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醜陋的愛 1
這懿祥宮北臨冰仙湖,遠遠看去水邊一叢花樹映水而紅,燦若雲霞;向東數十公里便是絳雪軒與養性齋,一個在東南角,一個在西南角,兩齋遙遙相對。繹雪軒的門窗裝飾均爲楠木雕刻,窗櫺雕有“萬壽無疆”花紋。皇上常到絳雪軒吟詩作賦。軒前有五株海棠樹,每當花瓣飄落時,宛如紅色雪花紛紛降下一般,遂將此軒名爲繹雪軒。而養性齋,則是一座樓閣式藏書樓。
申時,衆宮女已繞過養性齋,向南面的拱月門而去。拱月門只有一條狹長的窄道,兩側皆是晶瑩剔透的寶藍石壁,人走在其中,當真有潛于海洋之感。甚美甚美!
就快出了拱月門時,迎面撞上一人,正是德韻。瞧他步履輕快,手拿拂塵的得意模樣,老嬤嬤的眼睛不禁斜了一斜,哼地一聲已算是打了招呼。
宮中沒幾個下人敢對德韻如此傲慢,除了懿祥宮那兩位資深老嬤嬤。德韻笑意未減,只是臉龐上多了幾分謹慎,他略微哈腰道:“小德子見過龔嬤嬤。不知龔嬤嬤行色匆匆,去向何處?”
龔嬤嬤陰沉的表情卻是一點兒沒變,只聽她陰陽怪氣地說:“不似公公那般閒情,自是去辦太后娘娘的差事。”言下之意就是叫他快快讓路,免得誤了時辰。
德韻輕輕一笑,身子已退後兩步,暗想:“出了拱月門的窄道,去路只有東西兩條。那東面是賞花娛樂的四季亭,西面則是麗房小主暫居的紫苑。龔嬤嬤神色古怪,莫非是受太后意旨,捉小主問話?”心裏這般想法,德韻身子向前探了探,眼見龔嬤嬤一行果真向西移進,暗叫一聲不妙,“看來雪鳳這丫頭已將我的話全部上報,麗房小主自然而然便成了影響彤妃娘娘與皇上感情的禍水。殊不知紅顏禍水另有其人,諒太后怎麼想也想不到雲姑娘還尚在人間,興許馬上就要進駐皇宮了。”
這個消息確實太過震撼,想他剛剛聽聞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難道雲香菱此生真有做皇后的命?那眼前最得寵的彤妃,皇上又該將她至於何地?
今天就是嫣兒姑娘說的三日之期,皇上已叫他暗暗備了馬,準備在亥時離宮。
其實德韻的心裏很是懷疑,這個突然出現的雲姑娘是不是當年那一位,還是有人冒充,另有企圖。現在形勢複雜,這些因素都不得不考慮在內。爲了皇上的安全,他還是先將此事稟明太后實爲上上策。千萬別說他是出賣皇上的小人,雲香菱遇難本來就是蕭太后全權操控的,五年前如此,現在再操控一次,又有何不妥?反正他們的目的都是保護皇上週全,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一想到蕭太后知曉事態發展後,可能出現的震驚與暴怒,德韻就忍不住要陣陣偷笑了。
德韻到得廳上,卻見西邊一排椅子上坐着三位貴婦人,正與廳東的蕭太后私話。三位貴婦中,只有中間那一位,德韻是見過的。她就是許鼎冠許太尉的妻子任園園,擅長暗器、點穴功夫極高,號稱金塑三大奇女子之一,也是皇上御賜的一品夫人。
任園園眉目生得十分堅毅,一對眸子瑩然有光,神采飛揚。臉蛋竟如白玉雕成的玉像一般,膚光勝雪。她梳了一個儉約大方的高髻,髻的左右裝飾着福緣垂珠對簪,髻中佩戴東珠四掛藍鑽珍珠墜一品夫人金花寶冠,藍鑽耀眼的光芒輝映着身上的妝緞絹羅披紗髦衣,更顯出任園園高貴不凡的氣質,可謂是儀態萬方。
如此堅強的女人,此時卻是淚如雨下,“妹妹可就這麼一個兒子,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太后娘娘,您要爲園園做主啊!”
