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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堪萨斯的早晨

作者:斯蒂芬·金
罗兰坐起来,用领巾擦拭脸颊上的水,眼神犀利地盯着杰克问道:“你說什么?”

  “不是我說的。一個名叫查尔斯·狄更斯的人在一個题为《圣诞颂歌》的故事裡写的。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呃?”

  “你有沒有觉得時間還要长些?”

  杰克摇摇头。不,他感觉和過去任何一個早晨沒任何不同——甚至比某些早晨還要好些。他得去撒泡尿,虽然他并沒有任何尿急之类的感觉。

  “埃蒂?苏珊娜?”

  “我感觉正常,”苏珊娜說。“当然,与我通宵熬夜的感觉還是不同的,更不像是那种敖上好几晚的感觉。”

  埃蒂說:“這让我想起以前吸毒的时候,稍稍有点像——”

  “难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让你想到吸毒的日子嗎?”罗兰冷冰冰地问。

  “哦,這問題太滑稽了,”埃蒂說。“实在可笑之极。下趟火车发疯似的向我們冲来的时候,你倒可以拿這愚蠢的問題来问问它。我的意思是,你亢奋地一连度過了那么多個夜晚,以至于你都已经习惯在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十斤大便装在容量只有九斤的大肠裡——感到阵阵的头痛,鼻塞,心慌,脊椎刺痛。跟你的朋友埃蒂学学吧,光是从早晨起来的感觉上,你就能体会得到,兴奋剂对你来說有多棒。总之,你将会十分习惯于那种感觉——不管怎样,我已经对它习以为常了——如果你一個晚上不用這药,第二天早晨醒来,你会坐在床沿上想:‘我他妈的出什么問題了?难道我病了?感觉特别奇怪。难道我在半夜中风了?’”杰克听了哈哈大笑,接着他猛地用手捂住嘴巴,似乎不光是想要压住笑声。而且想把它塞回嘴裡似的。“不好意思,”他說。“你的话让我想起我的父亲。”

  “和我一路的,是吧?”埃蒂說。“总之,我想经受痛苦,我想经受疲劳,我希望走路的时候,骨头会咯吱作响……但目前我想做的就是赶紧去灌木丛裡撒一泡尿。”

  “然后吃点东西?”罗兰问。

  這时,之前一直挂在埃蒂脸上的浅笑褪去了。“不,”他說。“讲完刚才那段经历以后,我不觉得饿。事实上,我根本就不饿。”

  埃蒂将苏珊娜带到一片月桂树丛,让她在那裡方便。杰克在东面六七十码开外的白桦树丛裡。罗兰說過他要在安全岛上方便,见他来自纽约的朋友们因为這话大笑不止,他挑了挑眉毛。

  但苏珊娜不是笑着走出树丛的。她的脸上闪着泪痕。埃蒂沒有发问。

  因为他了解她,并且他自己也一直在跟那种感觉做斗争。他温柔地把她搂在怀裡,她的脸靠着埃蒂的脖子。他们就這样站了一会儿。

  “杀人树。”她终于开口說道。像罗兰那样,她把最后一個字念成了升调。

  “是啊,”埃蒂說着心想,不管查理换了别的什么名字,他還是查理;玫瑰也终究是玫瑰。“来吧,收割。”

  苏珊娜抬起头,抹着泪汪汪的眼睛說:“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压低声音說着……接着她朝收费公路口看了一眼,确定罗兰不在那裡之后,便继续說道:“而且是在十四岁的时候。”

  “是啊。与此相比,我在汤普金斯广场搜寻钱袋①『注:此处似乎暗示了埃蒂曾小偷小摸。』的历险就变得小儿科了。从某种程度上說,我感到释怀。”

  “释怀?为什么?”

  “因为我本以为他会告诉我們是他杀了苏珊的,为了他那座该死的黑暗塔。”

  苏珊娜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但他就是那么认为的啊。难道你不明白嗎?”

