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章 鼎成
大到任何事都不可能面面俱到。
李承乾在繼承李二的意志,時時刻刻的在提防着世家。
只要不是重要的大事,李承乾把權力都交給了三省。
他就如一個掌舵者。
引領方向,把握全局,承擔主要的決策責任。
至於船員今日穿什麼衣服,喫什麼,等諸多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他自然無法面面俱到的去一一過問。
所以,一個城門,換一個校尉這就是小事情。
下面的官員自然不會去告訴皇帝。
如果這樣的小事都要說。
既顯得他們無能,又顯得皇帝不信任自己的臣子。
這等小事如果都呈現上來。
皇帝就算是十二個時辰不休息,他也處理不完這種小事情。
把他累死都不行。
大浪淘沙,淘的再幹淨。
多少會有點雜物混在其中。
所以,哪怕孫書墨已經很用心的去研究怎麼讓京觀更結實。
更不容易有臭味。
可結果卻還是事與願違。
龜茲右側多了一座山,四四方方的。
戰馬跑過,或是牧羊人的歌聲突然響起的時候。
那山就會“嗡”的發出一聲轟響。
數不清的蒼蠅突然飛起,遮天蔽日,好似烏雲壓頂。
那密密麻麻的蒼蠅看的讓人頭皮發麻。
陸拾玖舉着火把過去。
能造就一片火燒雲。
等打擾它們的馬蹄聲和牧羊人的歌聲消逝後,它們又會慢慢的落下去。
等稍微有點動靜它們又飛起來。
膽子大的康石畫了一幅畫,頗有佛陀之風。
可畫卷裏的那股子血腥氣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
撲面而來,讓人心驚膽顫。
顏白準備把這幅畫拿回去給那些異族將領好好看一下。
什麼是下場。
看這幅畫就知道這就是下場。
京觀一立,龜茲就好管理多了。
拘彌、莎車、疏勒、月氏、烏孫、康居等部乖巧極了。
龜茲城裏的四大家,闞氏,張氏,馬氏,麴氏也會配合了。
龜茲、于闐、疏勒、焉耆四城的編民入戶就很好做了。
這一次沒有鬧事的,也沒有拿着刀站起來反抗的了。
以前不行。
以前只要他們一聽說要編民入戶,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拿起刀。
想着以武力來對抗。
如今……
如今的龜茲舞更好看了,音樂也更加動聽了。
漂亮的龜茲女也愛笑了。
把這羣劫後餘生之人迷得神魂顛倒。
男人們口中的“阿達西”更悅耳動聽了!
鹿入林更幸福了。
李厥已經答應他可以不住在軍營中。
並且公主也可以跟着回長安。
不但如此,李厥還大方的給了很多的賞賜。
公主已經派人去給自己的族裏去信了。
今後他們的部族可以住在龜茲這個美麗的地方。
受大唐庇佑,擁有自己的草場。
他們的族人如果不願意放牧,也可以隨時去長安做官。
李厥打算今後在長安煉火油就用他們的族人。
說來也奇怪。
李厥和他父親李承乾,祖父李二似乎沒有多大的區別。
這三個人好像都很喜歡用異族人。
尤其是那種憨厚的異族人。
李二最愛史大奈。
李承乾最愛史仁基。
李厥現在最愛李小草。
這些人全是異族人,而且都是那種憨憨的。
公主聽懂了李厥的話,也知道了李厥的身份。
自那以後她的歌聲就沒停止過。
在龜茲時時可以聽到她那百靈鳥一樣的歌聲。
對龜茲的四大家族而言就不是那麼開心的好事情。
如此安排就等於在他們中間插了一枚釘子。
生生的拿走了屬於他們的利益。
稍有不對,這釘子還會變成砍向他們的刀子。
鹿入林在龜茲租了宅子。
做什麼顏白懶得去問,男男女女之間無非就是那麼點事。
顏白唯一擔心的就是把人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這回到長安,是要先參加完親禮,還是先參加得子禮。
又或是一起操辦?
不過也不難,一起辦最好。
自從開始煉油之後鹿入林的朋友就變少了。
如今他又開始帶着人去挖硫磺。
朋友徹底斷絕。
“殺了我,我是神的奴僕!”
