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湄兒，”他微笑，“你該知道，我早已有妻室。”
“湄兒不介意做小，只要大人將我帶離悅音坊，予我一處安居地，我願做牛做馬，一輩子伺候姐姐，伺候夫君。”莘窈突然轉過身去，擡頭露出一臉謙卑的，懇求的笑容，與那些動了真情而甘願卑微的青樓女子如出一轍。
“湄兒，你知道我那岳丈大人是誰？他在天水城隻手遮天，我夫人又生性悍妒，絕不能容忍妾小，”他笑得始終溫和，語調從容不迫，“況且今夜是你我初次幽會，湄兒姑娘先前不過與我有幾面之緣，如何知道陸某必是你的良人呢？”
“陸大人當真是個鐵石心腸的，”莘窈眼泛淚花，“妾身早已說過，從見您的第一面起，妾身便已傾心相許，可您卻……您就忍心看着妾身落薄於此，永遠無名無份，只能與您暗中相會？”
說着，她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抱住了他。
她發現這個陸廷尉雖然嘴上不肯討好她，但身體上卻從不拒絕她的親近。
真是老奸巨猾……
“落薄於此？”男子輕輕一笑，伸手回抱住她，低頭輕言道，“湄兒姑娘聰明伶俐，舞技超羣，聽說三年前，姑娘只是悅音坊最普通的一位舞姬，如今卻大紅大紫，豔名遠播，想來其中費了不少心機。照在下看來，姑娘無論身在何處都不會落薄的。”
莘窈將臉埋在他懷裏，眼裏冷光閃動，開口卻是一副甜蜜溫柔的好嗓音，“廷尉大人真是高看湄兒了，湄兒一路走來，全憑鴇姐兒擺佈，與傀儡無異，她讓我紅便紅，她讓我衰便衰，我若真有什麼高強本領，今日又豈會爲您的一句玩笑話就……”
她發出了幾聲哽咽，聽上去一點都不假。
“湄兒，今夜你我難得相見，何必說這些傷心事？”他的手輕輕按上了她的脖頸撫摸起來，莘窈不着痕跡地將頭一側，讓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廷尉大人這是……”
他的手掌溫暖乾燥，從她的肩頭慢慢滑到了手臂上，如此溫柔的觸碰意在撩撥她的情／欲，莘窈心領神會。
她故作沉醉地仰起頭，眯起眼睛懶洋洋地瞧着他，然後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將嘴脣湊近他的耳邊，嬌聲道，“大人……這廂房外總有客人來往，好不安寧，不如……去我房中吧？”
她的話音剛落，房裏突然發出一聲巨響。
只見西南角的書架‘轟地’一聲倒地，牆上竟然露出一間暗室來！
“什麼人？”莘窈大喫一驚。
那陸廷尉倒是鎮定，他的目光迅速投向聲音的來源，臉色只是微變。
只見黑洞洞的暗室率先走出來一個腰金衣紫的中年男子。
他方過五旬的年紀，身腰挺拔，鬢髮微霜，一走出來便指着陸廷尉破口大罵，“好你個風流浪子！老夫當年竟是看錯了你！你這麼做可對得起我的女兒？”
說話間，他的身後又走出來一個衣飾華麗的女子，她的相貌姣好，妝容清雅，神態極是高傲；四名家丁緊隨其後，手持棍棒衝了上來。
莘窈嚇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地往那陸廷尉身後躲。
“喲，這位妹妹我從沒見過嘛。”
那高傲女子走到莘窈跟前，脣邊蕩起一絲冷笑，又看向那陸廷尉道，“夫君，我記得上個月跟你廝混的是一個叫元香的姑娘，年紀比這位要小多了，怎麼不出一月你就膩味了？看上這妖豔美人了？”
丰神俊朗的男子有一剎那露出狼狽相來，他滿臉怒容，惡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然後又迅速瞥向老丈人，眼裏有一閃即逝的畏怯。