  他们重新聚到一起的时候,食物就摆在眼前,于是大家還是决定吃点东西。罗兰把剩下的玉米煎饼拿了出来(今天晚些时候,說不定我們能到附近的波音波音汉堡看看那儿還剩了什么吃的,埃蒂心裡盘算着),大家围在一起吃了起来,除了罗兰。他拿起自己那份煎饼,看了一眼,就把脸转开了。埃蒂发现枪侠脸上流露出忧伤的神情,使他看起来既苍老又迷茫。這让埃蒂感到伤心,但又无能为力。

  比他足足小十岁的杰克倒有办法。他站起来,走到罗兰身旁跪了下来,接着用手臂搂着枪侠的脖子,抱住了他。“你失去了朋友,我感到很难過。”他說。

  罗兰的表情有了变化,有那么一阵,埃蒂觉得他都要绷不住了。也许,罗兰很久都沒有被人拥抱過了。太久了。埃蒂不忍再看,他移开目光,盯着别处。這可是堪萨斯的早晨,他告诉自己,你以前可沒料到自己能看见這样的美景,那就多看一会儿吧,不要打扰他。

  他再看罗兰时,发现他已经控制住了情绪。杰克坐在他身边,奥伊的长鼻子贴着枪侠的一只靴子。罗兰开始吃起玉米煎饼来,他慢慢地嚼着,似乎沒什么胃口……但至少他在吃。

  一只冰冷的手——苏珊娜的手——悄悄伸到埃蒂手裡。他抓着它,把它合在自己手裡。

  “一個夜晚。”她惊叹道。

  “至少,根据我們的生物钟是這样,”埃蒂說。“在我們的脑子裡……”

  “谁知道呢?”罗兰表示同意。“但讲故事总会改变時間。至少在我的世界裡是這样的。”他微笑了一下。這個微笑還是一如既往地出其不意;也正如以前一样,在這微笑的映衬下,他的脸几乎可以用美丽二字来形容。埃蒂暗自想着,看看罗兰這时的面容,你就能够理解曾经会有女孩子爱上罗兰了。那时的罗兰還在长個儿,但也许沒现在這么丑;那时候,黑暗塔也沒有像现在這样,完全地攫获他的心。

  “我认为這是所有世界的规则,亲爱的,”苏珊娜說。“在我們动身之前,我能问你几個問題嗎?”

  “问吧。”

  “后来,你发生了什么事?你……迷失了多久?”

  “你說得沒错,我的确迷失了。我在游走。徘徊。确切地說,并不是在梅勒林的彩虹裡……如果去了那裡,我想现在不可能回得来……因为我当时還……病着……但很显然,每個人都有一個巫师的水晶球,就在這儿。”他庄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前额,也就是两道眉毛中间偏上的那個地方:“這就是我去的地方。我的伙伴和我一起往东行进的时候,我就是去了這裡。在這個地方,我一点点地缓過气来。我依靠這個玻璃球,在自己的脑子裡游走,于是我渐渐好转。但巫师的玻璃球却一直沉寂着,始终沒有再在我眼前闪耀過……直到城堡的防卫墙和城市的塔楼都历历在目了,它才活過来。要是它复苏得早些……”

  他无奈地耸耸肩。

  “如果它在我缓過气、回過神之前复苏,我现在不可能站在這裡。因为任何世界——甚至是玻璃苍穹的粉红世界——都会比這個沒有了苏珊的世界更受欢迎。我想赋予玻璃球生命的力量明白此事……因此一直在等待。”

  “但是,当它重新苏醒的时候,它把其余的事都告诉你了。”杰克說。“我敢肯定,它把你沒能亲眼见到的事情一一向你呈现了。”

  “是的。我之所以能像现在這样,知道這故事的大部分情景,是因为我在玻璃球裡都看到了。”

  “你曾告诉我們,约翰·法僧想要把你的人头挂在柱子上,”埃蒂說。“因为你偷了他的东西,他珍爱的东西,那就是玻璃球,对不对?”

  “对。他发现后,暴跳如雷,几乎都要气得发疯了。用你的话說就是,埃蒂,他气爆了。”

  “后来它在你面前又亮了几次?”苏珊娜问。

  “還发生了什么?”杰克追问道。

  “我們离开眉脊泗领地后,我又看到了三次。”罗兰答道。“第一次是在我們回到蓟犁前的一個晚上。那是我在球裡面游走時間最长的一次,我告诉你们的事情就是那次在裡面看到的。我說的那些,有的是我的猜测,但大部分都是从球裡看到的。它给我看這些东西不是为了教化启蒙,而是为了让我受伤痛苦。残余的巫师彩虹中的几個球都寄寓着邪恶与不幸,伤痛赋予它们生气。它等待着,等我的意志坚强到足以理解和抵挡這些事情之后……便把事情统统摆在我面前,那些由于我的年少轻狂而失去的东西:那些令我目眩恍惚的相思忧愁,以及那几乎夺去我性命的傲慢自得。”

