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 讓我裝一次就好

作者:微微的薇
“孩子,年初鬧過水災麼?”

  “沒!”

  “小霖是吧,昨日我聽人說,秋家的幾口人都是淹死的。

  真的假的啊,你可得注意,下大雨就往高處跑。”

  蘇小鬼咬了咬嘴脣,他很想告訴這位大哥哥他說的不對。

  事情不是這樣的。

  可他有點害怕,不敢說。

  但他又不想欺騙這個身上散發着好聞味道的大哥哥。

  他給的那個什麼糖很好喫,很甜,喫到嘴裏很舒服,涼涼的。

  吸氣也特別舒服,就像把鼻子裏面的鼻屎掏空的那種舒服。

  可惜,還沒捨得多回味一下,它就沒了。

  “年初沒下雨!”

  顏昭甫心裏咯噔一下,面色不變道:

  “不能吧,衙門裏面的人都說下了可大的雨,才把秋家人淹死。”

  “年初沒下大雨……”

  “那他們怎麼死的?”

  “年初沒下大雨……”

  顏昭甫已經確定了年初沒下大雨,這已經足夠了。

  如此說來那衙門的文書就是在作假了,有意思啊!

  “到了,你可自己隨便看看,一會兒會有人找你問話,不要怕,知道什麼說什麼就行!”

  “嗯!”

