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章 持家之道

作者:微微的薇
“昔者堯命羲和,敬授人時。

  禹敷水土,九州攸同。

  聖王承天立極,未嘗不以敬畏爲本。

  奈臣厥學淺識,或乖中和;黔首愚蒙,偶違彝倫夏……”

  “惶懼屏營,頓首再拜,尚饗!”

  李厥吟唱的祭天禱文藉着大鼎傳到了上天那裏。

  他吟唱一句,衆將士就跟着吼一句。

  聲若驚雷,轟轟作響。

  如果說霍去病在匈奴的聖山狼居胥山祭天。

  在姑衍山祭地,在瀚海祭水。

  武將封禪是歷朝歷代的頭一次。

  那李厥在京觀上祭拜天地就是另一個壯舉的開始。

  當着突厥俘虜和大食俘虜的面。

  在他們的眼前,告慰大唐將士的亡魂。

  用這一座埋葬數萬人的京觀來告訴今後的所有人。

  內外諸夷,敢稱兵者,皆斬!

  這是何等的殺人誅心之舉!

  大禮結束,李厥就帶着衆人踏入歸程。

  在歸程的大軍中,李厥就是他們的神。

  一個簡單的眼神,就有無數人爲之奔走。

  顏白很羨慕。

  顏白從這羣人身上看到了一股別樣的朝氣在緩緩升起。

  一股和朝堂之上截然相反的氣質在大軍中蔓延。

  顏白覺得,此刻就算天塌下來。

  李厥振臂一呼,這幫人能立刻衝上去。

  拔出長刀,把塌下來的天給頂上去。

  顏白有意再託舉李厥一次。

  在和裴行儉商量了之後,兩人就徹底不再管理軍中之事。

  將所有的權力交給了李厥。

  美其名曰:作業!

  衆人歸心似箭,喜上眉梢。

  孫書墨用肩膀碰了碰鹿入林,低聲道:

  “那個啥了沒?”

  “啥?”

  “就是那個!”

  “那個了!”

  孫書墨豎起大拇指:“厲害!”

  鹿入林害羞的笑了笑,想了想道:

  “親了,沒到下一步,算不?算啥關係?”

  顏白伸過腦袋道:“人工呼吸指導老師?”

  鹿入林:???

  衆人:????

  反應過來的衆人隨後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怪叫聲。

  這個詞好啊!

  衆人都在笑,可李崇義的那張曬黑的臉總是眉頭深結。

  望着自己的那幾個騎在馬上的孩子。

  時不時的發出一聲嘆息。

  這一頭打着卷的黃頭髮該怎麼辦?

  “墨色,你說我的娃回到長安後能去樓觀學讀書麼?

  你放心,這些真是我的種,你看這眉眼……”

  “你要能給他上戶籍。

  能進你河間郡王府的族譜。

  只要不擔心進書院後捱打。

  書院這邊沒有任何問題!”

  李崇義聞言不解的大聲道:

  “爲什麼捱打?”

  “那一頭扎眼的髮色,在一羣都是黑色頭髮的學子裏那就是異類。

  既然是異類,那自然要做好捱打的準備咯!”

  李崇義恨恨地轉過臉去。

  因爲後背有腫塊,他現在只能趴着。

  但他是真的喜歡他的這幾個孩子。

  懂事,聽話,有悟性。

  關鍵是長的還好看。

  如果沒有那一頭不同於大唐人的頭髮,長大後絕對是美男子。

  可惜,事情總是有不美。

  “你幫我說幾句話唄?”

  “說什麼?”

  李崇義錯着身子,低聲道:

  “你現在年紀大了,輩分也越來越高了。

  無論在文人中,還是在朝堂之上,你的威望足以……”

  “別捧我了,說人話!”

  “可不可以寫幾個字,誇一下我這孩子是正宗的漢家苗裔!”

  “呸,做夢!”

  李崇義擦了擦臉上的口水道:

  “那爲什麼你們認孝文帝拓跋宏?”

