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 章 人心的一堵牆

作者:微微的薇
看了一眼身後的窺基,玄奘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點了一下小龜的鼻尖,扭頭對着身後的窺基道:

  “窺基!”

  “弟子在!”

  “從今日後,你來教這孩子,等這孩子十歲後,你就忘了過往,安安心心的來我身邊抄寫經書吧!”

  窺基一愣,訕訕道:“師父,縣公兇猛!”

  窺基弦外之音就是顏白這個人不好相處。

  若是他知道自己去教他的兒子,還沒經過他的同意,這事怕是算不了。

  “無妨,他不會怪罪的,你只教拳腳內加刀槍棍棒,不說佛家之言就無妨!”

  窺基放下了心,他相信師父的話,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

  他是護道武僧,平日是要喫五腥的。

  可吃了五腥,他就不能進寺廟。

  如果要進,得堅持四十九日喫加持齋飯,才能進。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外面。

  如今師父回來了,他也想跟着師父一起學習佛法。

  但又不得服侍左右。

  如今好了,有了師父這句話,只要教這孩子到十歲,他就能徹底的完成身份的轉變。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僧人裏面也有尊卑,也有高下。

  “我阿耶不兇猛,他是讀書人,對我可好了!”

  聽着小兕子的反駁聲,窺基聞言辯道:

  “那是對你,對我可不是這樣,仙遊寺面前的荷花也就今年開的旺盛一些!”

  小兕子瞅着窺基,扭頭對着身後道:

  “阿耶不在,你敢背後議論是非,在讀書人身上用兇猛一詞,一一,我要在我的書房擺滿荷花!”

  “喏!”

  一聲應下,一羣甲士就衝了出去,直接朝着仙遊寺而去。

  皇后在樓觀學,仙遊寺圍牆邊常有巡邏的人。

  玄奘笑了笑。

  就如長輩看兒孫打鬧般笑的很開心。

  他覺得,這纔是人的味道,在不傷害他人的前提下,隨心,鬥鬥嘴,百看不厭,怎麼看都覺得有趣。

  話出口,事情就過了,怕就怕將恩怨藏於心底,那樑子就算是結下了。

  窺基嘆了口氣,氣的捶自己的光頭。

  他恨自己怎麼就忘了小兕子是晉陽公主。

  這是比顏白還讓人頭疼的一個人。

  玄奘把小龜放回顏韻的懷裏,然後再次提步往前。

  一羣狗跟着他,送了好遠,好遠,直到看不見。

  走到仙遊寺門口,玄奘轉身回望。

  這一次,剛好是書院學子喫晚飯的時間。

  看着林間隱隱綽綽的孩子。

  玄奘笑的格外開心,指着不遠處的那道牆道:

  “把那牆拆了!”

  已經趕來的真興大師連忙道:

  “師弟,不可,仙遊百姓缺教化,多貪婪,如果那堵院牆都沒有,這一大片地就都沒了!”

  “說一說!”

  真興大師嘆了口氣:

  “沒了牆,仙遊的百姓就會過來種地。

  這地今年是你的,等到明年那就是他的。

  沒有了牆,他們就會一直開墾土地,然後慢慢的侵蝕。”

  “這是誰的地?”

  “武德四年,仙遊大戶宇文氏禮佛有心,贈予我佛之地,一直就歸我仙遊寺所有,這些地不能讓他人得去。”

  玄奘嘆了口氣:“師兄,現在還要爭地麼?”

  真興大師一愣,他知道師弟話中有話,但不懂是什麼意思。

  玄奘緩步往前,一邊走一邊道:

  “陛下在遼東之地,離開長安已經快一年有餘,隆冬將來,戰事將盡。

  顏白要回來了。

  剛纔我看了一下顏家的氣運,那纔是千年的氣運,紫氣衝牛斗,聖人的大氣象,好事要提前做!”

  真興大師還是捨不得:

  “如此一來,我們就成了書院的後花園了!”

  “不好麼?樓觀道院也有牆麼?書院有我佛門之人爲師麼?”

  接連的三連問,讓真興大師啞口無言:“沒……”

  “來時我看了,顏家莊子也有牆,牆的高度只到胸口,顏韻輕輕一躍就能跳出來,敢問師兄爲何?”

  “這…這…師兄愚鈍!”

  “儒家有言,君子,小人,你說這牆是君子之牆,還是小人之牆?”

  真興大師回道:“擡眼望去,莊子盡收眼底,自然是君子之牆了!”

  玄奘點了點頭,指着那堵牆道:“這牆多高?”

  “二丈二!”

  玄奘轉身慢慢的朝臺階往上走,一邊走一邊說道:

  “牆也是你的心牆,你對書院,你對顏白諱莫如深,書院和顏白自然也跟我們越走越遠。

  你可能會說,看啊,是顏白過於兇悍了,實乃不得已爲之!”

  玄奘自問自答道:“真的是顏白過於兇悍了麼?”

  “我看是我們太過於兇悍了吧!

  偏見是執念,牆也是偏見之牆,你堵住了顏白,堵住了書院,也堵住氣運,懂麼?”

  “所以,是顏白,是書院過於兇悍了麼?

  養活如此多學子,顏白就算有千萬般不是,那也是聖人之心,從古至今也無人出其左右,顏家本就是聖人門第啊!”