“先把這個女人帶進去！”那女子一聲令下，兩個家丁二話不說衝向莘窈，一人抓住她一條胳膊，將她往暗室裏拖。
“救我！救我！陸大人救我！”
莘窈大叫起來，她拼命掙扎，可哪裏掙得過兩個大男人，轉眼就被拖進了暗室裏，喊聲也聽不見了。
暗室裏只點着一支蠟燭，燭光微弱。
莘窈被抓進去沒多久就停止了喊叫。
她掙開兩名家丁，自顧自找了張陳舊的木椅子坐了下來。
“不用揪着我，我就坐在這兒，哪裏也不去。”她撣了撣衣裙，神態自若，看上去厚顏極了。
兩名家丁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似被這無賴作風震驚，時不時面面相覷。
暗室外鬨鬧聲不絕，似乎有人在互相推搡，大聲叫嚷，一場鬧劇愈演愈烈。
莘窈聽着外頭的聲音，坐在原地不急反笑。
很快，老鴇的聲音便模模糊糊傳了進來，她似乎帶了一班小廝前來拉架，尖利的叫嚷聲夾雜在棍棒的悶響中顯得格外刺耳。
莘窈忍不住低頭笑出聲來，兩旁的家丁只覺一頭霧水。
不多時，那位高傲的陸夫人款款走了進來,她示意家丁們出去
等到他們離開，她默默在方桌邊坐下，取下腰間的一袋銀子遞給了莘窈。
莘窈如獲至寶般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藏進了懷裏。
“恭喜陸夫人，如今終於能擺脫那個登徒子了。”
她滿面春風地站起身，向那陸夫人斂衽一拜。
這位陸夫人其實是天水城太守之女，姓秦，名幼清。
莘窈第一次見到秦幼清是在一個月之前。
那時，莘窈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只道她是尋常人家的夫人，得知丈夫不規矩，前來青樓捉/奸。
這種事在悅音坊常常發生，莘窈早就不以爲然了。
當晚，她跳完舞，一路花枝招展地上樓，卻忽然聽見了女人的哭聲。
這哭聲哀慼異常，聽得她心中動容，於是便循着哭聲來到一處冷僻的廂房，遇見了秦幼清。
秦幼清當時的打扮得十分樸素，莘窈走上前去，細細將她一打量，見她雖然衣着普通，卻難掩天然麗色，心中不禁惋惜。
於是她開口安慰了她兩句，而秦幼清正哭到傷心處，聽得一番柔言勸慰，只覺悲從中來，滿腔苦水不由向她傾倒出來。
“姑娘，我年幼無知，爲皮相所惑，遇見一美男子，被他甜言蜜語騙去，匆匆與他成親，婚後才發現，他原是個登徒子，終日迷戀粉陣花叢，娶我不過是看重我的家世和嫁奩。”
“唉，這也怪不得你，哪個姑娘家生來便會識人？既然你已認清了他的爲人，那便早早離開他，反正你家世好，不愁找不到好郎君。”
“不，我沒有法子離開他……”秦幼清哽咽道。
“爲何？夫人與他有了孩子？”
“尚未。”
“那有什麼可愁的？還不趁早趕緊甩了那登徒子！”
秦幼清搖頭，“那浪蕩子狡詐圓滑，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將我爹爹哄得服服帖帖。他故意找我爹喝酒，裝出無奈的樣子，提起青樓之事，說什麼自己是爲了前程而應酬官員，從不狎妓，卻不得夫人理解。我爹竟是信了他的鬼話，當我是無理取鬧，根本不准許我和離。”
“這倒是麻煩……”
“總之我這輩子是栽在這浪蕩子手裏了，今日他又來找他的姘/頭，我氣不過跑來大鬧了一場，反倒被他一頓罵，我……”
秦幼清再也忍不住捂住臉大哭起來。
莘窈見狀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勸說了幾句，將她送出了悅音坊，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