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天水城坐落於璇璣海岸，沿海一帶民風質樸，絡繹不絕的商船將外島人的奔放習性帶入了這座繁華的城池。每當夜晚退了潮，氣候涼爽時，總有男女老少聚在海邊，圍着躍動的篝火載歌載舞。
莘窈和莘晏用完晚膳，走到淺灘上散步，到處都是熱鬧的人羣，有村民認出了他們，便端來了滿滿兩大碗酒，熱情地邀他們加入。
兩人不好拒絕，於是莘晏將酒一飲而盡，莘窈由於酒量極差，只敢小啜一口，剩下的由莘晏代飲了。
篝火邊舞蹈的少女看見莘窈，立刻跑過來拉她，要她一起來跳舞，莘窈連忙擺手拒絕。
從前她籍籍無名時，倒樂意四處跳舞；如今成了紅魁，她反而害羞起來。
那少女見她執意不肯，就轉身去拉莘晏。
莘晏連連拒絕，少女拉他不動，一擡頭見他相貌清秀，不禁鬧了個大紅臉。
莘窈見狀立刻推波助瀾起來，她輕輕推了一把莘晏，“快去啊，那裏有很多姑娘，你得學着跟她們打交道，不然要一輩子做和尚了！”
莘晏看着她，只覺無奈氣惱又有些好笑，最後由着那少女將他拉去了篝火邊。
沙灘上歌聲飄蕩，男男女女相對而舞，姑娘的舞姿優美舒展，男子的動作則剛勁有力，莘窈靜立在一旁，遠遠望着莘晏。
少年起舞宛如林霖白鶴，擊掌，踏足，無不英風流露，神采奕奕照人。
“他什麼時候學會跳舞了……”莘窈自言自語着。
她本該爲他高興，可不知爲何，她真正感覺到的卻是深深的悵惘。
人們見這少年舞得漂亮，紛紛爲他叫好；姑娘們則交頭接耳，不時拿眼覷他。
莘晏方纔飲了烈酒，此時酒意開始蔓延，他熱血上涌，渾身發燙。
一曲舞畢，人們紛紛鼓掌，大聲喝彩，而少年竟是恍若未聞，他徑自穿過人羣走向莘窈。
“姐姐，你也一起來吧！”他笑容洋溢，拉起她的手腕，往人羣裏帶。
莘窈掙不過他，只得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竹笛木琴奏得歡暢，四周皆是舞蹈的人影。
“阿晏，我真的不想跳舞。”她無奈地笑着，跟隨他穿過人羣。
他突然轉過身，一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莘窈先是嚇了一跳，隨即便失笑了。
少年人難得興致高昂，他抱着她在篝火邊轉圈，海風一陣陣疾吹，吹得莘窈長髮飄舞，衣帶飛揚，她在他懷中輕得像只燕子，人們圍着他們笑鬧起鬨，她頭暈目眩，只覺世間所有喜事加起，都抵不上這眼花繚亂的短短一瞬間。
待到人羣散去，夜已深。
烈酒後勁十足，少年人並非酒中鬥士，此時醉意上頭，走起路來也頗失章法。
莘窈一邊笑他，一邊將他扶回了家中。
一盞油燈在桌上孤獨地燃燒着，莘晏聽話地坐在牀邊。
莘窈打了盆水進來，準備替他擦臉，她走到他跟前，他卻開始一個勁兒地躲閃，“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莘窈無可奈何，只得將巾帕塞進他手裏。
“那你自己擦吧，小心一些，我回房了。”她伸手拍拍他的臉，低聲叮囑，剛要轉身走，他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莘窈不明所以，卻由他拉着她，坐到了牀邊。
“姐姐……”他呢喃着。
少年人醉顏酡紅，目如流光，他烏髮微亂，脣邊依稀帶笑，一雙俊眼迷迷濛濛地盯着她直看。
莘窈被他瞧得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動了動手腕，試圖掙脫，可他就是不放。
電光石火間，她突然想起一個驚魂的夜晚——她坐在冰冷的巖洞中，而那個負傷的鬼面青年就坐在她身邊，他也曾這樣抓着她的手不讓她走，一邊熬忍痛苦，一邊無聲地向她祈求着什麼。
莘窈疑惑地看向身邊的少年。
莘晏此時如玉山傾倒，他雙頰緋紅，星眼朦朧，正滿眼篤誠地凝視着她，她怎麼也無法將眼前的秀麗少年與海上兇寇聯繫在一起。
“姐姐，其實這兩年來，我一直都很擔心你。”少年帶着酒意說起話來。
“我擔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生病了沒人照顧，難過了沒人安慰，遇上壞人也沒人幫你打架，我還擔心悅音坊的姑娘欺負你……每當遇上暴風雨天，我就會禁不住想……要是家裏窗戶被風吹壞了，房中進了水，你獨自一人，沒人幫你，該怎麼辦？”
聽到這話，莘窈驀然感到一陣心酸，眼裏冒出水光來。
“有時候，我恨不得長了翅膀，立刻飛到你身邊；但有時又想，或許你已經成親了，你不再需要我了，姐姐當了高門貴婦，再也不用爲這些瑣事操心，我若回去，只會徒增你的煩惱罷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她不禁哀傷地嘆道。
他淡淡一笑，忽然靠近她，伸手摟住了她的腰，他低下頭，貼近她的側臉，帶着朦朧醉意，在她耳邊傾訴着，“我不想離開你……可留在你身邊，又怕拖累了你，這些年我好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莘窈只覺耳根發燙，她從這話裏竟是聽出了幾分情致纏綿的意味，不由暗自心驚。
她不敢多想，以爲自己在悅音坊呆久了，心思變得齷齪了，於是伸手輕輕推開他。
他看上去有些難過，但還是順從地放開了她。
“阿晏，你喝醉了，早點歇息吧。”她柔聲道，然後站了起來。
他醉醺醺地伸手抓住了她衣裙的一角，不甘心地嘟噥着，“姐姐，你親我一下再走……”
“孩子氣，”她不禁笑道，“過來。”
他沒有像從前那樣將額頭送到她跟前，而是坐在牀邊，仰起臉兒等着她。
她猜他是喝多了，此刻神智不清，不由覺得好笑，於是捏了捏他的臉頰，然後俯下身用嘴脣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
他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她的裙角，神情有些低落。
“傻瓜。”莘窈摸了摸他的頭，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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