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章 針尖對麥芒
長安所有的人都認爲是火藥庫爆炸。
只有顏白清楚,火油堆積到一定量的時候操作不當也會爆炸。
天亮了,火停了,一座宮殿成了黑地。
天一亮,羣臣就準備進宮。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要進宮看這件事後續要如何做。
當然也有別的目的。
有人想進宮保護皇帝。
有人想借此表忠心。
也有人想看皇帝氣死了沒有。
李承乾被擡到太極殿,坐在龍椅上。
在先前的兩個月,李承乾打死也不想把自己最軟弱的一面展現在朝臣面前。
如今他看開了。
因爲顏白說,所有人都喜歡欺負老實人。
欺負老實人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可以獲得愉悅感,也可以花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
李承乾聽到這句話,立刻就決定去朝堂。
朝堂上。
李承乾那充滿殺意的眼光從羣臣身上滑過。
目光所過之處沒有人敢平靜的與之對視。
全部戰戰兢兢。
當皇帝的目光盯着被燒的黑黢黢的段志感身上的時候。
所有人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
許敬宗見此心裏頓時一凉。
煉油之事一直都是段志感在負責。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情,段志感還活着。
這件事就必須有人來給個說法。
果然……
“段志感,火起的那一刻你人在哪裏?”
段志感低着腦袋不敢說話。
他人能在哪裏,平康坊就是他的家。
他當然在平康坊裏。
不然怎麼會活下來。
李承乾見段志感不說話,淡淡道:
“去吧,朕不是絕情之人。
念在你大兄的份上,念在你與國有功的份上。
允許你回去準備一下後事!”
“遵旨!”
頂着爆炸頭的顏韻想要出來替段志感說話。
卻被孔惠元死死地拉住。
顏韻擡頭一看,許敬宗正在朝自己使眼色。
“救人!”
“笨蛋,陛下讓他回家準備後事。
沒有讓他立刻死。
這中間的時間就是救他的時間,你若出去求情會害了他!”
“我父親的故交,不能見死不救!”
“唉,左衛郎將的大兄是樊國公。
是凌煙閣上的老臣,陪着太上皇打天下的老人。
放心吧,太上皇會開口!”
顏韻和孔惠元兩個爆炸頭在後面竊竊私語。
兩人因爲去救火,頭髮被烤焦了。
進宮門的時候把護衛都嚇了一大跳。
“負責煉油的主事還有人活着?”
李承乾的話音落下,大殿裏面站出三個人。
李承乾看着衣衫整齊的三人,嘴角露出耐人尋味的笑。
“砍了!”
李承乾的話音剛落,門口的護衛就衝了進來。
拖着兩人,直接出了大殿。
片刻之後,護衛捧着三個腦袋進來。
這叫驗明正身!
李承乾煩躁的揮揮手,大殿的門再次關上。
嗅着殿內淡淡的血腥味,好多人懸着的心也終於落下了。
殺了人,見了血。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救治和重建的事情。
可有人並不這麼看。
長孫無忌有點忍不了了。
死的這三人都是長孫氏的族人。
是好不容易安插到煉油坊的族人。
如今全死了。
也不知陛下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知道。
火藥一事,長孫家沒有佔據先機,處處處於被動。
火油之事,長孫家是鉚足了勁往裏擠。
說什麼也要佔個先機。
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如今,全死了!
望着長孫無忌走出朝列,李承乾淡淡道:
“趙國公可有發現?”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道:
“陛下,臣並無任何發現。
但臣要說,大火發生在深夜,已經散衙。
何故要斬殺臣子?”
李承乾嘆了口氣,望着孔惠元道:
“聖人子嗣身份尊貴,這件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可發現火情時人家立刻衝入火場,指揮武侯輔滅火!”
“這三位呢,官服整潔,膚白貌淨。
一看就沒有去過火場。
這樣的官員留着做什麼,留着再燒一次?”
“陛下,這三人平日也算盡職盡責。
事有對錯,責罰就是,何必誅殺。
我大唐立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先例!”
李承乾笑道:“國公是想說朕過於暴戾?”
“臣不敢!”
李承乾嘆了口氣:“朕知道,朕今後會改。
但朕也有句話想說給衆臣來聽,可否?”
“陛下是君主,下官是臣!”
“煉油坊是國之機密。
這三人並未參加科考,祖上又無蒙蔭,更沒有通過少府監的保密考試。
諸位,他們是怎麼去的這裏?”
長孫無忌啞口無言。
“朕信任你們,不願過多的去把這件事搞得血淋淋的。
很多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就算了。”
“可是呢,有些事做的不好......”
望着龍椅上的皇帝,長孫無忌十分不解。
他覺得皇帝變了。
突然間就變得鋒芒畢露,咄咄逼人了!
難道是因爲腿讓他失去了平和之心麼?
還是中山王即將歸來給了他底氣?
望着退回去的長孫無忌,李承乾繼續道:
“這一次死了多少人?”
段志感走出朝列:
“罪臣回話,工匠全死,武侯輔死七十八,不良人死十三,百騎司三人,樓觀學一人!”
李承乾長長地嘆了口氣:
“都是好樣的,傳朕旨意,厚葬!”
“喏!”
“狄仁傑?”
“臣在!”
“聽顏郡公說你這個人最擅長斷案。
這個案子交給你。
是天災,是人禍,還是有人故意爲之給朕查清楚!”
“遵旨!”