顏白嘆了口氣,把最後一勺子肉粥喂到哈里發的嘴巴里。
然後緊緊地捂着他的嘴。
直到他把嘴裏的肉粥吞下。
“我朝有句古話,好死不如賴活着。
好好地活下去,不是總罵我是野人麼?
我希望你看到長安之後再想想誰是野人!”
“這世上沒有任何城池抵得上麥地那!”
顏白不願意去跟一個俘虜爭辯誰的國都更好一些。
這就跟兩個孩子在爭論誰的父親更厲害一些一樣。
沒有意義。
在水盆裏洗了洗手,顏白看了一眼孟詵。
孟詵寒着臉走到哈里發面前。
手一擡,哈里發的下巴就掉了。
奶茶倒進去,手再一擡,下巴便安了上去。
空蕩的屋舍裏面只有哈里發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半炷香之後呼嚕聲響起。
顏白害怕哈里發會自殺。
爲了省心,每次飯後必須喝點奶,奶里加點藥,必須好好地睡一覺。
等睡上半個月,身子睡軟了。
就是想自殺也沒那個力氣。
另一個俘虜賀魯就不用這麼操心。
有了哈里發,他只能算是一個點綴。
所以,愛喫不喫,不喫就死。
他自封爲大汗,但實則是大唐的臣子反叛。
李厥在這裏,手握太子教。
殺一個造反的臣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賀魯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認命了。
不吼不叫,按時喫飯,按時休息。
看了一眼賀魯,顏白滿意的離開。
“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
在這“監牢”外面。
那個從長安而來的宦官秋招已經在開始“造冊”。
這也意味着戰獲誰也動不了。
一旦戰獲和冊子上的數額對不上,皇帝會先殺秋招。
然後開始查誰動了戰獲。
這是規矩,人頭堆起來的,誰也動不得的規矩。
“先生,這次回去你該是國公了!”
顏白知道李厥“賊心不死”。
他還是希望自己不辭官,等到他當皇帝的時候好驅使自己。
顏白纔不會上當!
“琅琊公啊,這個爵位是幾等?”
李厥不假思索道:“三等!
先生你的祖地在琅琊,應該就是這個。
例如盧國公,祖籍是在濟州東阿也是這個道理!”
說着李厥看着顏白笑道:
“先生你不辭官好不好,等我當了皇帝,我封你爲郡王。
這個比國公的位置高,權力也大!”
顏白聞言捂着肚子直笑,自己真要成了郡王,怕是離死不遠了。
“先生啊,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顏白不好意思道:“假如啊,我說的是假如啊。
假如我要真的成了國公。
那我這個國公在朝堂上能不能指着趙國公的鼻子罵?
他還不敢還嘴的那種!”
李厥愣住了,一口茶水猛的噴了出去。
直接噴了坐在對面的陸拾玖一臉。
陸拾玖拔腿就跑。
筆和本都不要了。
這對話寫上去要命。
這兩位真是個狠人。
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老天爺啊,先生當國公竟然是爲了在朝堂上罵人。
還指名道姓的要罵趙國公。
太上皇封賞的趙國公。
造孽啊,自己爲什麼要聽到這些。
反應過來的裴行儉也拔腿就跑。
這虎狼之詞太野了,聽不得。
李厥咳嗽了半天,苦笑道:“不能!”
“那算了,我不要了!”
李厥聞言着急道:“先生,那可是國公!
你是憑軍功得爵位,實打實的實封爵位。
食邑三千戶呢,你就不考慮一下?”
“不要,我現在是郡公。
說好的食邑兩千戶,到我從長安離開的時候這兩千戶還沒填滿。
現在你給我說三千戶?”
顏白幽怨道:“兩千戶百姓都夠我操心了。
如今三千戶,按照一戶五個人算,那可是一萬五千人。
三千多戶的春種秋收,這不是要我的命麼!”
“不要,不要,就算封了我也會想辦法退回去。
真要爲我好,就別讓我上朝了,今後別來找我。
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沒睡過懶覺了麼?”
