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 章 撥雲見日
如果非要說大唐哪裏不好,並把所有的不好排個名次。
顏白認爲最不好的就是溝通困難,這個得排第一。
實在困難。
就拿征戰遼東來說。
仗都打完了,都班師回朝了,顏白才收到裴茹的寫的家書。
一封信在路上跑了快一年。
如今也是一樣,洛陽和長安相隔並不遠。
可在這時候騎着快馬,每一個驛站的驛使接力,然後不要命的往前衝,最快也得一日,人也得沒了半條命。
張亮造反的消息只在三省六部內流傳。
可顏白知道,過了今夜,整個長安怕是都知道有人造反。
造反無小事,長安百姓愛看的就是誰造反殺了誰就行。
可在長安官員眼裏這事兒實在太大了,官位越是高的官員越是害怕。
人情往來,多多少少和張亮有些交流。
這避免不了。
長孫無忌看許敬宗不順眼衆所周知。
可每年的年底,長孫無忌依舊會派自己的兒子把接年禮送過去。
官場上的臉面,還真的很少見到勢如水火的。
如今聽說張亮造反了,很多人都怕。
怕那些正常的人情往來被視作朋黨,朝廷的一盆開水澆下來。
除了能燙死張亮,還順帶把那些無辜的官吏也都覆蓋了。
一座大山的垮塌,會壓倒小山,會壓死很多人。
歷朝歷代對造反者的打擊都是雷霆之擊。
只要被列爲懷疑對象,誰也跑不了。
數代人的拼搏才獲得的一切,一下子冰雪消融了,誰不害怕。
但也有不怕的,一棵大樹倒下,自然會有一個新的大樹頂上。
就如今後的刑部尚書人選是誰的問題。
長安這邊衆人忙成了一團。
顏白希望這件事只是無稽之談,更害怕張亮真的腦子一熱起兵造反。
他那腦子就造不了反。
他那腦子就是害人。
他就適合養假子,打仗都能被嚇呆的人,真的不適合造反。
顏白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所有人跟顏白一樣都在等待着。
都不希望在這個關頭出現這樣的事情。
陛下年紀大了,在慢慢的放權,太子近幾年就要上位。
堯舜之舉,可爲聖人,可以爲後世立下榜樣。
可不敢再橫生波瀾了。
洛陽那邊的張亮還在醉生夢死。
他根本就不知道因爲他,長安十二衛中的六衛甲士已經枕戈待旦了。
他更不知道,因爲他,長安多少人在深夜難眠。
張亮什麼都不知道,他就知道喝酒。
他愛喝酒,白日把洛陽的政事處理完,晚間就和兒子們喝酒。
一羣人喝酒唱歌跳舞。
這是他爲數不多的愛好。
國公府的歡笑聲傳的很遠,街道上的不良人秦月穎緊緊的抱着懷裏的棒子。
原先意氣風發的人,如今像是被抽走了脊樑。
瘦得脫相,昏昏欲睡。
可顧盼見他的眼神卻是靈動異常,依稀能看到當初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秦五想什麼呢?”
秦月穎擡起頭,笑道:
“回帥頭,七月就要過完了,天馬上該冷了。
我在想,我養的那麼些蜜蜂該怎麼辦,小的捨不得!”
“那可得好好琢磨一下,對了,採蜜的時候記得給我留一罐子。
公孫小郎君最喜歡你家的蜜,我拿來送人情。”
“對了,還有那小蜂蛹也留一些,醫書上說是大補之物,想來味道不差,記着留一些,莫要忘了。”
“中!”
不良帥笑了笑,很滿意老實人秦五的表現。
拍了拍秦月穎的肩膀,笑道:
“好好表現,要知道,這洛陽是張家說的算,把他們哄開心了,你要什麼還不是有什麼,對不對?”
秦月穎露出討好的笑。
“帥頭說的對,帥頭說的對。”
低下頭,秦月穎臉上討好的笑意依舊。
可眼神卻是慢慢冰冷起來。
他們口中的公孫郎君是國公的假子之一,也是他懷疑的對象。
可是這傢伙除了行爲不檢點,好像沒有什麼大毛病。
“小五啊!”
“小的在!”
“你說你孤身一人也就算了,家裏還養了那麼一條大狗,天馬上就涼了,公孫小郎君你是知道的……”
“啥?”
“還能有啥,喫肉唄,搞得好了,一條狗換一個不良帥!”