另外兩位貴婦人說着同樣的話,亦是淚如雨下,只是哭泣的音量在那任園園之下。
蕭太后自是一副悲天憫人狀,不時長吁短嘆幾聲,“妹妹們的痛心,哀家可以體會。蒙古軍在金沙一帶盤踞已久,琪兒、虎兒、懾兒是皇上派去的駐紮將領,攔阻那些企圖與蒙古人通風報信的漢奸賊人,實乃爲國奉獻、各個都是忠肝義膽的好孩子。這次突遭敵方襲擊,琪兒、虎兒下落不明,皇上已派人馬到處搜索,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已經十天了,還是沒有琪兒的消息,妹妹只怕……只怕……”任園園痛心疾首,當初就不該讓兒子把守金沙,不免又怪罪起丈夫太過死板與嚴苛了。
“琪兒……”蕭太后正待說些安慰的話,忽見德韻在廳外縮頭縮腦的,心裏一陣歡喜,她正發愁怎麼擺脫任園園三人的纏繞。“小德子,不在龍嘯宮侍候,怎地跑到這兒來了?還是皇上差你來的?”
德韻這才躬着身子,像只乖巧的小花貓,小跑進來,“奴才給太后娘娘請安,有要事稟告。”
“說吧,這兒沒外人。”
“這……”德韻一愣,有些難爲情地掃視任園園三人。
那任園園見狀,也不便再做打擾,與另外兩名貴婦一起告退了。
蕭太后眼見德韻好巧不巧地解了圍,心裏正舒暢,語氣也連帶着高興起來,“起來吧!”
“謝太后。奴才這次來,不是受皇上的吩咐,卻是一心爲皇上的安危而深深擔憂,所以頂着一個叛徒的罪名,來向太后娘娘稟告一件要事。”德韻的神情非常嚴肅,彷彿這是一件足以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蕭太后的心裏卻是“咯噔”一聲,總覺得這是一件不祥之事,至少聽到以後她就別想安神了。
德韻又道:“皇上一早就吩咐奴才準備馬匹、出宮的便衣,決定亥時離宮,直達小白菱綢緞莊,去見一位令皇上徹夜難眠的伶人。皇上教奴才保密,可是奴才左想右想,都覺得事有蹊蹺。一別五年啊,光聽一個丫鬟閒話,就認定了那位伶人的身份,恐怕也太……”
話未及說完,就被蕭太后打斷了,“什麼跟什麼啊?什麼五年?”聽了德韻一車子話,蕭太后並未弄明白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只對‘五’這個數字敏感了起來。
“雲香菱還活着,人就在京城。”德韻的聲音越發低沉,尾音拉得長長的。
“……什麼?”蕭太后一怔,右手不自然地向胸前一抓,將那上好的翡翠串珠玉項鍊一把抓掉,玉珠子便如同傾盆大雨般叮叮咚咚墜落了一地。
“太后娘娘……”德韻慌忙跪下,卻聽得廳外一人大叫了聲:“不可能!”
但見一位骨瘦如柴卻眸光敏銳的老嫗站在那裏,她也是一副震驚的表情,“雲香菱沒死,決計不可能。”她就是瑞嬤嬤,太后的心腹之一,武功不在大內高手之下,職責是貼身保護蕭太后安全。
蕭太后看了眼瑞嬤嬤,這一眼充滿了埋怨與狠意,“哼,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當年你是怎麼跟哀家保證的?你說,是你親手放的火,親眼看着雲香菱全家被火燒死、燒成灰燼;你說,整個安陵鎮沒有一人逃生,就算是小小孩兒也死得乾乾淨淨。那麼現在呢,怎麼又跑出個雲香菱來?她怎麼還活着?”
“奴婢沒用!奴婢該死!”瑞嬤嬤臉色已是慘白,原本敏銳的眼睛此時卻充滿了乞求與惶恐。只聽她道:“太后娘娘息怒,奴婢一定將此事查明,逮到機會就把她殺了。請娘娘再給奴婢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殺她?你還有機會殺她嗎?”蕭太后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眼眸裏盡是遺憾,“皇上就要去找她了,恐怕是……”
“奴才以爲,還不晚!”德韻一陣思量後,道:“皇上亥時出發,由城中到城南,普通快馬,約莫四個時辰就能達到。瑞嬤嬤若是騎上汗血寶馬,會比皇上早到兩個時辰。”
蕭太后怔忡了一下,眼眸中似有希望之色,“兩個時辰,足夠做很多事了。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雲香菱除掉,不得再有差池。”蕭太后因恨而變成畸形的眼角掃向瑞嬤嬤。瑞嬤嬤在一陣寒戰中,小雞啄米般點頭道:“奴婢遵命,奴婢決對做得乾乾淨淨,不會再有任何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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