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花砖
周兴一脸愁苦,道:“儿子在你手上,贫道怎么敢不尽心?提司,你家中那些开坛用的东西,也不用再买了,直接搬来就是,說句老实话,贫道沒有半分把握对付得了凶蛟,若是有個不幸,還望大人开恩,放了我儿子。”
“那是自然,只要道长尽心办事,事情不管办的如何,总会放了你儿子的。”冯提司本想在說些场面话掩饰一下,想了想,都這样了,再說什么周兴也不会相信,何必自讨沒趣。
冯提司走了,带着衙役去家裡搬那些個开坛用的东西,当然這些都会算在水道衙门的开销裡,這也是几日来,冯提司唯一感觉高兴的事了。
林麒见冯提司走得远了,凑到周兴身边小声道:“师傅,冯提司是個刻薄寡恩的人,不如晚上你我劫了师兄,抢出门去,想必他也拦不住咱们。”
周兴摇摇头:“徒儿啊,为师也想带着你俩离开這地方,实话說,别看十几個人看着你师兄,真要劫牢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能如此啊。咱们赶的尸是白莲教的反贼,有這個把柄,冯提司有心刁难,就逃不出他手心,若师傅是個无牵无挂的,那也沒什么,這天下之大,找個深山老林的藏起来,就算朝廷下了海捕文书又能如何了?”
“可咱们都是正一教的弟子,若是朝廷追问下来,怕是难免连累了师门,如今也只能跟那水中恶蛟斗上一斗了。”
林麒暗裡叹息一声,就觉得师傅活的累,這個时候了還想什么师门,龙虎山真要对你们好,也不会赶你们下山,都赶下山了,怎么還惦记着?他又那裡知道,周兴虽然是個道士,却并沒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遵循的仍然是人世间的礼法,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也在龙虎山上摆着,从小到大接受的就是這么個教育,早就习惯了這些,已是深深烙印在心裡,又如何能够违逆?何况龙虎山对他有恩,他是個老旧的人,也做不出让师门蒙羞的事来。
人一旦有了顾忌,有了牵挂,也就身不由己了。
师徒两個沉默了会,林麒开口问道:“师傅,你有何打算?”周兴沉吟道:“蛟属水,对付它,就要土性的法器,你先去歇一下,为师想想。”
林麒应了声,就到床边躺下,双手掂在脑后去看师傅,周兴愁眉苦脸,像是又老了几岁,林麒看得心酸,对冯提司更加痛恨,又想不知周颠在牢裡如何,会不会吃苦头?想来应该不会,冯提司還要师傅去斗那恶蛟,不敢得罪的太狠了,可這些日子,每天都跟周颠在一起,有他在闹闹哄哄的,如今少了這么個一個人,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如今這世上也只有师傅和這個不着调的师兄是唯一的亲人了,真恨不得替他们担了此事,奈何自己人小力弱,是個沒本事的,只能跟着瞎着急,胡思乱想了会,困意上头,也就睡了過去。
這一觉睡得沉,直到天黑下来,才被师傅拍醒,迷迷瞪瞪张开眼就见周兴沒穿道袍,反而穿了一身粗布短打的衣衫,看上去与治河的民夫差不多,背着他那個几乎什么时候都不离身的布包,手裡還拎着一把铁钎,林麒问道:“师傅,你這是打算劫狱?”
“劫什么牢,为师想出办法了,你快起来,跟我出去办事。”
林麒听到师傅有了办法,精神一振,翻滚着下来床,问道:“师傅,去哪?”
“跟我来。”周兴显得有些神秘,带着林麒出了后院,递给他一把铁锹出了衙门,林麒扛着铁锹這叫一個纳闷,不由得想:师傅莫非被逼不過,這就带着我下河跟那恶蛟拼命?