秦月穎笑着點了點頭。
在低頭的那一瞬間,秦月穎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
如果有幸官復原職。
自己一定要來撕碎這傢伙的嘴再走。
這他孃的是在洛陽,這要是在長安。
這樣光明正大的討論討好上官,這要是被御史聽到,沒一個人能全身而退。
這羣人也就仗着天子不居住在洛陽。
來洛陽已經數月了,丟失火藥之事在前日之前沒有一點眉目,配方火藥需要材料,可張府卻沒有大肆購買。
不光張府如此,那些假子也都是一樣。
好像真的不是他們做的,可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秦月穎。
丟失的那顆火藥彈就是他們拿的,一定是他們。
本以爲這一輩子再也回不到長安,就在昨日事情好像有了轉機。
昨日以張慎幾爲首的一羣假子去了一趟山裏。
回來的時候每個人手裏都拎着大魚。
沒有魚竿釣大魚,難不成這羣敗家子放水抓魚了?
秦月穎打聽好了地方,帶着狗去了張慎幾他們去的地方。
那地方是山裏的一個野湖,人跡罕至的野湖。
去了那裏,秦月穎養的狗就不聽話了,圍着岸邊亂跑,亂轉,興奮的嗚嗚直叫。
在一個草叢裏,秦月穎發現了防水的油紙。
在看到油紙的那一刻秦月穎激動的想哭。
老天可算開眼了,煎熬了這麼久,總算是撥雲見日了。
被冤枉的人終於要昭雪了。
秦月穎小心翼翼的把那用來包裹引線的油紙疊好,然後放到貼身的胸前,這是證據,這是自己回到長安的證據。
抱着狗又哭又親,親了又親,把大黑嚇得不行,尾巴都夾起來了。
不枉自己花大價錢從長安把這條狗運來,果然是用上了。
發泄完心裏的悲憤後秦月穎開始再一次細細的檢查。
這一次沒有什麼大發現,只是在湖邊的草叢裏面有很多死魚。
看着看着秦月穎突然忍不住破口大罵了起來。
他好像明白這羣人來這裏幹什麼了。
“額賊,額賊,額賊賊啊,一羣敗家喪門的玩意,無雙利器你們拿來炸魚,你他孃的咋不塞到你褲襠裏點呢?”
回到洛陽的秦月穎立刻把油紙交給了百騎司。
只要百騎司辨別真僞,那自己今後就不是秦五了。
而是從七品下的仙遊縣令秦月穎。
一夜的值守終於結束,回到家看着搖尾巴的大黑,秦月穎關上的屋門。
然後直挺挺的躺在了牀上。
這一覺睡的是真舒服,沒有噩夢,倒頭就睡。
就在秦月穎夢着自己又穿上了官衣,坐在那高堂之上時。
砰砰的敲門聲突然響起,狗叫聲響徹整個院子。
“秦五,秦五……”
秦月穎慌忙起身,打開門,外面的吆喝聲也隨之而來……
“有賊人作亂,所有百姓必須全部呆在家中,不得令,不準出行,各坊長看好坊間百姓,違令者斬……”
秦月穎來不及詢問發生了什麼,見帥頭當面,趕緊道:
“頭兒,發生了什麼事?”
“別多問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快帶上傢伙事,跟我去衙門口,長安來人了,模樣兇的很,看人只看脖子。”
秦月穎來不及收拾,把狗關在家裏,落上鎖,抄起棒子就跟着跑了出去。
洛陽的確是出事了,這是天大的事情。
城衛全部替換。
原本在洛陽橫着走的五蠡司馬。
負責洛陽軍賦和組織府兵訓練的“高官”,軍法的執行者……
如今老老實實的跪在衙門口。
取代他們的人全部變成了別人。
街道上巡邏的衛士長刀全部出鞘,弩弓手,手裏的箭矢都搭在弓弦上。
那冰冷無情的眼眸看的人心驚肉跳。
這是有人要造反?
規規矩矩站好,過了一會兒,長安來的人信步走來。
秦月穎偷偷的擡起頭,雙目瞪大,不可置信道:
“小甜甜?”
在這個大家連氣都不敢喘的衙門口,哪怕僅是喃喃輕語,也是清晰可聞。
更何況這三個字如此的噁心,油膩膩的像是在打情罵俏。
陳縈轉過頭,那雙喜歡看人脖子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秦月穎。
過了好一會兒,陳縈才反應過來,試探道:
“你是小淫蟲周伯通?”
熟悉的稱呼再度響起,秦月穎紅了眼眶。
陳縈盯着秦月穎,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秦月穎爲何來洛陽。
也是在這一瞬間,陳縈有了決定。
“小淫蟲周伯通聽令!”
“小的在!”
“念你先前有治理地方之功,今日缺人,洛陽你熟悉,你暫且擔任縣尉,把不良人負責起來……”
面對同僚們不可置信的眼神,秦月穎在這一刻懂得了什麼是揚眉吐氣。
“下官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