  這是蘇小鬼第一次來城主府。

  平日的時候也倒是來過城主府附近。

  但要說進來,肯定是進不來的。

  連門楣都需要仰望,門口都站着凶神惡煞的人。

  更不用提進來了。

  你多看一眼,那護衛都會惡狠狠的瞪着你。

  來的時候還有幸騎了馬,雖然是被人摟在懷裏,不算是騎。

  但那種高人一頭的感覺還是讓人回味無窮。

  江州城也熱鬧極了,城裏的百姓從未見到有如此多的人來江州城。

  他們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

  昨日日落前,江州城那個不大的客棧應是住滿了人。

  不光如此,城主府附近的空餘屋舍也被人租了去。

  客人豪氣,一次性給半年的租金,說什麼到期之後再續。

  今日一大早,城裏熱鬧極了。

  那些從遠處來的客人,護衛,府兵,齊刷刷的蹲在門口,抱着大碗喫飯。

  奇了怪了,他們後面明明有石凳。

  可卻沒有一個人坐在那裏。

  從長安而來的商人們看着破破爛爛的江州城開心極了。

  這麼好的一個地方,竟然只有一個提供客人休息的客棧。

  只要把碼頭建好,只要學那泉州把課稅定死。

  吏治清廉,沒有官員喫拿卡要,名聲一打出去人自然就會來。

  一頓早飯的工夫,勤勞的商人就已經把江州城看了個大概。

  軍戶家出來的子嗣已經撂下飯碗,騎着馬開始在城裏物色地方。

  今後他們要在這裏安家,建立宗祠了。

  荒蕪之地不可怕,整理出來就是好地方。

  隨行而來的府兵在陳摩詰的安排下已經接手城防。

  雖說是大唐境內沒必要弄的如此緊張。

  但不弄,陳摩詰覺得自己夜裏睡不着。

  顏白這邊還睡眼朦朧,勤勞的商人就已經“巡視”完江州城。

  看完之後衆人都難免有些激動,好地方,果真好地方。

  蘇小鬼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在他面前的大院子裏跪滿了人。

  昨日羞辱欺負自己的那一羣人也在。

  不但如此,那個什麼都不管的縣令也都低着頭站在那裏。

  抱着官帽,垂頭低目,和平日那趾高氣揚的樣子判若兩人。

  伽羅起的特別早,因爲她興奮的有些睡不着。

  早起的她興致勃勃的看着遠山,昭甫說那是廬山。

  司馬遷在《史記》裏寫到:“餘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

  伽羅是開心的,這樣的景緻是在長安見不到的。

  夜裏還能聽到江河流水的嘩啦啦聲。

  唯一惱人的就是蚊子有點多。

  顏白走了出來,蘇小鬼發現院子裏面的人更加恭敬了,頭埋的更低了,連呼吸都靜不可聞了。

  彷彿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人。

  而是彭蠡湖裏那專門把人拉下水的恐怖的水怪。

  顏白圍着所有人慢慢的轉,慢慢的打量。

  原本以爲這羣人僅是一羣仗勢欺人的惡奴。

  誰知道這羣人竟然是盤踞在彭蠡湖上的惡鬼。

  昨日打探的消息傳來,這羣人以孝敬海龍王的名義對所有漁民收孝敬錢。

  也就是說是所謂的保護費。

  說直白點就是搶劫。

  如果有人違逆了他們,那這個人第二日絕對要出事。

  不是被水草纏在脖子上勒死,就是被那什麼“海龍王”索了命。

  害一個不夠,還要害人全家,小的都不放過。

  苦主晌午去衙門告狀,下午就有人發現苦主在自己屋裏吊死。

  全家整整齊齊,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過往停歇的船商也難逃厄運。

  只要不滿足這羣人的胃口,你就得出事。

  不是船漏水,就是你衝撞了水龍王,各種藉口來刁難你。

  跑船的商人哪裏乾的過地頭蛇。

  要麼花錢認命,要麼沒命!

  都說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害人性命也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過於蒼白,也過於無力。

  可顏白知道,這是事沒有落在看熱鬧的人自己頭上。

  真要是落在他自己頭上,無權無勢之人就會明白命運有多慘。

  長安三六九等等級分明。

  顏白以爲長安的百姓就夠苦了!

  不承想遠離了長安,天高皇帝遠,那些可憐人甚至都沒有等級。

  都告到衙門了,家裏人都死完了。

  衙門案牘裏面寫着是“此案已明瞭,乃是刁民訛人爾!”

  百姓去訛官員?

  戶籍上消失的人口都是一下子消失的。

  就算有瘟疫,那也不能一下子讓一家七八口全部死絕吧。

  李二每年還讓戶部審查一點,把那些隱藏人口統計出來,大唐人口就會多一點。

  西域缺人,遼東缺人,塞上也缺人。

  李二不止一次的在朝堂上說,他希望大唐百姓遍佈四海。

  都這樣子還統計個鬼,統計出來都是假的。

  這些都是書院學子們昨日連夜統計出來的。

  因爲顏白來的時候沒有“打招呼”,導致下面的官員沒“準備”。

  所以,那些不好的東西一下子就呈現了出來。

  顏白的所作所爲不符合官場規矩,沒有人會這麼做。

  可不這麼做,顏白就會知道自己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自己的眼睛會欺騙自己。

  顏白繞了一圈,重重地將那厚厚的戶籍冊子摔在胡郡守身上。

  冊子太沉,猝不及防的胡郡守打了個趔趄。

  “胡郡守,這就是你口中所說的,江州百姓人口每年都在穩定的增長中?

  來來你告訴了,這秋氏一家六口怎麼一下沒的?”

  胡郡守咬着牙,低聲道:“回大都督的話,一家六口被大雨淹死的!”

  胡郡守此刻很難受,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這次朝廷來的人是誰。

  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好多人都管他叫先生。

  來時在門口有人管他叫郡公。

  郡公?

  什麼樣的郡公?

  胡郡守雖然只去過長安一次,但他知道大唐的郡公很多。

  好些個郡公,縣公也就名頭好聽而已。

  是入不了朝堂的。

  自己可是從四品下的郡守,權力僅在刺史之下。

  好些個什麼公連自己都不如,這次來的想必也是。

  真有實權的,來這南域喂蚊子?

  這位一定是一個被排擠的官員。

  顏白點了點頭:“不着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江州百姓也都是沒膽子的人。

  只要被我發現,我會讓人剝了你的皮!”

  “我不但要剝你的皮,我要扯着你,把你的上官也拉進來,一起剝皮。

  我倒要看看朝堂裏,誰是你的靠山!”

  胡郡守是個硬氣人,臉色不變道:

  “臣的靠山是皇帝,如果非下官所言,下官會自己剝了自己的皮!”

  “好!”

