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章
莘窈走上前，跟她打了個招呼，“怎麼了水紅姐？愁什麼呢？”
水紅轉過身來，一臉的生無所戀，“隔壁新開張了一家賭館，你可知道？”
“知道，怎麼了？”
“前些日子，我閒來無事便去隔壁耍錢，本想隨手玩兩把，發點小財，誰知玩得竟然停不下來！我先是幾兩幾兩地下注，結果輸了個精光，我越輸越來勁，後頭乾脆百兩千兩地往上壓，最後給賠得一丁點兒都不剩。”
莘窈愕然，“那可如何是好？”
“唉，我得找個新靠山哩。”水紅長嘆一聲，開始挑選肥肉般掃視滿堂賓客。
“水紅姐，這賭錢可是會要命的，你好自爲之，若實在撐不過去，你跟我說，我能接濟你些銀兩。”莘窈說道，她初來乍到時，水紅姐也曾接濟過她，給她添置了不少冬衣。
“沒事，我有法子。”水紅衝她擠擠眼。
“好吧，你自己保重，”莘窈笑道，“我得先走了，我弟弟在外頭等我呢。”
“什麼？你弟弟回來了？”水紅的眼睛突然亮了。
“是啊，兩年多了，他總算回來了。”
“他，他就在街邊？”
“是啊。”
“走走走，我跟你一起下樓去！”
水紅姐說着拉起莘窈的胳膊，一路蓮步輕移，像陣風似的飄下了樓去，堂裏的姑娘們紛紛給她們讓出一條道來，水紅邊走邊眉飛色舞道，“湄兒的弟弟回來了！就是從前每晚在街邊等她的那個美少年！大家快出去瞅瞅！”
“啊呀，恭喜湄兒姐姐！”
“走走！快去看看！”
“兩年多了，一定出落得更俊了！”
莘窈一路被人拉拉扯扯地走了出去，身後跟着一連串小尾巴，發出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此時夜色正濃，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她隱約看見莘晏正在長街對面與一個身披斗篷的人交談，兩人身形極像，只飛快地交換了幾句話便分開了。
莘窈一愣，可身後的姑娘們卻嘰嘰喳喳地笑開了，她們竊竊私語，時不時掩嘴偷笑，很快便分散了莘窈的注意力。
“瞧，就在那兒！他在人羣中好惹眼呢！”
“他長高了！果然更俊了！”
“不會成親了吧？”
“成親又怎麼了？這兒的客人有幾個沒妻室的？”
莘窈氣急敗壞地轉過身來，將姑娘們往樓裏推，“你們進去！統統進去！不許再看了！要點臉成不？一羣色中餓鬼！”
姑娘們嘻嘻哈哈地笑作了一團，莘窈乾脆不再理睬她們，自顧自橫穿過長街，奔向對面等待的少年人。
莘晏此時正望着另一個方向，好像在思索着什麼。
街上行人絡繹如雲，等到莘窈跑近了，他才忽然看見她，立刻展開笑容，未加思索便伸手將她摟到了跟前，好似情人一般。
莘窈有些喫驚，少年馬上意識到不對，連忙將她放開。
“方纔你在跟誰說話呢？”她沒有在意他的舉動。
“一個行人向我問路罷了。”他回答。
“哦。”莘窈不願多想，她笑盈盈地向他伸出手，“咱們回家吧。”
兩人像從前那樣手牽着手，走入流水般的人羣，沿街的酒肆茶館生意紅火，朱閣青樓燭火瞳瞳，彩燈高懸在縱橫交錯的絲帶上，到處都人聲鼎沸。
路邊有個賣花的小姑娘，遠遠看見他們，便蹦蹦跳跳地跑到莘晏跟前，從籃子裏拿出一束紫風鈴向他遞去，“小公子，買束花送給你娘子吧！”
莘晏見這孩子可愛，正低頭衝她微笑，冷不丁聽見她的話，立刻緊張地瞥了莘窈一眼。
莘窈倒是毫不在意，她甚至連一點窘迫的感覺都沒有，只是伸手輕輕點了點那小女孩的額頭，笑得瀟灑，“你說錯啦，他是我弟弟，不是我夫君，不過看你模樣那麼可愛，我就饒了你，買你一枝花吧！”
於是莘晏按照她的意思，付了銀子，拿了花。
兩人繼續往前走，由於莘晏回來，莘窈的心情格外舒暢，整個人都容光煥發。
“姐姐，你不生氣嗎？”少年疑惑地問道。
“我爲什麼要生氣？”
“她以爲我是你夫君。”
“這也值得生氣？她能這麼想，一定是因爲我家阿晏長大了，可以替姐姐遮風擋雨了，我高興都來不及。”
