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家人
和後旭的狀態不同，後萊不僅僅是臉上，她幾乎整個人都透漏着着興奮的狀態。
從醒來到現在，已經整整半年的時間了。
除了一開始的時候，後旭和向宛他們兩個提過一嘴說爸爸媽媽都出國了之外，就再沒有提起過他們。
不管是那個時候，還是之後，後萊都清楚的知道。
他們兩個的話，不過就只是一句不能不說的交代而已。
而這半年的時間裏，“媽媽”應該是後萊最陌生，也是最熟悉的詞了。
畢竟，大一上半學期的大學寢室裏，沒有給父母打過電話的人又有幾個呢？
不能說是魔咒吧，但是“媽媽”這個詞，幾乎每天都要在她耳邊出現幾次。
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至於說她的父母，別說回來看看自己了，這段期間就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來過。
後萊心裏面大致是有一些猜想的。
與其說他們是對自己漠不關心，她更覺得，或許他們就沒有把自己放在心裏過。
或者用那句她一直不想承認的話來形容的話，自己或許已經被他們拋棄了。
也許是在出事的時候，也許是在更早之前，而後萊的心裏比起前者，更希望是後者。
這樣的話，即便這個想法是真的，她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當然，這一切的想法，都是在後旭說出這句話之前。
聽到她回來了，後萊的心裏是滿滿的高興，是她那種外漏的興奮都不能表達的高興。
只不過，此時此刻，後旭的心情，完全是和她相反的。
畢竟，如果要是沒有什麼原因的話，他和向宛也不會說出那種他們其實在國外生活的那種謊。
後萊看着後旭點了點頭，四處張望，並沒有發現房子裏面還有她和後旭之外的其他人。
他走到後旭的面前，語氣十分急切的問道：
“那她人現在在哪裏？沒來這裏嗎？”
後旭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的這個問題，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從何解釋。
要如實的回答她嗎？
告訴她，在她出事昏迷之後，她的父親母親難得一見的思想一致，不約而同的在同一天離開，拋棄了她嗎？
後萊看到後旭皺着眉頭，一臉難色。
說沒有意識到什麼，那是假的。
“她，來過了是嗎？”
“嗯～”
後旭擡眼看着她的眼睛說道，眼神裏面似乎夾雜着一絲不能發泄出來的憤怒。
但更多的，是對面前這個妹妹的憐憫。
可他們都是在那樣的地方長大的，有着同樣的父親和成長環境。
誰又知道，他眼神中的憐憫，是在可憐現在的後萊，還是在憐憫過去的後旭呢？
“那......她回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後旭的內心還是在掙扎，還是在猶豫。
其實就像剛剛向宛在電話中說的那樣，不管在什麼時候，只要他們出現，那後萊會知道，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對於現在的後旭來說，不管是對過去的彌補，還是他真的想重新成爲一名好哥哥。
他都不想讓自己唯一的妹妹在受到一丁點的傷害了。
沒有人比他更能知道，那種直接來自於親人的傷害，要比那些旁人的傷害，更讓人難以接受。
後萊的話音落下了半天，後旭才慢慢放下了手裏的東西，直起了腰，擦掉了手上蔬菜殘渣。
言語中，都透漏着嚴肅的說道：
“她剛剛來這裏了，在你回來之前......是我把她趕走了。”
他的話，光是聽着，就能聽出他究竟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來的。
“趕......走了？”
後萊的言語中，都透漏着驚訝。
但是單就後旭現在的狀態而言，不管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似乎好像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後旭什麼都沒有說，他是在等待後萊向他發脾氣。
或者質問他，爲什麼擅作主張的把她心心念唸的母親趕走之類的話。
他知道後萊是希望見到她母親的，這一點不僅僅是因爲剛剛她知道母親回來後的興奮。
在她剛醒來的時候，她明知他們說的話漏洞百出，卻沒有繼續追問的時候，他就知道。
他一直都堅信着，如果後萊沒有忘記曾經的一切，她現在的選擇，一定是和自己的選擇是一樣的。
只不過，事實上，後萊忘記了一切。
後萊似乎看出了後旭的想法，他的沉默算得上是最好的回答了。
他看上去像是要坦白一切的架勢，可現在的後萊，卻突然有些慌了。
儘管這是長久以來她一直想知道的，但她突然有點害怕。
害怕他即將脫口而出的那些真相，或許比那些謊言來的更可怕。
