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溫舊夢 3
較於一樓的喧囂，二樓的客房就安靜多了。這四間客房，只有朝北的那間亮着一盞油燈，燒得正旺。燭光映照着半臥在牀臉色蒼白的雲香菱，方桌旁坐得筆直的劉璟延和一直恭敬守候在側的御林軍統領石拓海。
“卑職救駕來遲，請皇上降罪！”石拓海單膝跪下，目光中盡是歉疚之意。
“石將軍，快快請起！”劉璟延一把扶起他，沒有半點兒責怪，道：“這怪不得你們，都是朕不好，沒有事先告之，就這樣貿然離宮，也不想想後果，實屬不該。”
“皇上……”眼見劉璟延的臉上愁容又增幾分，石拓海心中很是不忍，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話去安慰，只有靜在那裏，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低垂的龍眉。
“對了，石將軍是如何知道朕在這兒呢？”
“幾個時辰前，收到德公公的飛鴿傳書，才得知皇上脫險，安置於此。卑職本想次日再來，可一是擔憂皇上安危，二是……二是……”石拓海用眼角瞟了一下臥在牀榻的雲香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劉璟延淡淡一笑，卻說道：“但說無妨，菱兒也不是外人。”
“這……”石拓海遲疑了一下，不禁在心裏暗道：“雲姑娘在您心中的地位，自然是非比尋常了。可這後宮妃嬪爭分喫醋的事兒，哪個女人能說一句不在乎？我既然不能直說，自然是權衡了利弊，雲姑娘的迴避，對大家都有好處。”
在這會兒，雲香菱勉強支起孱弱的身子，雙腳已然下牀，“奴婢還是先回避得好，咳咳。”
“給朕乖乖地躺回去！”劉璟延的語氣越發沉重，他是擔心她的，她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自己呢！“這多大點兒地方，你能迴避到哪去？走廊風大，一不小心又要害病了，這病上加病，身子得喫多少苦才能調養好啊！”
“是，奴婢躺下便是。”雲香菱重又將自己裹進被褥，可還是免不了輕咳了數聲。
“宮裏出什麼事了嗎？”劉璟延猜測道。
“太后娘娘要賜死麗房小主，怕是明日就要實施。所以卑職才連夜趕到這兒，稟報皇上。”
“什麼，有這種事？母后爲何要賜死她？”
“說麗房小主媚惑皇上，妄想一統後宮，欺上瞞下，罪該萬死。”
“麗房豈是這種人？”劉璟延對着桌子重重一捶，發出一聲悶響，此刻的他憤怒、焦慮，還有一絲絲的無奈，“是了，是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宮裏本來就是這樣，越是地位高的越喜好操縱別人的性命。可是，麗房她做錯了什麼？”
“皇上，如今雲姑娘的身體看來是不好，連夜趕路想必也行不通，這該怎麼辦呢？”石拓海將這棘手的山藥拋給皇上，心裏卻在想：“皇上會忍痛割其愛，二中選一嗎？”
雲香菱將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心裏難免苦澀，“原來他擁有的，還不止一個女人。如果他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娶了彤妃，那這個麗房小主呢，是真愛還是敷衍？”
一想到這裏，雲香菱急忙道：“皇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宮中情形這般危急，想必此時此刻那位小主一定害怕無助極了，您趕快回宮救她吧，不要爲奴婢耽誤了正事。”
是真愛，還是敷衍？答案很快就出來了。如果皇上拋下她，一個人回宮，那這個麗房小主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就不輕了；如果皇上坐得住，不去理會其死活，那麼她自然比後宮裏任何一個女人的份量還有重。後者是雲香菱想看到的。
凡事總該講個先來後到嘛，論與皇上相識的年月，她是最久的。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早該是後宮之首，哪輪得到那些胭脂俗粉？
“菱兒，你怎麼還是這般善良？！你現在有傷在身，朕怎能拋下你，獨自回宮？”
雲香菱笑而不語。嘴上雖沒答話，可心裏卻笑成了一朵花。
沒想到劉璟延話鋒一轉，“但是，出宮前，朕曾向麗房許諾……朕不能食言！況且麗房也吃了很多苦，如今身陷囹圄，一定痛不欲生。朕作爲夫君，怎能不加理會？”只猶豫了片刻，他便從椅子上“騰”地一下站起來，對石拓海說道：“將兵馬分成兩隊，朕帶其中一隊先行一步。菱兒身子弱，石將軍可要保護周全，在後慢行。事不宜遲，朕立刻動身！”
“是，卑職遵命！”
“皇上……皇……”雲香菱還未下牀，只見劉璟延的白袍自門邊一閃，就沒了蹤影。
石拓海沒敢再看雲香菱一眼，只恭敬地道：“卑職已備好馬車。雲姑娘，請。”
雲香菱也不再言語，悶悶不樂地挪步出門。
其實她並不瞭解劉璟延。在感情上，劉璟延是個至情至性的男人，只要別人有恩於他，對他好一倍，劉璟延就會回報別人十倍。可是，回報不等於愛，這一點雲香菱不知道，恐怕連劉璟延自己都不知道。
客棧外，果真停了一輛華麗之極的馬車。
這輛馬車比尋常的馬車都長了一倍有餘，有八個輪子，由八匹馬拉着，趕車的車伕手中長鞭起落間，井然有序，一看就知道是一等一的好馬伕。車廂前後四角都掛着一盞明燈，黃金燈座，琉璃燈罩，任憑再大的風雨都吹不滅裏面的燭光，照得馬車前後的路一片明亮。而那車身的精巧，用料的講究，裝飾的華貴，更是非言語所能描述！
雲香菱就躺在這輛馬車裏，平穩行駛的車輪使她一點兒都感不到顛簸之苦。她靜靜地笑了，笑得很大聲，笑得淚水都溢了出來。
雖然馬車邊跟着很多步兵，但是沒一個人聽見她的笑聲，因爲風聲更大，車輪輾地的聲音更大。
雲香菱的笑聲只有自己聽得見，還有她的自言自語：“他死了，他終於死了。再也危害不了我，控制不了我。他，還有他們都去死吧，該死的傢伙！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哈哈——哈哈哈——
她知道劉璟延是不會騙她的，不過當今能在雙劫劍下逃生的，有幾人？
所以，常英必死無疑。她再也沒有了後顧之憂，明天……等太陽升起的時候，屬於她的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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