  “罗兰,别這样,”苏珊娜安慰道。“别再为此难過了。”

  “但我仍在痛苦,這种伤痛還将一直纠缠着我。不過,不用担心,现在我沒事了。故事讲出来了,我就沒事了。”

  “我第二次看玻璃球——准确地說,是走进玻璃球——是在回家后第三天。我母亲不在家,尽管那天晚上她本该回来。她去了德巴利亚——那是一個女性的静修地——以等待祈祷我的归来。马藤也不在。他和法僧一起在克莱西亚。”

  “那玻璃球呢?”埃蒂问。“那时候是由你父亲保管着嗎?”

  “不,”罗兰低下头盯着手看,埃蒂发现他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起先我沒有把球给他。当时我觉得……难以放弃。”

  “我相信,”苏珊娜說。“无论你還是任何其他人,只要被這该死的东西迷住,都躲不過。”

  “第三天下午,在人们设盛宴庆祝我們安全归来之前——”

  “我可不敢肯定你有心思参加宴会。”埃蒂說。

  罗兰浅浅一笑,仍旧盯着自己的手:“四点左右,库斯伯特和阿兰来到我房间。我觉得,我們像是艺术家们画出的三人组——历尽风雨,眼神空洞,如稻草人一般瘦削,手上满是爬峡谷留下的割伤和擦伤,伤口尚未愈合。阿兰在我們三人中還算比较结实的,但他如果侧過身子几乎就扁得看不见人了。我和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将保守玻璃球的秘密——他们对我說,這么做是出于对我的尊重和对我失去苏珊后伤痛的理解,我相信他们——但他们也只能把秘密保守到晚餐之前。如果我不主动把它交出来,事情会怎么处理就由我們的父亲决定了。虽然他们感到万分为难,库斯伯特尤其如此,他们還是下定决心要這么做。”

  “我告诉他们,我会在宴会前把玻璃球交给我父亲——甚至会赶在我母亲坐车从德巴利亚回来之前。他们应该提前過来,看看我将如何兑现自己的承诺。库斯伯特哼哼哈哈了一阵,說沒有必要,但事实上,這很有必要——”

  “是啊,”埃蒂說,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你可以独自承受這一切,但如果你有朋友在身边,那么收拾這么一個狗屎烂摊子将会变得容易得多。”

  “至少阿兰知道,如果我不必独自把球交出来,那会对我更好——那样不会太费劲。于是他让库斯伯特打住,告诉我他们到时候会在场。事实上,他们确实到了,于是我尽管满肚子不情愿,還是把玻璃球交了出去。当我父亲打开袋子,看到裡面装的东西时,脸色顿时苍白得像纸一样,随后他离开了一会,去把它放好。他回来后,又端起葡萄酒杯,继续和我們谈论眉脊泗的冒险经历,仿佛什么事都沒发生過。”

  “但从你朋友和你谈玻璃球的事到你把它交出来之间的這段時間,你又看了玻璃球,”杰克說。“你走进了玻璃球,在裡面游荡,那时你看到了什么?”

  “首先又是黑暗塔,”罗兰說,“還有通向那裡的道路。我看到蓟犁的毁灭和‘好人’的胜利。我們摧毁了油罐车和油田,但這只是把事情推后了二十個月左右而已,该发生的還是发生了。我无能为力,但它让我看到一些我能够应对的事。我看到一把刀,刀刃被涂上了一种特制的强力毒药,這毒药来自遥远的中世界一個叫伽兰的王国,药力极强,很小的一道伤口就会导致猝死。一個流浪歌手——事实上是法僧的大侄子——把這把刀带进了宫廷。接受這把刀的人是城堡的内务首领,這個人将把刀递送给真正的刺客。他们本不打算让我父亲看见宴会第二天早上的太阳。”他阴沉地对他们冷笑着說:“因为我从玻璃球裡看到了這件事,所以那把刀最终沒能到达刺客的手裡。并且在那個周末,新的内务首领上任了。我给你们讲的這個故事很离奇,不是嗎?啊,這实在是离奇得很。”

  “你看到刀是为谁准备的嗎?”苏珊娜问。“看到真正的凶手了嗎?”

