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要敢於做惡人
這天上午巳時過半，林雲乘坐馬車來到宋府拜年。
在宋府大門外，林雲看到前來拜訪的官員排了長長的隊伍，看樣子大概有數十人。雖然那些人大都穿着便服，可誰都知曉他們是來跑官的。
看到林雲從馬車裏走出來，宋府守門的僕役快步迎上來，衝其陪笑道：“林候爺，你是來給我家老爺拜年的吧？”
林雲點頭道：“是的，老大人散衙了沒有？”
“尚未散衙，不過，老爺提前交待過，若是您來拜年，就去府裏等他回來，您裏邊請。”
“多謝！”
在衆人羨慕的眼光中，守門的僕役將林雲請至府內，又派人去通知宋府管家。
過不多時，宋府管家快步跑過來，衝林雲施禮道：“老僕給候爺拜年！”
林雲拱手笑道：“老管家，我也給你拜年！”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塞進老管家手裏。
老管家接過銀票，滿臉堆笑地道：“多謝候爺！”
“不必客氣。”
…
老管家先領着林雲去內宅給宋約的夫人拜年，然後將他請至客廳待茶，並在一旁陪着說話。
林雲一邊喝茶，一邊向老管家問道：“我看府外來了那麼多官員，是不是前來求官的人特別多？”
老管家：“正是，這朝廷一下空缺出幾十個肥差，下面的官員都紅着眼睛想往上爬，咱家老爺這幾天光接待來訪的官員，都累壞了。”
林雲打趣地道：“老大人是能者多勞嘛。”
老管家：“可惜林大人在北直隸身負重任，否則，這次到是他晉升的好機會。”
林雲微笑道：“老管家放心，我今兒不是幫叔父來求官的。”
“候爺別誤會，老僕可不是這個意思。”
林雲心說：“你一句話就將我給堵死了，還說不是這個意思，誰信呀。”
他喝了一口茶，道：“老管家，戶部這次變動大嗎？”
老管家笑道：“莫非是有人求到候爺頭上，想動一動？”
林雲苦笑道：“不瞞老管家，我當初在南直隸國子監讀書，曾受過前國子監祭酒李大人照顧，他有一位親戚在戶部任主事，這次想往上挪挪，求我幫個忙。”
老管家笑道：“這事容易，回頭我和老爺提一句，應該沒問題。”
“那就多謝了。”
“那人叫什麼名字？”
“周昇。”
“行，我記下了。”
林雲放下茶杯，站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看望老大人。”
“候爺不再等等老爺嗎？”
林雲擡手朝外面一指，“老大人就算是回府，只怕也沒空見我。”
老管家忙道：“不會的，老爺就是再忙，也會見候爺的，”
“算了，還是給老大人留點休息的時間吧。”
“多謝候爺體諒。”
…
將林雲送走後不久，宋約便坐着轎子回府了。
老管家將宋約迎至府內，將隨從都打發走後，然後衝宋約道：“老爺，纔剛林候爺過來給您拜年。”
宋約停住腳步問道：“人呢？”
“已經走了。”
“這小子，都不等老夫回來，就跑了？”
“老爺別誤會，候爺是看府外等您接見的官員太多，不忍打攪您休息，纔回去的。”
宋約微微頷首，接着又道：“他有沒有提幫林如海調回京的事？”
“沒有。”
頓了頓，老管家又道：“候爺想幫戶部一個叫周昇的主事往上挪挪，求老爺幫忙。”
宋約聞言詫異地道：“這種小事，他找老內相提一句就行，爲何要請我幫忙？”
“估計候爺是擔心老內相會獅子大開口吧？”
宋約瞪了老管家一眼，道：“你覺得他是這種人嗎？”
老管家忙道：“老僕說錯了。”
“下去吧。”
“是。”
…
宋約走進書房，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起來。
對於林雲這個晚輩，他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小子會做人，就隨口提點了幾句。
後來想不到對方竟然在短短几年時間內爬上從二品的高官，林雲升官的速度，連他都感覺到喫驚。
俗話說：登高必重跌。
作爲官場老手，宋約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最近一年來，他察覺到天子既想重用林雲，又想打壓他的矛盾心思。
尤其是北海水師這次從倭國歸來，天子採用明升暗降的手法，用個海軍襄辦大臣的虛職將林雲閒置起來，這個態度就很耐人尋味。
好在那小子也爭氣，面對天子的暗中打壓，他似乎是毫無察覺，依舊是過得很滋潤。
林雲今天來找他幫忙，爲一個戶部小主事跑官，到是出乎他的意料。
像這種小事，林雲完全可以和老內相打個招呼，或是請軒王世子幫忙，那兩人同林雲的關係可比他要親近多了。
宋約有點想不通，林雲爲何要捨近求遠呢？
想了一會兒，他也沒理出個頭緒，只得從桌案上取出一份公文，打開來仔細觀看。
這是一份戶部官員名單，他很快就從名單中發現戶部主事周昇的名字，這位已經在戶部主事的位置上待了六年，也是夠倒黴的。這次的六部官員調整，戶部變動不是很大，只有一位郎中空缺。