  顏白聞言無奈道:

  “額滴神啊,你這麼說我感覺你都沒讀過書。

  他的諡號是孝文,孝文啊!

  八王之亂,漢家苗裔幾乎十不存一,正是因爲他們,纔有瞭如今。

  後面的還要我說麼?”

  李崇義的臉又轉了過去,顏白繼續毫不留情道:

  “我家老爺子說了。

  他如果不是鮮卑人,他如果是漢家兒郎,他將會千古一帝。

  漢家文化,因爲他而傳承。”

  李崇義不說話了。

  他知道,拓跋宏爲了推廣漢文化。

  不惜以徹底抹殺本民族的文化爲代價。

  全盤禁止鮮卑族的語言,傳統,以及風俗和文化。

  所以,在他死後,文人才肯把孝文兩字給他。

  若沒什麼大功績,以文人的小心眼。

  帶一個“孝”就算了不起了。

  就更不要提“文”字了。

  想都別想。

  (網上很多人說李世民不是漢人,身上有鮮卑血脈,大唐也不是漢家兒郎的大唐,這個說法太狹隘!)

  (如果僅僅依靠李唐皇室有鮮卑血統就否定整個民族,否定所有百姓的,這明顯就是腦子……)

  見顏白不鬆口,李崇義又轉過了臉。

  顏白見李崇義身上的傷口並沒發炎也鬆了口氣。

  伸了伸懶腰,顏白決定去看看哈里發。

  對於哈里發顏白是非常的上心。

  自打從孟詵那裏得知哈里發中毒了以後,顏白就更加上心了。

  每日來看看。

  陪他說說話是顏白每日必不可少的一件事。

  至於中毒,那是他活該。

  在戰獲裏面,顏白髮現了很多鉛鍋,鉛杯,鉛水壺。

  尊貴的大食將領們在往東侵略的日子裏每天都會喝點葡萄酒。

  這是他們每日必行的儀式之一。

  稱之爲高雅。

  而他們自認爲的高雅裏,卻悄然使他們攝入了海量的鉛元素。

  喫飯用鉛鍋,喝水用鉛杯,堪稱“隱形”的重金屬盛宴。

  所以,打了敗仗的哈里發沒了精氣神。

  如今臉色蒼白,會經常地頭痛、腹痛。

  因爲這些疼痛,讓他的脾氣總是很暴躁。

  現在的孟詵把哈里發當作練手的試驗品。

  看看有沒有法子把哈里發體內的毒給拔掉。

  然後寫到醫書裏。

  這樣的病人有很多。

  那些大食匠人身上多多少少也會帶一點鉛毒。

  地位越高的,年紀越大的中毒越深。

  “吃藥了!”

  哈里發不想搭理顏白。

  他總覺得這個人像是沙漠的毒蛇和蠍子,陰惻惻的。

  還總喜歡給人起外號。

  自己堂堂一帝王,外號竟然叫藤壺!

  見哈里發不搭理自己,又在耍性子,顏白也懶得慣着他。

  伸手直接拆了哈里發的下巴,咬牙切齒道:

  “大郎,要吃藥了!”

  衆人歸心似箭。

  回家的日子總是充滿了歡樂,也不怎麼覺得趕路的時候很枯燥。

  當一座城池出現在衆人的面前時。

  所有人都忍不住發出了歡呼聲。

  哈里發覺得自己終於有了打擊顏白的藉口了。

  趁着顏白喂藥的時候,難得沒有去耍小性子,笑道:

  “這就是你們的王城麼?”

  顏白一愣,笑了笑:

  “你腦子想什麼呢,這是哪門子的王城。

  這是玉門關。

  離我們的王城還遠着呢?”

  停歇三日之後,大軍再次朝東而行。

  半月之後的哈里發再次開口:

  “這是你們的王城麼?”

