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八月十八日 於夢境世界
那是你沒見過裝甲洪流的恐怖,營長。這種防禦戰術是第一次出現,只能說佔了新鮮的便宜,不能復刻的,而且對面一口氣把所有存貨全丟上來,再堅固的陣地都會被鑿穿。
李想默默吐槽道,但他不想去點醒少校,前來進攻羅頭村的德國人被打成了煞筆,在俄軍全線潰退的情況下,是不可想象的。
就讓他高興一段時間吧,有了這次的教訓,估計德國人短期內也不可能再大量投入A7V。
“現在我要晉升你爲上士,好好幹,帝國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他居然拍了拍李想的肩膀,似乎俄羅斯的長者爲體現親暱都會拍年輕人的肩膀。
“我從來沒聽人說過你的出身,你是哥薩克人?還是南方貴族?有文化的大頭兵現在很少見。”
“我是從南方隨家族遷途來的,家父強制要求我參軍。”李想只能又加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身世。
“果然,不是貴族的話,也不可能想到這麼出色的戰術。”他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嚴肅的少校似乎對貴族有異常的執着。
事實上,目前羅頭村能和他交流的貴族,也就是眼前這個他“欽定”的破落貴族小夥子了。
“軍隊是個好地方,能夠迅速地讓你重拾榮譽,當然,你要活下來,你總結的戰術會幫助帝國贏得這場戰爭。”他將一封信遞給李想:“這是我對你的推薦信,帶着它,趕緊坐上馬車到後方去吧。”
“您的意思是??”李想有些蒙了。
“你不能死在這裏,小夥子。”少校嘆了口氣:“看得出來,你是個冷靜大於熱血的年輕人,這很難得,所以相信我,繼續駐守在這裏,你的命運無非就是變得和那些泥腿子炮灰一樣。”
“周圍的戰線都在迅速潰退,只有羅頭守住了,我們就成爲了德軍進攻線上的一枚疙瘩。”他面色凝重:“幾天內如果帝國不能接續兵力守住我們的後方,這村子就會從疙瘩變成孤島,然後被德軍按死。”
“成千上萬的德國鬼子會包圍我們,然後他們的炮兵也能跟上,說不定那些戰車也會再次出現。”
這頗有些悲觀的說法其實沒錯,少校的判斷異常準確。
“那爲什麼不後撤?”李想有些哽住了,他似乎能夠猜到營長的意思。
“儘管帝國的兵力喫緊,而且我們送出去的求援信也沒收到回覆,但在帝國對這個村子做出反應前,我仍舊要守在這裏。”他拉了下帽檐:“哪怕是被德國人的炮彈炸成灰。”
“該死的,我們明明打贏了。”
士兵們只能看到眼前的勝利,但軍官能看到更多,還是那句話,視野越是開闊,有時候,就越無奈。
“所以你沒理由陪着我們送死,這封信應該能幫你當個尉官,到時候你就盡情發揮吧。”他露出非常僵硬的笑容:“感覺你很像年輕時候的我,所以——”
“謝謝。”李想還能說什麼呢?
或許,這就是夢境世界對他幫助俄軍痛揍德國佬的獎勵?
也可能只是劇情的繼續發展而已。
不過若是夢境中的任何事件都具有深意,任何事情都要揣度一下,那就太累了。
待李想走後,少校攆着李想歸還的肩章,目光深沉。
“雖然很對不起霍克羅德他們,但我必須戰鬥到最後。”
“你要走了?”聽到李想的話,老爹坐直身子,目光復雜地盯着李想。
“是的,少校給我提供了更好的升官機會。”李想則目光平淡。
“嗯,對於一個能夠發明出新戰術的人來說,在陣線前列拉大栓確實有些屈才。”他似乎是爲了說服自己似地點點頭。
“去跟尤里他們打個招呼吧,畢竟下次再見不知道要猴年馬月了。”
乾淨、迅速、絲毫沒有留戀的道別。
很符合這個俄羅斯壯漢性格的道別。
也讓李想對他的感官提升到了一個新高度。
這個男人無論是人格還是單作爲戰士來說,都是了不起的傢伙,值得李想記住他,哪怕他只是夢境自動構築的NPC。或者,不一定是NPC。
“看來我不用把你的遺物帶回去了,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他最後這樣笑道。
和尤里、伊萬的告別則顯得異常突然,這兩個連名字都十分大衆化的年輕人對李想的離開異常不捨。
“記得當了官把援兵帶過來啊?不然我們可就要掛在這裏了!”尤里開玩笑道。
“別聽他的,能跑多遠跑多遠。”伊萬白了他一眼。
男人的友誼在戰鬥中昇華,他們明顯將同甘共苦的李想當成了自己的兄弟。
很可惜,對李想來說,他自己都無法直視這份情誼,因爲他本質是個外人。
將毛瑟還給那名半癱在牀上的騎兵,李想沒去看對方那質疑似的眼睛。
“我真是個混蛋。”李想這樣責備自己,但他已經下定決心離開了。
只要能夠得到提拔,就能更方便尋找尼雅,越是戰時,社會資源也越被身居高位的人牢牢把控着。
不能爲了這些“虛幻”的情感而阻礙自己的腳步。他要成爲擁有權力的人,在那之前,必須先成爲逃避戰鬥的“叛徒”。
“如果我真的可以靠那些零碎的軍事知識成爲調度兵力的軍官的話。”李想暗道:“幫一幫這些俄國人也不是不行。”
乘上前往佈列斯特的馬車,李想並沒有看到送行的人,對於他來說,對於那些戰士來說,這都是最好的選擇,否則只能給他們心裏填更多堵而已。
車伕揚起馬鞭,載滿傷員的馬車緩緩前進,整臺馬車上的俄軍都如同屍體般死氣沉沉,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這些人並沒有參加之前羅頭村的防守戰,無法分享到勝利的喜悅,或者說,在離開前線的時候,就註定這些人都已經身帶殘疾了。
就在李想感慨的時候,後方的村中突然傳來了一陣轟鳴——
緊接着,濃煙四起,熟悉的炮彈尖嘯聲劃破耳膜,大地顫抖之餘,黑漆漆的土石被翻上半空,連帶着俄國人的慘叫,瞬間爆發出來。
德國人的炮兵跟上了大部隊。
“這種可怕的佈置速度——他們的炮兵營不會是全摩托化拖拽的吧?”
