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後宮真主
朱翊鈞的心又提了起來,偷偷瞥了瞥母親。
李太后目光幽深,看着朱常洛沉默了一會,而後才緩緩說道:“那也不該失了體統!須知這等事,傳了出去就是朝野動盪!”
“孫兒知錯。”
朱常洛說了想說的話就行。
是非曲直,人人心裏都有桿秤。無非因爲身爲皇子,事涉國本,凡事不該不留餘地,如此偏激。
但誰讓他太年輕,這事又有這麼多年的前因呢?
至於朝野?朝野對這件事的反應符合朱常洛的利益。
“多年問安次數不多,祖母倒以爲你不知禮數。那囚徒言語,莫非竟是真的?”李太后這纔看向朱翊鈞,“皇帝?”
“……母后明鑑,誰敢如此大膽?”朱翊鈞當然不會承認,“他是朕的兒子,誰能如此待他?”
“是孫兒以前怯懦。自從年少時傳出流言蜚語,說孫兒荒淫宮娥,孫兒此後就不敢再出宮,怕又惹閒言。除講筵外,孫兒就只在景陽宮中讀書習字。囚徒之語,也是一時意氣妄言。孫兒知錯了……”
朱常洛又一句知錯,但點出來的卻又是人盡皆知的一件事。
那時候朱常洛才十三歲,被誣告和宮女廝混。
最後還大張旗鼓地進行了調查,要不是王恭妃哭訴說她時常擔憂兒子夭折、一直到那時還讓朱常洛每夜在她隔壁牀上睡好保護他,最終恐怕還真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這件事,李太后也是知道的,爲此還斥責過朱翊鈞。
所以現在朱翊鈞聞言尷尬:兒子雖在認錯,但這哪是皇長子在宮中應有的待遇?
爲此不經常到李太后這裏問問安,根源都很清楚。
朱翊鈞看着恭順拘謹的朱常洛:你說不饒舌的,這就是不饒舌?
李太后自然從朱常洛的回答裏品味出不一樣的東西,意味深長地問道:“剛纔問了問陳矩,聽說,適才你給皇帝看了看你的書法?”
朱常洛回話:“是!孫兒對父皇之敬之愛,天日可見。皇祖母明鑑,天下豈有不盼着能承歡膝下、得言傳身教的兒子?慈父也好,嚴父也罷,孫兒都能甘之如飴。平日習字,觀父皇筆墨而臨之,常常如見天顏,聊以自慰。”
朱翊鈞心裏嘟嘟囔囔:伱奶奶當年對你老子我的言傳身教,你要是領教過,看你還盼不盼!
“如果我沒記錯,進學一共也沒幾次吧?”李太后聽他說了這幾段話,頗有點意外地看着他,“平日裏看些什麼書?若有疑惑,誰人講解?”
朱常洛自然是把書房裏的書都說了一遍。
雖然不以太子儀仗去出閣進學,但既然豫教了,朱翊鈞又拿“已經讓內臣教他習字”搪塞過外臣,景陽宮中該有的啓蒙書籍和各類經典自然不會缺。
畢竟是皇子,畢竟是宮裏。
而後朱常洛才道:“孫兒年後大病一場後,許是神佛庇佑,這兩個多月來,讀書再不像之前那麼滯澀。但有疑惑,和王安探討一二,也往往豁然貫通。倒不是他學問精深,更像是孫兒自己開了竅。”
皇子聰穎,哪能盡是奴婢的功勞?
朱常洛這麼說過了,再又順着說道:“然則王安幫孫兒去內書堂多請了些書冊回來,於孫兒確是良僕。懇請皇祖母和父皇開恩,饒他一命,仍爲孫兒伴讀。”
朱翊鈞倒是頗爲意外,沒想到在李太后面前,朱常洛仍不忘爲王安請恩典。
這小子……是懂得收買人心的。
經過這一番對談,李太后對朱常洛有了一個比較直觀的印象,而朱翊鈞也被迫對他有了一個新印象。
學問如何不談,若不是之前的衝突很真實,眼前的皇長子不是妥妥一個知書達禮、言談得體的青年才俊嗎?
而聽到神佛庇佑,李太后這個經歷更多的人自然更加深深看了這孫子一眼。
心機也確實已經很深沉了。
但這是好事。
“先起來說話吧。”
李太后讓他起了身,而後又看向朱翊鈞。
這一看,就是許久。
朱翊鈞漸漸不自在。
李太后沉默了許久纔開口:“貴爲天子,弄刀弄槍,成何體統?手刃奴婢都已經徒留笑柄了,還要一怒之下弒子!這事傳出去,將是何等波瀾?這事,田義、陳矩他們有功無過!”
“……母后教訓得是,皇兒急怒攻心,處事不周。”
一物降一物,朱翊鈞有點怵。
但還不是那逆子激怒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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