  “無聊不無聊,這是甘州。

  離我們的王城還得走這麼長的時間。

  等着吧,你會看到我們的王城是什麼樣子。”

  當涼州城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哈里發忍不住有些出神。

  這一路走來他慢慢的發現,越是往東……

  他看到的城池也就越大。

  不光如此,越是往東,他看到的農田也就越多。

  百姓身上雖然衣着簡陋,但身子卻看着很強健。

  這是食物充足,鹽分充足才該有的樣子。

  膽大的孩童會拿着木刀跟着大軍的隊伍跑。

  大軍也不驅趕,有甚者會揮舞着長鞭把孩子纏住。

  在孩子的驚呼聲中將他拉上馬背。

  然後打馬遠去。

  “到我了,到我了,我也要騎馬,我也要騎馬.....”

  “哈哈哈,我是大將軍,殺啊,殺啊.....”

  風把孩子開心的大叫聲帶的很遠很遠……

  哈里發愣愣的望着。

  他發現,在大食這樣的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

  孩子看到了大軍只會躲起來。

  大軍在休息了五日後出動了。

  這一次的大軍出行少了三百人。

  涼州城的城防校尉級別的官員在大軍走後全部替換。

  城守也換了人,書院學子獨臂張海洋成了涼州城守。

  雖然只是暫管這一職位。

  但所有人都知道,中山王一旦回到長安,旨意定會下達。

  李厥知道朝堂上的勢力肯定要瓜分西域這塊誘人的糕點。

  可年輕氣盛的李厥並未想着按先前那套規矩來。

  年輕人,自然有年輕人的做法。

  年輕人,最討厭的就是“我是過來人,你得聽我的那一套”!

  所以

  在這一路的關隘要道他都插滿了人。

  今後各家從西域回中原的勳貴商隊只要路過這些關隘。

  也必須買肉餅子。

  誰不買,誰家的商隊都別想進關。

  過了涼州之後,路瞬間就好走了。

  人突然就多了,天地之間的綠意越來越多了。

  哈里發的日子也安靜了。

  哈里發發現,自從過了這個什麼州之後,顏白就再也沒有來找他說話了。

  身邊突然少了個碎嘴子。

  他還有點不習慣。

  在大軍的前面,一支拉鹽的商隊正打着獨孤家的旗號,快速的朝着長安而去。

  趕車的是個黑小夥子。

  一看那膚色,根本就不用懷疑。

  這小子定是常年走這條道的熟手。

  沒在這條道跑個三五年,一般人不會這麼黑。

  “師父,陛下怕是感受到了什麼!”

  躺在鹽袋子上的顏白吐出嘴裏的草根,喃喃道:

  “咱們已經離開長安兩年多,這兩年陛下做了什麼咱們是一無所知!”

  “師父以爲呢?”

  顏白看了一眼駕車的李厥,輕聲道:

  “我怕高明他已經開始動世家的根了!”

  裴行儉駭然道:“田地?”

  “對,我就怕他動了這個。

  動了這個就等於他走到所有的勳貴對立面。

  他就要一個人面對全天下!”

  “隋煬帝!”

  “對,他雖昏庸不知百姓疾苦,但眼光卻是沒得說,就是心急了些!”

  顏白看着裴行儉:“我怕.....”

  裴行儉深吸一口:

  “不會的,陛下聰明又內秀。

  這幾年西域又在接連打仗,我想他不會如此的!”

  “不,你不瞭解他,打仗是會讓國庫虧虛。

  但打仗也是他悄然下手的最好機會。

  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還有!”

  顏白看着裴行儉嘆了口氣道:

  “二囡是武家人,卻被武家趕出了門。

  她從小就沒感受到身在大族的溫暖。

  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些狗屁門閥……

  不該讓她去給皇帝出主意....”

  裴行儉的心怦怦直跳。

  他突然覺得師父說的應該是對的。

  “爲什麼要動土地!”

  顏白扭頭看着裴行儉道:

  “我說的話你好好記着。

  道德傳家,可傳十代以上。

  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

  富貴傳家,不過三代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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