  “看到了。”

  “還有什么?你還看到什么?”杰克又追问道。他似乎对谋杀罗兰父亲的计划不太感兴趣。

  “還有其他东西。”罗兰看上去有些困惑:“鞋子。就那么一瞬,我看到鞋子在空中翻腾而去。起先我還以为它们是秋叶呢,而当我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它们就不见了,而我正躺在床上,手裡抱着玻璃球……我就是那样抱着它把它从眉脊泗带回来的。我父亲……我刚才已经提到過,他看到袋子裡的东西时,实在是诧异到了极点。”

  你告诉他谁拿着那把上了毒的刀,苏珊娜心想,可能是某個男仆,或者其他什么人,但你却沒有告诉他谁会真正使用這把刀,对嗎,亲爱的?为什么瞒着呢?是因为你想自己解决此事?她正想问,却被埃蒂抢先了一步,他问道:

  “鞋子?在空中飞過?你现在能看得出来它们有什么寓意嗎?”

  罗兰摇摇头。

  “告诉我們你還看到些什么。”苏珊娜說。

  罗兰看了她一眼,眼睛裡流露出的极度痛苦使得苏珊娜立即確認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她转开眼神,伸手去摸埃蒂的手。

  “請原谅,苏珊娜,我不能再說了。现在不行。到目前为止,我把能說的都告诉你们了。”

  “好吧,”埃蒂說,“罗兰,這样就行了。”

  “行了。”奥伊赞同地叫道。

  “你后来见到過那女巫嗎?”杰克问。

  很长時間罗兰都沒有說话,似乎他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最后他還是开口了。

  “见過,那时我們之间的纠缠還沒结束。就像關於苏珊的梦那样,她一直跟着我,从眉脊泗开始,就一路追着我不放。”

  “你什么意思?”杰克惊讶地低声问道,“天哪,罗兰,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解释這事的时候。”他起身說:“我們该继续前进了。”他对着那座漂浮在面前的建筑物点了点头,只见太阳正在越過那裡的防卫墙。“那座耀眼的圆顶房子离我們有相当远的距离,但如果我們动作迅速的话,估计能在下午抵达那裡。那样的话最好了,我可不希望在夜裡才到那种地方,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吧。”

  “你弄清楚那是什么了嗎?”苏珊娜问。

  “麻烦,”他自言自语地說,“而且在我們的路上。”

  那天早晨有一会儿,无阻隔界的颤音非常大,他们耳朵裡只觉得嗡嗡直响,即使塞了子弹也无法完全挡住声音。最糟糕的是,苏珊娜觉得她的鼻梁都快震裂了。她看了一眼杰克。发现他在不停地流泪——不是悲伤地哭泣。

  而是一個人鼻窦震颤时的反应。同时,她也无法把這孩子提到的那個拉锯人抛到脑后。听起来有些夏威夷风情,埃蒂默默地推着她穿行在停泊的车辆之间时,她坐在轮椅裡想了一遍又一遍,听起来像夏威夷,不是嗎?该死的,真像是夏威夷人。不是嗎?黑美人?

  无阻隔界拍打着收费公路两边的石堤,投下颤抖着的,扭曲变形的树影和谷仓倒影,它似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路過的朝圣者,如同动物园裡饥饿的野兽盯着胖乎乎的孩童一样。苏珊娜不知不觉想到了爱波特大峡谷裡的无阻隔界,那声音饿慌了似的穿透烟雾抓住了拉迪格的部下,把他们统统拉了进去(有些是自觉地走进去的,那走路的样子就像恐怖电影裡的僵尸一样),接着她又禁不住想起了中央公园那個拿锯子的疯人。听起来像夏威夷,不是嗎?一個无阻隔界,听起来像是在夏威夷,不是嗎?

  正当她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的时候,无阻隔界开始从I-70州际公路上收回去,嗡嗡的颤音终于渐渐消退。苏珊娜总算能把耳朵裡塞的子弹取出来了。她微微颤抖着双手,把它们塞进了轮椅旁边的口袋裡。

  “刚才那阵真是糟糕,”埃蒂說,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哽咽。苏珊娜回头看他,发现他的脸颊是湿的,眼睛也红着。“不用担心,苏希甜心,”他說,“這是鼻窦的問題,仅此而已。那声音几乎要把我的鼻窦给毁了。”

  “我也一样。”苏珊娜說。

  “我的鼻窦倒沒問題,但我的头疼得很,”杰克說,“罗兰,你還有阿司匹林嗎?”