李厥徹底的沒法了。
他知道顏白說的這些都不是推脫之詞。
先生能說出來,那一定能做出來。
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三辭三讓。
臨近歸期,龜茲大營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第一件事就是發錢,傷患營的兄弟被擡了出來。
大家按照官職的大小開始去御史和長史那裏記錄軍功領取封賞。
這是李厥的封賞,只能做到記錄軍功和發一部分賞錢。
這個場面是最熱鬧的,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喜意。
核省籍貫,完事了之後按手印。
等回去了兵部就會按照這個地址來辦事。
龜茲城頓時熱鬧了起來,到處都是傻笑聲。
還有那止不住的小聲議論聲。
大家來戰場,爲的還不是這一刻?
“你多少貫?”
“二十貫!”
“厲害啊,這還是太子賞賜的,這要等回長安,朝廷還會有另外的賞賜。”
“你呢?”
“十七貫,我如果不受傷,不少砍那幾個腦袋,我也是這麼多。”
“準備拿這些錢回去幹嘛?”
“娶個媳婦,買頭牛……”
“我準備買個龜茲媳婦回去。”
“多少錢?”
在龜茲的另一頭,速臺等人擦着額頭上的汗。
望着眼前之物不由得有些癡愣。
這麼大的一個傢伙到底是做成了。
這麼大的傢伙一次怕是能煮一頭牛吧!
鐵鼎做成了。
衆人還在打量呢,打鐵的木棚子突然就塌了。
直接把速臺等人埋了進去。
然後,棚子便着火了。
速臺費盡心思搭起來的爐子就這麼塌了。
“鼎在裏面,擡出來,快擡出來……”
管齊着急的大喊大叫。
奇怪的事情再次發生,速臺等人發現這個鼎他們扛不起來了。
裴行儉聞訊直接跑了過來。
望着大頂周圍密密麻麻的小篆字眼睛有些挪不開。
鼎的外面是祭天禱文,裏面是戰死將士的姓名。
“鼎是重器,不能放到這裏,快,得擡上去,快……”
“大都督,擡不動啊!”
裴行儉喃喃道:“國之大器不可示於人!”
說罷,裴行儉衝着鼎鄭重地行大禮,嘴裏神神叨叨唸了一大通。
奇怪了,他的這一禮行完。
速臺等人才發現這鼎又能搬的動了。
衆人趕緊擡了出去。
鼎做成了,李厥也慌了,他說的要祭天,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祭天。
換上了自己最正式的衣裳。
在西域這裏,他最好的衣服就是一套盔甲。
朝服他沒有,王冕雖然也有。
但那是恆山王時候的東西。
現在已經是中山王,手握太子教,不能穿了。
人只能往前走,哪有回頭看的道理。
現在穿不合適。
所以,李厥最後決定穿盔甲。
九個力士扛着鼎準備上京觀。
下面的裴行儉在忙着掐算祭天的日子。
他學過幾年的陰陽之道,精通周易,對陰陽學說這方面還是頗有心得。
所以,這種大事必須得挑日子。
好歹學了一點,若是沒學,裴行儉也不知該如何去做。
大鼎上京觀。
隨着大鼎緩緩上前,龜茲的豔陽天也逐漸變的陰沉沉的。
龜茲的將士全都跑了出來,望着大鼎,雙眼通紅。
死的人名字在裏面。
活的人名字在外面。
生離死別僅有一面之隔。
“伏惟皇天上帝,玄穹至聖。
臣李厥以玄酒太羹,昭告昊天。
蓋聞太初渾沌,清濁始分。
四時循環,品物流形。
日月懸象而明晦有度,山川列序而草木含靈……”
李厥空靈的吟唱聲在龜茲迴盪。
大鼎緩緩落地,龜茲的天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
暖風輕柔,西域的天有了江南的溫柔。
“阿耶,孩兒不孝!”
“大兄啊,一路走好.....”
“族叔,今後我就是您的親生兒子....”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不知道誰開的頭,安西兵哭聲一片。
打掃戰場沒哭,此刻卻哭的像是月子裏的娃。
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片刻之後又是一個豔陽天。
孫書墨望着京觀總覺得不對勁。
霎那之後,孫書墨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指着京觀喃喃道:
“蒼蠅呢,蒼蠅怎麼全都不見了?”
衆人聞聲也都面帶駭然。
那鋪天蓋日的蒼蠅突然就不見了,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