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章 吾家有女初長成
相傳八月初八,西王母在瑤池專設蟠桃盛會,各路神仙都來向創世祖先西王母祝壽,熱鬧非凡。
長安不是瑤池,長安也沒有西王母。
在長安,八月初八,是宜入宅,嫁娶,喬遷,求嗣,祈福的好日子。
也是很難得的黃道吉日。
二囡一夜沒睡好。
不是牀不軟,也不是想到自己的大喜之日開心的睡不着,而是在這國公府怎麼都睡不着,總覺得待在這裏不舒服。
二囡不止一次地翻身而起。
也不止一次的問自己這是怎麼了?
這裏是自己的家,在自己的家,自己怎麼會如此地不習慣呢?
天總算亮了,長安也慢慢的熱鬧了起來。
舅舅家來人很快,晨鐘聲才響了一會兒,一羣羣的僕役就排着隊走了進去,然後開始麻利的收拾。
給母親楊老夫人請完早安之後,二囡心裏的委屈已經到了極點。
自己人生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能讓她手裏的念珠停下分毫。
她只淡淡地嗯了一聲,笑着說了一聲好了。
念珠依舊轉。
二囡原本以爲此刻應該有千言萬語。
可此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二囡甚至覺得自己還沒她手裏的那串念珠重要。
二囡多想好好地問問母親,這求佛問道怎麼就迷戀到了如此地步?
在這個大喜的日子,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了麼?
琉璃站在門口輕輕嘆了口氣。
此時此刻,她對大唐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分。
二囡娘子在家裏行二,果然是長幼有序,嫡尊而庶卑。
楊家人來了之後,書院的學子就來了。
他們昨日就到了長安,各種借宿,這家住幾個,那家住幾個。
老斑鳩原來的那些空房舍一下就派上了用場,七八間空餘屋子,睡了快上百號人。
天一亮就爬起來。
這些學子分了好幾撥,裴行儉那裏一波,二囡這裏一波,李景仁那裏一波,獨孤家,席君買家各有一波。
然後剩下的一大波全部堆積在曲池坊。
書院學子幾乎是空巢而出。
除了後來的,不認識席君買或者是李景仁的,剩下能來的幾乎全部都來了。
他們的禮物也不貴重,家裏條件好的就買一條晾曬好的肉乾,或是一條醃好的上面掛着鹽粒的大咸魚。
有心的學子準備的是,一卷的毛線。
更多的還是自己做的小禮物。
琉璃吹出來的各色小人,小動物,筆洗,杯子,等各種小器物。
禮物不重要,心意才重要。
這幾家一起辦,其實是顏師古特意跟顏白吩咐的。
若是一家一家的先後完親,簡直太恐怖。
光是一個裴行儉和二囡就能讓整個書院傾巢而出,場面大,也熱鬧。
但容易讓人覺得有朋黨之嫌。
所以一起完親,各辦各的,分開就好了。
這就一家去一部分,那一家去一部分。
三對新人呢,分散開來雖然每家都至少承擔數百人。
但總比那數千人的場面要小的多了。
小七也在準備着,顏白沒去看,怕看了忍不住會哭。
雖然是四兄顏育德的女兒,但這些年來,她和顏白的關係是最好的。
很多時候就連四嫂都說,自己是在替顏白養女兒。
小七的婚事顏白沒有多說什麼,小七喜歡,四兄和四嫂覺得好,那就是最好的。
顏白也認爲如此。
不摻雜太多利益,彼此喜歡那就是好姻緣。
裴茹已經去了裴行儉那裏。
裴行儉是遺腹子,裴茹既是她的族親,又是她的師孃。
這個場合她自然是要去的。
顏白是準備去二囡那裏,那個家亂糟糟的,二囡還特意把大肥和布隆都要走了。
這要是在婚禮上見了紅。
今後少不了被人說道。
小七這邊,顏白就不管了,自有四兄和四嫂嫂張羅,自是不用擔心。
其實在今日還有一件大事,就是顏昭甫和殷家長女趁着喜慶的日子見第一次面。
這個是老爺子提前就定好的,改不得,也動不得。
今日的二囡是最美的。
她的喜服是一身淺綠色,底襯爲青色,看上去很有層次感。
這是宮裏人設計出來的,李二親自吩咐的。
能在宮裏混飯喫,那眼光和手藝自然沒有多大問題,絕對值得信任。
單調的兩種顏色,硬是搭配出了高級感。
顏白一見到二囡,原本還跟人說說笑笑的她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顏白心疼不已,不用想,這是受了委屈。
可這個委屈,顏白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二囡行二,不是武家長女。
楊老夫人是楊家出來的,秀外慧中。
可這年頭,秀外慧中,也代表着守禮。
他們這樣的人眼裏不是說親情淡薄,也不是說只對老大高看一眼。
而是世俗禮法已經讓他們認爲就該如此。
二囡沒錯,楊老夫人也沒錯。
就連李二這個高高在上的天可汗都被禮法束縛着,並恪守着禮法。
甚至連《唐律疏議》中都明明白白的寫着:“人各有偶,色類須同,良賤既殊,何宜婚配”。
完親是需要門當戶對的。
長子,長女,家世,都是需要考慮的,不是你看上誰就可以跟誰結婚。
很少有人自降身份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更沒有自由戀愛,男不親求,女不親許,這時候的自由戀愛叫做私定終身,乃大不孝,就是不配爲人子了。
所以,沒有人是錯的。
“今天是大喜之日,得笑,得開心的笑,若完親還愁眉苦臉的,那後面的日子咋過,裴行儉那不得連家門都不敢回!”
二囡見師父說俏皮話逗自己,嘴角終於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時間慢慢走,賓客越來越多。
顏白掃了一眼,恨不得過去抽武元慶一頓。
武士彠積攢下的那麼大的一份家業,快被敗完了。
看客人就看的出來。
除了楊家人,剩下的幾乎都是樓觀學的學子,官員倒是有,但都是一身綠,緋紫根本就看不見。
連散官都沒有。
既然武家是勳貴,那就是混官場。
如今這個場面,連個能撐門面的都沒有,那武家不落寞纔怪。
顏白來了,武元慶自然要來拜見。
看着他那烏青的眼眶,顏白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這樣,這說不定又是跟人鬥毆留下的。
大肥見顏白沒有問武元慶什麼話,鬆了口氣。
上一次,就輕輕了打了一下武元慶,害的他被責罰,半年都沒喫上糖。
小兕子跟他不親了,小十一也不怎麼粘着他了。
此刻,裴行儉已經出發了,李崇義又當上了賓相。
他要陪着裴行儉在長安慢慢走,只要在黃昏時刻前到達武府就行,所有完親的都是這樣,婚禮也叫昏禮。
他很享受這種矚目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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