狄仁傑心裏苦,他都不知道他斷案很厲害。
這些年爲了證明自己斷案很厲害。
爲了證明先生沒看錯人。
他把萬年縣近二十年來的所有的卷宗都看了。
心得都寫了十萬多字。
沒有人知道狄仁傑這幾年爲了先生隨口的一句話過的有多麼的苦。
說罷,李承乾看着李元嘉,輕聲道:
“皇叔,你負責重建芙蓉園裏面被燒燬的宮殿,錢財從內府出!”
“遵旨!”
接了旨意,李元嘉並未退下去。
李承乾好奇道:“皇叔還有事?”
“陛下,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西域戰事已定,國庫將會有一大筆錢充入其內。
臣觀長安討生活的百姓越來越多!”
李元嘉頓了一下:
“不如把大明宮一起修建了吧!”
原本在貞觀八年都準備修建的大明宮。
如今那裏還是一塊空地。
邊上堆積的石料都長了青苔。
話音一落,朝堂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在朝堂臣子的認知裏,修建宮殿就是勞民傷財,就是好大喜功。
在李元嘉的認知裏不是這樣的。
只要給足百姓工錢。
只要不耽誤農時。
朝廷用多餘的錢財修建一所宮殿,其實並無不妥,也談不上勞民傷財。
百姓做工會獲得錢財,可以養家餬口。
百姓有錢,就會花錢買自己所需要東西。
長安的商業就會更繁榮。
也能順勢讓朝堂的稅收上一個新的臺階。
如今大唐周邊已經沒有多少敵人了,打仗搶奪已經賺不了錢了。
得想法子。
當然,這是長遠的利益,短時間內是看不出來的。
這也是李元嘉這些年通過自己畫圖慢慢摸索出來的結果。
所以,他纔敢把這件事在朝堂上說出來。
如今這個鬧哄哄的場面,想必大家是反對的。
不過李元嘉一點都不着急。
等劉仁軌先生歸來,等那堆積如山的金錠和銀錠運回長安。
這大明宮一定會建。
今日只不過是看一下所有人的態度而已。
這是自己和皇帝的約定。
也是在給那麼多皇子皇孫找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路子。
李元嘉現在很想笑。
西域分利益的人去了,以李厥的性子這幫人完蛋了。
不但拿不到東西,說不定還會被訛死。
不是李厥愛訛人。
而是他們不知道小十一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們不知道高侃,黑齒之流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李崇義就極其難纏。
後面還有自己的先生顏白。
最有趣的是回來的是他們看不上的安西兵。
這幫人去最遠的地方幹最累的活。
和長安諸家幾乎沒有關聯。
等他們回來,這長安就熱鬧了。
倭奴那邊更有意思,都知道薛之劫在遼東收益頗豐。
但沒有一個人敢去。
沒有艦隊,誰敢沒事的渡海玩。
“再議吧!”
“遵旨!”
朝會在議論聲中散去。
本來就不是朝會的日子,說完事情自然要離開。
長孫無忌走出大殿時發現許敬宗正在對着自己笑。
長孫無忌冷哼一聲,模樣頗爲輕蔑。
許敬宗笑着朝着長孫無忌走了過去,認真地行禮道:
“國公安好!”
長孫無忌斜着眼打量了許敬宗一眼:
“道不同!”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想搭理你,有眼色的就趕緊離開。
許敬宗笑了笑,低聲道:
“昨晚看了一夜奏報,下官覺得,國公派往西域的御史應該立即讓其回來!”
“你在教我做事?”
許敬宗慌忙道:“不敢!”
“不敢就閉嘴!”
許敬宗真誠道:“國公,陛下未“畫日”,起居注無記載,不合禮法,應該駁回!”
“陛下病了,由我統管三省!”
“國公說的對,陛下是病了。
但陛下只是行動不便,耳目依舊清明。
這件事應該讓陛下知道!”
“我也是按流程辦事,並無逾越!”
許敬宗苦笑道:
“如今這個局面下官覺得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要不打回來,商議後讓陛下看看。”
長孫無忌笑了笑,沒說話。
許敬宗無奈道:
“下官也是就事論事,盡臣子應該盡的職責!
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做事麼,自然是商量着來。
長孫無忌終於轉過身正視許敬宗,只不過眼神依舊輕蔑。
“那是你許敬宗,不是我長孫無忌。
知道大唐是如何從那麼多割據的勢力裏一步步走到最後,統一這個天下麼?”
“下官不知!”
長孫無忌望着許敬宗笑道:
“大唐是我們關隴世家打下來的。
這是大唐的根本,關隴也是大唐的根基。
跟你許敬宗沒有一點關係!”
“對了,你知道山東那幫子人是怎麼稱呼你們的麼?
今日我就告訴你,他們管你們叫做土鱉。”
許敬宗聞言笑了笑,緩緩地挺直了腰桿。
長孫無忌那發自骨子裏面的輕蔑,和高人一等的做派成功的讓許敬宗生氣了。
都說山東世家的人驕橫。
可再驕橫,也沒有驕橫到當着自己的面來罵江南讀書人爲土鱉。
這已經不是口舌之爭了,這已經是在侮辱人了。
“國公,打人不打臉!”
“不對麼!”
許敬宗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對,國公說的對。
既然如此,下官也努努力,爭取讓國公去南域看看真正的土鱉!”
長孫無忌聞言哈哈大笑。
“好好,我等着,真到了那個時候記得爲我送行!”
“我會拿最好的酒爲國公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