或許，那些謊言之所以會存在，就是用它們僞善的外表來掩蓋住真實的骯髒。
而在她的心裏，似乎也有了答案。
畢竟，沒有回答，往往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他們就這樣面對面的站在島臺的兩側，而這長時間的靜默，最終被水沸騰的聲音所打斷。
後旭轉身關掉了火，依然心神不寧，熱水濺到了手上都渾然不覺。
而等他再轉身過來的時候，後萊突然間就變了臉。
“我都已經醒來這麼長時間了，她竟然纔想起來過來看看我......趕的沒錯，做得好！”
後萊說完，還越過那寬大的倒臺，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她從來都不會這樣，動作什麼的，都顯得很刻意。
後旭知道，她現在外表有多刻意，她的心裏面就有多在乎。
她不過就是在順着自己的話在說而已，她的刻意，他看着有點心疼。
似乎就像是看到小時候那個懂事的她一樣。
“你不用這樣的，無論你想知道關於他們的什麼事情，只要你問，今天我都告訴你，我會如實的回答。”
不得不說，後旭的話確實是讓她心動了。
可是他的話，同樣也驗證了她的想法。
如果真的只是平平無奇的過往，直接說出來就好了，不過後旭對這件事情所做的鋪墊，也太長了。
而這些所謂的鋪墊本身，就像是在提醒她，也像是在警告她。
有些東西，是碰不得的。
而此時此刻，她的腦中就像是剛醒來的時候那樣，似乎一直在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
她的新生來之不易，忘記，或許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禮物。
“......關於他們，我沒有什麼想知道的。”
儘管後萊的話在後旭的意料之中，但是隻有真真切切的聽到這句話之後，後旭的心才放了下來。
後萊說完直接準備轉身離開，可她的轉身看起來就像是在逃避一樣。
或者說，事實，就是這樣。
後旭再一次叫住了她，而這次他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在乞求一樣：
“後萊！”
“嗯？”
“......這是咱們最後一次說這件事情了好嗎？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咱們都不再提他們了可以嗎？”
不得不說，後旭的心裏面也並不好過，他的話聽起來是商量，但是他也有他的私心。
他做不到“不聞不問”，但卻又想給自己的“內疚”找一個合理的，可以逃脫的理由罷了。
世人都是自私的，但是承認這點，又想找到一個心安理得的藉口，並不容易。
“好～”
“那......你真的沒有......”
後萊打斷了他的話，漏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說道：
“我是在雨天醒來的，那天雨下得很大，有閃電，有雷聲，
“那天的風有些涼，有一名護士在黑暗中幫我關上了窗，醫生給我打過一針見效很快的鎮定劑。
“我出門後在走廊看到了帶着向宛圖片的飲料，知道了她的名字，回來之後，見到了莊南和一直在他身邊的警察。
“隨後，看到了急匆匆冒雨跑來的你和向宛。”
後萊說到這裏，又想到了那個她至今都不知道是誰的黑影，只不過，就像之前一樣，她怕是自己看錯了，所以對這件事情絕口不提。
但是這一切，她都記得。
“......”
後旭不知道她說了這麼一堆和這件事情沒有關係的話是爲什麼。
甚至，他直到今天，那天之後的半年後的今天，才知道，原來後萊那天醒來的時候，是這樣的。
“那天應該算是我的起點了，我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記憶裏很好。
“我清楚的記得我醒來之後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大的，小的，細節。
“所以我也記得，那天作爲家人出現的人，只有你和向宛兩個人，我也只當你們是我的家人。”
後萊的話，是作爲讓他心安理得的最好的藉口了。
他知道後萊這麼說，是爲了安慰他，但他選擇相信。
而後萊也聽得出來，他是想給自己找一個能放下的決心。
而她，選擇成全。
“我上去換衣服了，一會下來幫你～”
“好～”
一切都回到了一開始的樣子，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不過，在樓梯的轉角，後旭的視線盲區，後萊背靠着牆，站了很久。
而她斜上方，樓梯間的那個小窗戶照下來的夕陽，照在她身上，雖然很美。
但後旭，也站在廚房，看着那束夕陽照下來的她的影子。
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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