戶部主事是正六品，戶部郎中則是正五品，中間還有個戶部員外郎是從五品。
宋約拿起毛筆，在戶部郎中下面填上週昇這個名字。
“便宜這傢伙了。”
宋約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隨即衝門外喊道：“來人。”
一名長隨快步跑進來，衝宋約躬身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宋約：“將今兒前來拜訪的官員名單拿給我瞧瞧。”
“是，老爺。”
…
這邊，林雲剛回到府裏，就聽說賈璉來了，正在太太屋裏回話。
賈璉每次過來都是找他，這次直接去見賈敏，想必是政老爺外放有消息了。
林雲急匆匆地趕到西院這邊，守在門外的丫鬟見他來了，立刻衝裏面喊道：“太太，候爺來了。”
賈敏在屋裏喊道：“快叫雲兒進來。”
林雲快步走進屋內，見賈敏坐在暖炕上，正同站在一旁的賈璉說話。
等林雲上前見過禮後，賈敏便衝他急切地道：“雲兒，從宮裏傳出消息，你二舅父即將外放江蘇糧道。”
林雲聞言大喫一驚，江蘇糧道是正四品，政老爺原先擔任的工部員外郎只是從五品，這個官升得可是夠猛的。
賈璉衝林雲道：“雲兄弟，娘娘向天子請求，給老爺安排個閒職，可天子沒準。”
賈敏衝林雲問道：“雲兒，你說天子這麼安排，是何用意？”
林雲想了想，道：“我估計陛下這麼安排，是想暗示賈家配合執行攤丁入畝的政策。”
賈敏聞言恍然道：“有道理，陛下是想以升兄長的官作補償，換取賈家支持攤丁入畝政策。”
賈璉忙問：“雲兄弟，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林雲：“你先將天子的用意轉告給老太太和二舅父。再警告你們老爺身邊那幾個長隨，誰敢打着政老爺的招牌在外面做壞事，一律亂棍打死。”
賈璉聞言被嚇了一跳，在他們榮國府，家僕犯錯最多是攆走，還沒有打死奴僕的習慣。
賈敏衝賈璉叮囑道：“雲兒說的沒錯，兄長對下人太寬縱了，你若是不能狠下心來懲治，那些僕役就沒個怕的。”
賈璉忙道：“姑母放心，我會警告他們的。”
林雲又道：“我手下有個幕僚叫錢昶，你回去後推薦給二舅父，讓他帶着去上任。”
賈璉點頭道：“我回去就和老爺說去。”
賈敏：“璉兒。你抽時間去金陵走一趟，督促那邊的族人配合朝廷清查田畝，誰敢不聽，就將他們從族譜裏頭除名。”
賈璉：“姑母，這事我得回去和老祖宗商議一下。”
賈敏皺眉道：“不是商議，你將我的話轉告給老太太，若是她狠不下心來做切割，我以後再也不會讓雲兒管那邊府裏的事。”
賈璉聞言被嚇了一跳，這還是他頭一次聽賈敏這麼說老太太，姑母真要發起火來，可是夠嚇人的。
賈敏：“還有那邊府裏總說裁人，爲何至今都沒有動靜，你和鳳哥兒究竟是怎麼做事的，就不會找個由頭懲戒一下那些僕役？”
賈璉聞言有點發懵，裁撤僕役由老太太和太太決定，他和王熙鳳哪有這個膽子。
賈敏見侄兒一臉懵逼的樣子，頓時氣惱地道：“你和雲兒相處這麼久，怎就沒學會他一點手段呢。”
賈璉羞愧地道：“侄兒慚愧。”
賈敏又衝林雲道：“你去教教你璉二哥該怎麼做。”
“侄兒尊命。”
林雲扯扯賈璉的衣袖，拉着他走出去。
出門之後，賈璉擡起衣袖抹去額頭上的汗漬，衝林雲道：“姑母怎麼突然發這麼大個脾氣？”
“還不是被你們氣的。”
賈璉：“老爺升官不是好事嗎？我怎麼感覺你和姑母都很緊張。”
林雲解釋道：“天子爲你們老爺升官，就是想換取賈家支持攤丁入畝，裁減僕役。如果你們認識不到這點，等待賈家的就是大棒落下，你說叔母能不着急嗎？”
賈璉喫驚地道：“你是說天子也想讓我們府裏裁撤僕役？”
林雲點頭道：“功勳子弟蓄奴會導致朝廷稅收減少，就和佔着良田不交稅一樣，天子對此深惡痛決。可你們賈家還茫然無知，你說叔母着不着急？”
賈璉聞言嚇得臉色發白，他忙問：“雲兄弟，那我該怎麼做？”
林雲：“從你自己做起，將你的長隨裁掉一半，再將奶媽和她那一家子全部打發出去。”
賈璉聞言苦着臉道：“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那些人畢竟跟隨我多年，我下不去手。”
“給他們一筆銀子，就像我安排吳貴一樣，讓他們有個正經事做，可以自食其力。”
“那我試試吧。”
“不是試試，而是必須辦到。”
林雲拍拍賈璉的肩膀，鼓勵道：“璉二哥，我幫你在府裏豎立威信，就是爲了讓你挑起這個重擔。這個惡人你和鳳嫂子必須來做，總不能讓老太太做惡人吧？”
“行，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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