自然会发下海捕文书,這天下虽大,你還能跑出大元朝的地界去嗎?就算你回了龙虎山,张真人就敢与朝廷为敌,庇护你嗎?”冯提司大声叫嚷,当真再也不顾及什么了。
周兴愣了愣神,长叹一声,道:“贫道把柄被你抓在手中,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既然你不放心,就带了我儿子去吧,只是希望你還有些良心,等我收拾了那恶蛟,能放了我儿子。”
“這個自然,本官也不是小人,实在是被逼的沒有办法了。”冯提司见周兴答应下来,也不想得罪周兴太深,如此說道。
周兴摇摇头,无精打采什么也沒說,這边如此热闹,林麒却是动也沒动,他知道自己弱小,就算冲上去也帮不上周颠,反而添乱,只能眼睁睁看着。冷眼观瞧之下,一颗心当真是寒到了极点,怎么也想不到,這世道人心就坏到了這個地步,昨天還是救命恩人,今日就能拿做阶下囚,這世道,好人当真就做不得嗎?
想的出神,不知不觉走到冯提司身边,轻声问道:“提司大人恩将仇报,就不怕遭报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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