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無絕人之路 3
蕭曼彤斜倚窗棱,若有所思。
沒有宮裏的奢華排場,唯有天空的明月與之做伴,這個夜晚對她而言,是特別的。窗外,清素委婉的笛聲幽幽飄來,一個修長的身影正站在明月下,晚風輕撫他飄逸的長髮,衣襟也隨着風兒翩翩起舞。
好一個仙風道骨的男子!
聽着他的笛聲,她似乎有些醉了。若不是白天發生的事端太多,她早就放棄了選在這個時間去打擾他。
“鶴傷鳴!”笛聲戛然中斷,餘音仍妖妖道道地,隨風蜿蜒飄向遠方。
“還不睡?”鶴傷鳴庸懶地問。
“你說酋長爲什麼非留咱們住一宿?”
“住就住唄。”他答得漫不經心。
“他似乎是從發現我的胎記開始,就變得奇怪起來了。可他又什麼都不說……但我,還是覺得他一定想隱瞞什麼。”蕭曼彤的眼神暗了暗,心裏像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神態嚴肅極了。
“你能猜到什麼?”鶴傷鳴擺出有些看輕她的表情,懶懶地道:“勸你就別胡思亂想了,他想告訴你的話自然就會說了,不然你再死纏爛打也是沒用的。況且……發現胎記,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你怎麼知道一定沒好事?你不是也用猜的?”
鶴傷鳴呵呵直笑,“江湖經驗,但凡發現某人有胎記,總跟其身世之迷有關,還相當坎坷離奇呢!”
“身世之謎?這萬萬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我有爹有媽,一睜眼就出生在哲慶王府。錯不了,錯不了的!”蕭曼彤很是篤定。
鶴傷鳴又笑了,不再與她說話,徑直回屋去了。
月下,就只剩蕭曼彤一人。
她一睜眼是出生在哲慶王府,可沒睜眼前呢,她又在哪裏?
如果她不是哲慶王府的三小姐,不是爾瀾的寶貝女兒,她的父母又會是誰?
蕭曼彤竭力搖搖頭,想甩掉那些怪念頭。
她這是怎麼了,竟然懷疑起自己的身世?就因爲一個不足爲奇的月牙胎記?
蕭曼彤扯扯嘴,不以爲意地嘲笑着自己,“鶴傷鳴說得對,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非把自己逼瘋了不可。我怎麼會是別人家的女兒,爹親對我百般憐愛,孃親對我千般呵護,要再這樣想下去,就太對不起他們了。我好傻呀,因爲一個怪里怪氣的蒙古人一句話,就連自己的出生都否定了。唉,我呀……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想一想,幾乎大半個夜晚都用來思考這些沒用的東西,蕭曼彤很是懊惱,舉步已不再遲疑,她跑回小屋,準備睡個回籠覺。
草叢裏,兩個鬼頭鬼腦的人影仍臥在原地,望着蕭曼彤離開的方向出神。
一個蒼老而穩重的聲音響起:“像!真像!”
“連朝魯爺爺都這麼覺得,再加上那個血紅色月牙胎記,就更不會有錯了。”
“沁兒,這位蕭姑娘身有胎記一事,不可向外泄露半分,尤其不能讓少布知道。”朝魯神情尤爲嚴肅,“我必須馬上給大汗寫封信!”
“那要不要留她多住幾日?”
“不可!怕少布多疑,還是明日叫她啓程吧!她是宮裏的人,自然是跑不了,等大汗有了決定,我們照做就是了。”朝魯手提長袍下襬,出了草叢,一步也不敢耽擱地往蒙古包走去。
秋風拂面,吹得他滄桑的臉頰越發乾燥,幾顆冰涼的淚水緩緩滑落,朝魯舉起袖子猛地一擦,眼眶的淚水卻越集越多……越集越多……
朝魯的淚決堤而下,幾十年了,終於讓他找到了小公主,薩仁可敦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骨肉。
他仰望天際,仰望明月,嘴裏念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語言。
那輪秋月,依然明亮,依然幽美,宛若薩仁可敦晶晶亮亮的美瞳,美瞳帶着無法瞑目的期盼遙遙相望人間,相望着她背井離鄉的女兒,相望着她原本擁有卻無緣再續的愛,相望着……
人這一生,有太多未了的心願,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每個人的生命終點,無法預測的人生是令人擔憂的短暫路程。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世間,最讓人害怕與不甘的,就是死不瞑目。
沒人知道薩仁可敦臨死前,經歷了怎樣的心靈掙扎,痛苦與絕望在花一般的容顏下綻裂開來,殘忍的劊子手並沒有心軟,她終究沒能見着大汗最後一面;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將嗷嗷待哺的小公主送出蒙古,小公主又是如何存活至今,怎會對自己的生世毫不知情。
這一切、一切的疑問盤桓在朝魯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清晨,萬籟俱寂,灰藍色的穹隆從頭頂開始,逐漸淡下來,淡下來,變成天邊與地平線接壤的淡淡青煙。河邊升起一片輕柔的霧靄,山巒被塗抹上一層柔和的乳白色,白皚皚的霧色把一切渲染得朦朧而迷幻。
一陣悠閒的馬蹄聲,頗有節奏地出現在山羣地帶。
蕭曼彤已換了一身男裝,依然是出宮當日的那身藍衣,這次旅程已大功告成,可以凱旋而歸了,但她似乎一點兒也不想回去。
臨別,那位蒙古酋長再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只是交給她一封信和一幅密封的畫,叮嚀她務必親自帶給巴娜。爲了酬謝她,酋長還送給她一車黃金,卻被她全數推辭了。宮裏頭,哪能用得着這些錢啊,給她不就等於浪費嘛!
與之同行的鶴傷鳴察覺她的悶悶不樂,便提議道:“既然不想回宮,就不要強迫自己。帶我去找婉琴,如何?”
“這麼急啊?可是人家一點兒都不想去……不如,你陪我去喫酒吧!”蕭曼彤向他撒嬌。經過幾日的相處,兩人漸漸熟絡,鶴傷鳴其實人很好的,只是性格比較多變,脾氣有些古怪,加上極其高強的武藝,總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可他還是瞞會照顧人的,對她總是忍讓有加,興許她是婉琴妹妹的原因吧,興許是她的長相迷倒衆生的緣故吧。嘿嘿,蕭曼彤在偷笑……
總之,她已將他視爲大哥哥,哥哥陪妹妹一起喫酒,無傷大雅吧?!
“去哪裏喫酒?”鶴傷鳴有些心不在焉了,一直陪伴她、保護她,還不是爲了能見蕭婉琴一面。可是這丫頭似乎根本沒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呢,這……可如何是好?
“城北萬花樓!”蕭曼彤巧笑嫣然地說,她就知道他不會拒絕的。
“幹嘛去那麼遠的地方?”他們現在可是在城東呀,快馬趕路恐怕也得半天時間。
“見一位老朋友……哈哈哈……”蕭曼彤忽然大笑三聲,揚起馬鞭,瘋狂地抽打了幾下馬肚子。馬兒喫疼,嘶鳴一聲,飛奔起來。
鶴傷鳴緊追其後,不免感嘆:“前一刻才長吁短嘆,現在卻又跟打了雞血一樣,興高采烈的。女人心海底針啊!”
惹上這麼一個小女子,可有得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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