  罗兰停下步子,在身上搜了搜,找出了药瓶。

  杰克从随身带着的皮囊裡喝了口水,把药送进嘴裡,随后问道:“你后来又见過克莱·雷诺兹嗎?”

  “沒有,但我知道他的情况。他组建了一队人马,其中一些是法僧的军队裡的逃兵,他们抢劫银行……钻进我們的世界来捣乱。那個时候,盗窃银行或抢银行的人并不怎么害怕枪侠。”

  “因为那個时候枪侠们正忙着对付法僧。”埃蒂說。

  “不错。但是在一個名叫奥克利的城镇的某條大街上,雷诺兹和他的手下被一個机敏的治安官逮住了,那位警官把那條街道变成了杀戮场。那伙人十個中有六個当场被击毙,其余人则被绞死了,雷诺兹就是其中的一個。這是不到一年后的事,当时正值满土。”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說道:“克拉尔·托林是其中一個被当场击毙的。她已经变成了雷诺兹的情人,一直跟着他们行动,也和其他人一样送了命。”

  他们沉默了片刻。远处,无阻隔界依旧在沒完沒了地哼唱着。突然,杰克朝停靠在前面的一辆野营车冲去。有一张小纸條夹在了這辆车对着司机座位的刮水片下面,杰克踮起脚尖正好够到。他扫了一眼纸條,皱起了眉头。

  “上面写了些什么?”埃蒂问。

  杰克把纸條递给他。埃蒂扫了一眼,传给苏珊娜。她读完接着传给罗兰。他看罢,摇着头說:“我只认得出几個字——老女人,阴沉的男人。其余写的是什么?念给我听听。”

  杰克拿回纸條,念道:“‘梦中走来的老女人在内布拉斯加。她的名字叫阿巴加尔。’”他停了一下,继续念,“然后,下面這裡写的是:‘阴沉的男人在西部,也许在维加斯。’”杰克抬头看着枪侠,一脸的疑惑和不安,纸片在他手中颤抖着。而罗兰则眺望着公路那一头闪闪发光的宫殿——宫殿在东面,而不是西面;而且颇为明亮,并不黑暗。

  “在西部,”罗兰說。“阴沉的男人,黑暗塔,他们一直在西面。”

  “内布拉斯加也在這儿的西面,”苏珊娜迟疑地說,“我不清楚這個叫阿巴加尔的人和這事有什么关系,但是……”

  “我认为她是另一個故事裡的人。”罗兰說。

  “但那個故事与我們的很相似,”埃蒂插了进来,“就好像是邻门的。近得能够交换柴米油盐……或者产生摩擦和争论。”

  “我相信你是正确的,”罗兰說,“也许我們和這‘老女人’以及‘阴沉的男人’之间,還会有故事发生……但我們今天的目标在东面,走吧。”

  他们又继续赶路。

  “锡弥怎么样了?”過了一会儿,杰克问道。

  罗兰笑了起来,一半是出于对這個問題的惊讶,另一半是因为這個問題牵起了他愉快的回忆。“他跟着我們。這对他来說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有些地方肯定令他胆战心惊——眉脊泗和蓟犁之间,荒野之地一個接着一個,另外還有许多野人,也许還有一些比野人更糟糕可怕的东西。但是,卡跟随着他,他還赶上了年末集市。他和他那头该死的骡子。”

  “卡皮。”杰克說。

  “阿皮,”奥伊跟在杰克脚边,重复着他刚才的话。

  “我們——我和我的伙伴——去寻找黑暗塔的时候,他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我想,你们会說他像個侍从似的。他……”罗兰声音突然轻了下去,他咬着嘴唇,就此打住了這一话题。

  “科蒂利亚呢?”苏珊娜问。“那個疯狂的姑妈怎么样?”

  “沒等篝火烧尽,她就死了。可能死于心脏病,或脑部問題——就是埃蒂所說的中风。”

  “也许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苏珊娜說,“或者是痛恨自己做過的事。”

  “可能是這样,”罗兰說。“当一切都无法逆转时,才发现事情的真相,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对此有深切的体会。”

  “快看,”杰克指向一條长长的道路,那路上的车辆已经被清除了:“你看到了嗎?”

  罗兰看到了——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切——不過,過了整整十五分钟左右,苏珊娜才看出前面路上的黑色小颗粒状的东西。尽管她的判断基于直觉多于视觉,她還是颇为确定,自己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過了十分钟后,她便确定无疑了。

  是鞋子。六双鞋子整齐地一字排开在往东的I-70州际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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