李想咂舌的同時突然想到,如果這次炮擊擁有大前天的強度,密集地駐守在村中的俄軍是不是要傷亡更加慘重?
想到霍克羅德、尤里、伊萬正在炮擊下苦苦支撐,一種回去幫助他們的衝動從心底升起。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了更好的“前途”,回去無疑是很弱智的行爲。
“抱歉。”李想閉上眼睛,似乎不願意分散自己的思維。
然而在這種糾結之中,一陣悠遠的聲音傳入耳畔。
“正在脫離作戰區域。”
他猛然睜開眼睛,卻發現景物變成了灰褐色,並且在不斷黯淡下去。
“十。”
似乎理解了什麼的他飛快地翻下車,在一衆傷員驚訝的注視中,飛快地向着村莊奔去——
“九、八。”李想越跑越快,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似乎被包裹了一層薄膜,將周圍的空氣盪開。
“七。”
倒數停下了,李想站在硝煙四起的村口處,露出一個有點難看的釋然笑容。
“這還真是意外的展開,嘖。”
“不過,被這樣逼迫限制,正合我意。”他的嘴角漸漸展開,隨後放聲大笑,只不過,是苦笑:“哈哈哈哈哈哈感謝戰地系列的混蛋規則!!!!”
此時在俄軍的陣列上,黝黑的彈坑已經爬得到處都是,就像拔了黑頭的鼻樑一樣噁心。
“老,老爹,您還好嗎——”尤里虛弱地爬到彈坑中,不顧地面的炙熱,整個人癱倒下去。
“我沒事——”
伊萬呢?
他的眼神這樣問。
“剛纔看了,伊萬應該沒死,只是昏過去了。”尤里指了指壕溝上趴着的,呼吸平穩但是滿臉黝黑的青年說。
“還好。”霍克羅德也翻躺在地上:“該死的炮擊來得太突然了,有可能是爲了啃我們這塊硬骨頭臨時拉了一小批火炮到前線進行轟炸。”
“你說,老爹,這一次炮擊,咱們會損失多少兄弟——”尤里眼眶有點溼潤:“明明公平決鬥我們絕對不會怵那些德國佬,但這種卑鄙的戰術——”
“尤里,這就是戰爭。”老爹翻出自己的酒袋,但那堅韌的牛皮袋子被石子劃破,酒液嘩嘩地流了他一褲子。
“只要能幹掉敵人,再不要臉的辦法都要用上,還記得德國人的毒氣嗎?你該感謝他們沒把那東西丟你頭上,否則這個營一面防毒面具都沒有,豈不是都得死在這?”
“是啊,我還得感謝他們對嗎。”尤里居然樂了。“達瓦里希乾的事情一開始我還覺得沒必要,現在看他果然還是不夠陰險啊哈哈哈哈。”
“嘿嘿嘿對啊。”老爹也樂了,這爺倆黑漆漆的臉上,汗順着太陽穴汩汩而下,但嘴卻怎麼都合不上了。
“他們肯定要立刻發動進攻,炮位按照達瓦里希的意思換了個地方,不過好像還是被波及到了。”
似乎是笑夠了,霍克羅德翻起身來,用莫辛納甘瞄着森林的出口。
整個村莊都被炮火犁了一遍,但那些稀稀拉拉的樹叢卻完好無損,看上去異常滑稽。
“我去把伊萬扛到板子後面去,讓這傢伙睡溝上,等起來了落枕非得嚎上半天。”
尤里緩緩地坐起身,刻意地沒有拉直身子,但在他稍微向樹林方向撇過視線的瞬間,一抹亮光佔據了他的視野。
隨後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尤里!!”
在老爹的注視下,那張熟悉的面孔被掀飛,半邊臉頰骨都碎掉了,人如同被重錘敲擊一般歪了下去,隨後他張了張嘴,但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
血液將散發着焦臭味的黑色彈坑填上,就如同盈滿的酒碗一樣。
“啊啊啊啊啊——!!!”霍克羅德的淚水奪眶而出。
當李想回到村前的防線後,發現一切都晚了。
營長征用的木棚子被炮擊波及,李想沒找到他的屍體,但看到了那片卷邊的肩章。
代表着二等尉官的布片夾在木板中間,其下撅起的草根給整個廢墟提供了些許裝飾,隨着波蘭溫婉的夏風飄動,若是作爲畫卷,看上去一定頗爲美麗。
但更爲鮮豔的,是隸屬少校的紅色肩章,它半埋在土中,充滿了後現代主義頹廢藝術感。
但李想變得猩紅的瞳孔並不能籠絡到那斑斕的顏色。
深淵的氣息。
這次連李想自己都能聞到那充滿黑暗和慾望的氣味了。
他的身體站得筆直,但手顫抖着弓成爪形,似乎下一秒就要抓取什麼東西來撕碎泄憤一樣。
他想要剋制住自己不斷涌現出來的黑暗慾望,但是,除了殺戮和毀滅的慾望之外,還有一種心臟停跳般的痛苦在撕扯着他。
當他艱難地一步一步走向壕塹時,所看到的光景——
令他的心臟在一瞬間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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