想到這,就问了出来:“师傅,咱们两個去找那恶蛟拼命,怎么带的是铁钎,铁锹?好歹给把钢刀。”
周兴伸手拍了一下他脑袋:“就咱师徒俩這身板都不够那恶蛟塞牙缝的,别瞎琢磨了,师傅带你不是去找那恶蛟拼命,咱们這是去找找看附近有沒有古坟。”
林麒不明白师傅找古坟做什么?但也知道其中必有缘由,师傅不是個莽撞的人,又不像周颠似的有癫病,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這大晚上的为何要去找什么古坟。
周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叹息道:“挖人坟墓,這是天怒人怨的事,轻者不得好死,重者断子绝孙,我這也是沒办法了,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既然不是龙,那就還不到千年的道行,蛟属水,土克水,想想看,什么玩意埋在土裡?又什么玩意阴气最重,自然是老坟下面的物件,师傅也不拿别的,能找到三根棺材钉就好,最好是千年以上的,为师才算有些把握对付得了凶蛟……”
林麒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暗道:师傅懂得真多,但见他闷闷不乐,有心开解他,就道:“师傅莫要忧心,想那周处一介莽夫都能杀虎除蛟,名流千古,师傅也姓周,与他一家,而且道法高深,比他又差什么了?想必除那恶蛟也不费什么事。”
周兴听林麒拿周处与自己相比,笑道:“我怎么敢与周处相比,那是天上星君转世,何况他斗的那蛟乃是一條河蛟,凡是隐栖在池塘与河川的蛟龙,都是“潜蛟”。并沒有多深的道行。”
“咱们斗的蛟也是河蛟啊,难道黄河不是河?”
“你小子懂個什么,黄河是河不假,可天下又有几條河能比得上黄河的了?那些個所谓的大江都沒有黄河壮丽,藏匿在黄河的蛟修炼到年头是能化龙的,這就不是别处的那些個潜蛟比得了的,今日上午发水,我可是亲眼见到了,這條蛟,沒有一千年的道行,也差不多少,想必就要华龙了,否则也掀不起那么大的浪来,是個不好对付的,能不能成,還得看咱们有沒有這個命……”
师徒两個小声說着话,心中的愁闷也散去不少,不知不觉的走出了济阴县城,那冯提司倒也沒派人看着他俩,周颠在他手上,也不怕周兴带着林麒跑了。
周兴会些個寻龙点穴的门道,出了城辨认一下天上星斗,再看地脉走势,带着林麒朝北而去,今早的一场水也波及了各地,走在路上很是泥泞,师徒两個磕磕绊绊忍受夜风寒冷,都是四下仔细看過去,一路之上倒也看到些個孤坟野墓,可沒有一個超過百年的,更不要說千年的了,有些坟墓被水一冲,棺材都露了出来,還有些個骸骨散落在各处,鬼火飘飘忽忽,时隐时现,一片凄凉。
跟周兴這些日子遇到的事倒也不少,這情景林麒也不害怕,只是小心寻找,希望能找到個师傅所說的千年古墓,可這千年的古墓,又那是那么好找的,两人找了两個时辰,古墓還是一点影子也沒有。
周兴也有些焦急,拿出罗盘,嘴裡念念叨叨,带着林麒一直朝北,又找了半個时辰,林麒有些累了,但還是强撑着跟在师傅身后,就這样来到一处小山脚下,突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林麒一個不注意跌倒在地。
這一下正好跌在一個水泡子裡,等爬起来已是全身被水侵透,不由得恼怒起来,就找那個绊他的东西看看是什么玩意?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大块土喀拉,竖起個角来,林麒恼怒,就朝土喀拉狠踢了一脚,一脚下去泥土整块掉落下来,星光下這东西竟然還反射出光芒来了。
“师傅,快来看,這是什么东西?”
林麒一声惊呼,周兴急忙過来,低头一看,就见是块雕刻极为精美的花砖,這种砖,达官显贵和富商大贾们,经常用来装饰自己家的墙壁和地面,普通的老百姓,能够摸一摸,看一看,就很不错了。
如此大的花砖,大半截埋在地下,要在平常的日子裡,也是看不到的。不過,正是今天的一场大水冲刷過后,泥土被带走不少,這才露出了地面。
周兴四周看了看,此地甚是荒凉,方圆几裡之内,沒有人烟,也沒有人家,這些雕镂精美的砖头,从花纹式样来看,也不像是元朝常用的花砖,倒像是很古旧的样式。周兴是個识货的,啊呀一声大叫,对林麒道:“你可真是为师的福星,這下面应该就有一座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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