  胡郡守擡起頭,擠出笑容道:

  “上官頭次來江州,在拜會上官之前下官已經通知了下去。

  晚間會有宴席,請上官賞臉!”

  “不去!”

  胡郡守聞言,忽然笑了笑道:

  “有陳家,陶家,黃家,塗家、羅家和熊家都在,還請上官賞臉!”

  顏白被這話險些逗笑。

  繞了一大圈,從長安跑到這千里之外的江州,這裏還講家族講傳承?

  拿着祖上威名來說話做事的破毛病還是沒改。

  還玩下馬威這一套。

  顏白擡起頭,看着胡郡守。

  胡郡守不懼的看着顏白,笑容不變。

  外來官員都繞不開這道坎,誰也不能例外。

  顏白笑了,謙虛的輕聲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顏,琅琊是我先祖傳道受業的地方。

  在下不才,立下了些許的功勞,朝廷給我的封號是琅琊郡公!

  只要我不造反,我的兒子,我的孫子,我孫子的孫子都是琅琊郡公。”

  “在來江州之前,我擔任兵部左侍郎。

  如今被陛下任命爲江州都督一職。

  在長安浪蕩多年,多家念在祖上,給小子幾分薄面,說話也算有點份量!”

  顏白看着胡郡守。

  怡然不懼的胡郡守眼神開始有點閃躲,不敢和顏白直視。

  雖然知道了一個顏,他就本能的覺得不對勁了。

  這個姓氏的人實在太少。

  以至於,一聽到這個字,腦子裏面就不自覺的想到了聖人。

  想到了大宗師,想到了孔聖人。

  顏白笑了笑,不是打算拼祖上麼,那就來吧。

  這麼打臉的時刻,顏白一直期待,但還就真的沒玩過。

  孟家的孟冼不在,孔家的孔穎達也不在。

  他們三位不在,你家祖上就算是再厲害,你就是把神搬出來都不一定夠用。

  “小子呢,也沒有做過什麼事,仙遊書院是小子建立的。

  對了,小子如今還擔任國子學祭酒,少府監左監!”

  胡郡守開始冒汗,別的可以說是不知道,仙遊書院他是知道的。

  被南域學子譽爲學問聖地,天下人的書院。

  今年已經有五十人去參加春闈了。

  如果考不上,他們就不會回來,會繼續在樓觀學深造。

  那裏無衣食之憂,更能安靜的去鑽研學問。

  胡郡守的腰也彎了下來,隨時準備行禮。

  “誒,彎腰做什麼,還沒說完呢,我叫顏白,如今顏家的家主!”

  胡郡守遭不住了,心裏的疑惑頓時沒了。

  怪不得那些人都管他叫先生呢,這怕都是他的弟子吧。

  不叫先生叫什麼?

  “江州郡守胡德祿拜見郡公。”

  “別,你是四品,我只是臨時都督,按理你我同級,使不得,使不得啊~~”

  說着,顏白的語氣變得陰冷起來:

  “請我喫飯,無非是想讓我看看你們的實力,無非是想給我顏白一個下馬威罷了。”

  “你們做的我都懂。

  都是想着,好好的長安不待來到這蠻荒之地,肯定是一個被貶的官員。

  一頓酒下去就什麼事都沒了!”

  “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此刻聽我說,把你剛纔說的那幾家家主叫來,就說我顏白等着他們。”

  “若是不來?”

  顏白嘿嘿一笑:“老子就把你們全部當作叛逆。

  老子手底下有一千兒郎,我也想看看他們的刀鋒利否?”

  胡德祿猛地擡起頭:

  “郡公,何故如此,我們是大唐人,是一家人呀!”

  “一家人?”

  “好,我就再問你一次,秋家真的是因爲下大雨而死麼?”

  胡德祿閉嘴不言,他已經想好了,回去就自殺。

  顏白看着突然釋懷的胡德祿冷哼一聲。

  說他們沒骨氣,他有骨氣自殺。

  說他們有骨氣吧,卻是敢做不敢當!

  “別想着自殺,你死了罪孽也消不了,胡家是大族,想想你的祖宗!!”

  胡德祿垂下了腦袋,死志皆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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