他側頭瞧她，見她粉面含笑，星眼流波，顯然是真心快樂，這才安下心來，又握緊了她的手。
兩人在街上閒逛了一會兒，便打了輛馬車，回到了海邊舊屋。
夜闌人靜，海天盡歸於一片墨色，繁星閃耀起來，圍繞着一輪彎月，海浪滾滾涌向沙灘。
小屋中點亮了數盞油燈，照得整間屋子暖融融的，格外溫馨。
“姐姐，我不在的時候，你一直住在悅音坊嗎？”莘晏打開了一扇木窗通風。
“不是，我每月會回來小住幾日，做些灑掃，”她坐在桌邊，托腮望着一盞油燈，“我一人在這裏住不久，總覺得屋裏到處都是你的影兒，時間長了，心裏就難受。”
聽到這話，少年不由心中一動，他先是感到一陣深深的愧疚，爾後竟衍生出一絲難以啓齒的甜蜜。
“對了姐姐，我有東西要送你。”他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匆匆走回房間，沒多久又來到了莘窈身邊，將一個長形的木櫝放在她跟前。
莘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打開長櫝。
幾道寶光從盒中射將出來，掩映着燭光，莘窈只覺一陣眼花目眩。
長櫝裏裝着一支精美絕倫的黑珍珠銀花長簪，雕鏤纖巧，光彩照人，並一雙寶藍滴珠耳墜，兩顆湛藍的寶石泛着海水的光澤。
“這麼名貴的東西，你從哪裏找來的？”莘窈目瞪口呆。
“七沙島附近的海域有很多寶物，這些並不稀奇。”少年笑望着她，眼裏盡是溫柔，“姐姐若是喜歡，我能送你許多。”
“這太貴重了，你自己找到的，就該自己留着，做成首飾送給我多可惜。”她輕聲說着，不知想到了什麼，看上去神思恍惚。
“我留着你留着，不都一樣嗎？”燭火搖曳，他看上去目光灼灼，“姐姐，我早就說過，我得到的一切都是你的。”
聽到這話，莘窈面上生紅，不知是出於感動還是激動，可漸漸的，她又變得蒼白。
“阿晏，你快滿二十了，弱冠之年是該成家的。從今以後，你要爲自己做打算，而不是以我爲重。”雖然她內心深處，仍然希望他像小時候一樣纏着她，像星星纏繞着月亮。
“我不成家。”少年繃直了肩背，語調突然變得僵硬起來。
莘窈驚訝地看着他，她沒想到時隔兩年多，他仍然抗拒着這個話題。
“難道在七沙島上，你沒有遇見過一個心儀的姑娘？”
“沒有。”
“我可不相信，”女郎笑了起來，“難道你怕說出來我會笑話你？不會的，你大可對姐姐坦白，或許我能給你支招呢？”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妥協。
“好吧，我確實有喜歡的人了。”
莘窈一臉‘我就知道’的神情，“她是個什麼樣的姑娘？你們是在七沙島上認識的嗎？她相貌如何？性情如何？”
“她很美，”他擡起頭凝望着她，眼裏閃動着她無法領悟的欣慕之情，“性情……性情溫柔可人。”
“溫柔可人？”莘窈感到意外。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不是，”她搖搖頭，“我沒想到你會喜歡溫柔可人的姑娘，我一直覺得活潑好動的與你比較相配。”
“哦……那就性情活潑好動吧。”
“什麼？”
“姐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莘窈氣得跳起來打他，“你根本沒說實話！”
少年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躲閃，“姐姐，我是真的沒有心上人，你就是拿刀壓在我脖子上，我沒法變出來一個給你！”
兩人圍着桌子打打鬧鬧，你追我跑，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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