  真興大師一愣,隨後認認真真的朝着玄奘行禮道:

  “師弟,師兄貪念起,孽障迷心,久不得釋懷,我懂了!”

  “懂了麼?”

  “懂了,道,無止境,是我斷了我的道!”

  玄奘又笑了,踏上寺門前的最後一道臺階。

  落日的餘暉也剛好走到最後一道臺階上,二者同輝。

  玄奘披上了一道霞光。

  仙遊寺連夜把圍牆都拆了,跟着玄奘一起來的僧人才到仙遊寺。

  一口水沒喝就開始幹活,根本就不缺人。

  巧的一切都好像是註定好的一樣。

  可仙遊寺的諸僧很是不解,當初修建這面圍牆可是用了不少水泥。

  那時候水泥和現在的水泥一樣。

  但是那時候的價格可不一樣。

  現在的水泥便宜的家家戶戶都能用上,先前的水泥可不是隨隨便便都能用上的。

  二囡在清晨的時候得知仙遊寺把圍牆給拆了,懶懶的伸了個懶腰。

  二囡起身從書架上拿出一張需要蓋章的用錢請書。

  二囡蓋上李恪交給自己的書院府庫印章。

  “班弄,送到書院,交給蘇惠,告訴他,今年書院要擴建,先生多了,他們的小樓可以批下了!”

  班弄捧着信轉身離去。

  二囡又伸了一個懶腰,如今二囡的身材已經沒有曲線。

  小腹已經顯懷了,人也變得很嗜睡,總感覺睡不夠。

  “唉,師父到底什麼時候回來,這長安實在無聊!”

  書院裏,無功先生和衆先生也在忙碌。

  無功先生雖然不親自上手,但有些事他還是得勞心照看一下。

  不然不放心。

  眼看六月要過完了,七月底一到,書院的招生就開始了。

  今年招生的政策依舊。

  別看時間很多。

  但一個月的時間,說到底還是急促了些。

  低年級學子不論學識,年齡到了就行。

  但書院畢竟地方有限,不可能來多少要多少。

  所以依舊按照去年的法子。

  搖號!

  來的學子全部搖號,搖到誰誰就上,搖不到就無法了。

  法子很殘忍,但別無他法。

  人多了,會壓垮書院。

  中高年級的學子依舊論才學。

  依舊考六天,考明經﹑進士﹑秀才﹑明法﹑明書﹑明算,六科。

  每一科都是一天的時間,最後根據六科的成績來取才。

  能者上,庸者下。

  不過今年可以多招一些,國子學現在歸無功先生代管,按照顏白走時的交代,需要摻沙子。

  國子學官宦子弟居多,學子慣以祖輩功勳來論人,學風有問題,需要把這死水換一換。

  看着印刷出來的卷子,無功先生嘆了口氣:

  “喫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只要能喫苦,這苦……”

  “這苦就喫不完!”

  “混賬,氣煞老夫了,是哪個死小子,站出來。”

  所有先生猛然擡起頭,憤怒的看向了說這混賬話的人。

  擡頭一看,所有先生都笑了,紛紛起身圍了過去。

  來人竟然是席君買。

  “君買回來了?”

  “哎呦,又走了一年吧,咋這時候回來?”

  席君買笑了笑:“年中了,回來給西域的事情做個陳述。

  五日之後我就離開,想着時間緊迫,弟子來看看諸位先生。”

  說着,席君買往後退了幾步,直接跪倒在地:

  “諸位先生在上,弟子席君買給諸位先生叩頭,路途遙遠,來回不易,逢年過節,沒來拜會先生,請諸位先生原諒!”

  “弟子給先生叩頭,感謝先生的教導之恩,弟子無諸位先生,就無今日的席君買!”

  無功先生看着砰砰磕頭的席君買,一下子紅了眼眶。

  拍着席君買的腦袋,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有心了,有心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席君買起身,朝着身後招了招手。

  挺着肚子的獨孤未央羞澀的走了進來,跪倒在地,也開始磕頭。

  無功先生等人手足無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唸叨着:“好,好好……”

  席君買回來了,帶回來了很多牛肉乾。

  無功先生很喜歡席君買,拉着席君買說了一天的話。

  一老一少把書院裏裏外外用腳步和輪車又丈量了一遍。

  期間,無功先生一直在念叨着王玄策。

  他總說他要死了,也不知道在死之前能不能再見王玄策一面。

  第二日的時候,二囡回來了,李元嘉也回來了。

  在微言樓的頂樓,席君買、二囡、李元嘉、長孫皇后四人聚在一起。

  “按照顏縣公的吩咐,石脂水那塊地我已經拿下,已經屬於我大唐,臣建議朝廷派可靠之人去管理!”

  長孫皇后有些不解:“很重要?”

  “很重要,打通商道,運回內地,自此後我大唐在惠民之策上就多了一項,而且,在軍事一途用處頗大!”

  “可是要運回長安很難,不說別的,光是路途上所耗費的費用就得不償失,就算運回來了,那耗費的錢財無法考量!”

  席君買擡起頭:“所以,需要法子,需要商量,需要朝廷!”

  這些席君買都計算過了,就跟遼東的木材一樣,根本就不適合運回來。

  光是路途耗費的費用就大於其本身的價值。

  長孫皇后擡了擡手,低聲道:“喚李內侍進來,君買你繼續!”

  (ps:在唐書《酉陽雜俎》一書中,石油被稱之爲“石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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