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返魂丹

作者:顧四木
林姜是到了出宮的時辰,才從模擬手術室裏脫出身來。

  算起來,她已經坐了一個多時辰。

  她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拍一拍官服的袖子,準備出宮去。

  她的辦公室是在太醫院第三進,要離開需要穿過最前頭的大堂,跟今日輪值到大堂坐診的太醫打聲招呼就可以走了。

  然而今天,她剛到大堂,卻見太醫們都擠在那裏,一見到她出來,就齊刷刷拱手道賀。

  “恭喜小林太醫。”

  林姜有那麼一瞬間都忍不住冒出一個荒唐想法:怎麼人人都恭喜我,難道他們都知道我通過中期考覈了。

  當然不是。

  太醫們的恭喜,來源於大正宮的一道聖旨。

  太上皇這些年只用秦太醫,往太醫院發聖旨本就是罕見之事,而聖旨的內容則更是讓太醫院變了天。

  這道大正宮聖旨是命太醫院諸人,都要將協助林姜研究和試用西洋藥作爲第一要務,又特意點名,一切以林姜的主意爲主。

  這簡直驚掉了太醫院衆人的下巴。

  太上皇這是什麼意思?難得秦太醫失了大正宮的信重恩典?

  這不,紛紛來恭喜是假,趕緊來探探消息是真的。

  林姜很是替秦太醫難過,太上皇這樣的明旨,簡直是在整個太醫院面前打秦院正的臉面。

  可就算太上皇如此不給秦院正面子,秦院正還是對太上皇的病體鞠躬盡瘁,每天兢兢業業把脈熬藥,絲毫沒有懈怠。

  連林姜的西洋藥他也要了兩片去研究。

  林姜看秦太醫與太上皇,就像是看諸葛亮和劉禪似的惋惜。

  不過她那【安眠藥】秦太醫隨便看,她也不心虛——她又不是準備直接毒死太上皇,反正以太上皇的身體,根本撐不了一年半載的,她要做的只是讓太上皇安安靜靜的走,這個過程別再作孽,別捎帶旁人了。

  爲此,她在系統商店裏發現了一個簡直是爲太上皇量身定做的產品。

  【地府一遊返魂丹(西遊記唐太宗版本)】:服用此丹,即□□獲魂魄地府一夜遊,提前與死在手下的孤魂冤鬼相見,提前交流感情。(包來回車票,包管有去有回)。

  林姜記得《西遊記》裏這個故事。

  唐太宗的魂魄去地府遊覽了一圈,在枉死城被無數鬼魅拖住,還是崔判官叫他舍些銀錢盤纏,又許了做水陸大會超度孤魂,唐太宗才得以順利返回陽間。後來玄奘西去取經也是由此而起。

  林姜:不錯,唐太宗用了都說好,太上皇您就別挑剔了。

  那些被你殺掉的兄弟,被你處死的兒子與后妃們,尤其是那些被你隨手一指就沒了命的可憐宮人,還有被你親手砍得血肉模糊的枉死太監們,您準備好與他們面對面交流了嗎?

  人死如燈滅,與其兩眼一閉人事不知就算了,不如活着的時候,就面對面與‘故人們’相見比較好。

  林姜本就覺得,太上皇的暴戾實則來源於對死亡的畏懼。

  既然如此,作爲‘忠心耿耿’的太醫,自然要幫太上皇提前體驗一下。

  林姜只用了三日,就讓太上皇愛上了效果出衆的安眠藥,屢屢表示,這比太醫院配的安神草藥強多了。

  爲此,太上皇甚至招來皇上,開始跟兒子商量:“那西洋諸國,小國寡民的,不如叫他們歸順了我大周如何。”

  連皇上都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哎呀親爹啊,你這是爲了嗑藥,要攻打人家國家啊?這毫無根由的打仗,還隔山跨海的,簡直是窮兵黷武啊。

  皇上斟酌着道:“父皇說的有理。”

  無論太上皇說什麼,皇上全都是先說這一句表達百分百擁護。

  然後才話鋒一轉:“兒子這就命兵部尚書過來見父皇?只是有一事……只怕戰亂一起,民不聊生的,那些個大夫和藥鋪都斷了生意,反而供應不上了。”

  太上皇頷首:“罷了,既如此,待今年林遊弈使歸京述職,就讓他多往出產這等西洋藥的地兒去,那些個珍珠珊瑚的,不買也罷。”

  皇上自然口口聲聲應下。

  而到了服用安眠藥的第四日,太上皇提出了新的要求。

  “這藥是不錯,但每回服藥也只好睡上兩個多時辰,仍舊是不夠。”太上皇支着頭:“朕說多用兩片,你又說不能多,否則易勾起頭痛發作。”

  他盯着林姜:“可朕還覺得不夠。”

  這種平靜的黑沉睡眠,對他來說,是多少年沒有經歷過的了。他貪婪的想要更多,像是面對蜂蜜的黑熊一樣,怎麼都不夠。

  要不是顧忌着可能勾起頭痛發作來,太上皇真想把林姜留給他的一瓶藥都吃了。

  這不太上皇都怕自己控制不住吃藥,索性就不自己留着藥瓶,只讓林姜拿着,每晚給他發一片。

  第五層商店的尋常藥品,都量大實惠,這種【安眠藥(四小時強力版)】,一瓶(五十片)只需要十點聲望值,都不夠她跟系統爸爸發三條微信的。

  所以她很大方的給太上皇開了兩整瓶出來。

  聽太上皇說起,仍覺得不夠,林姜就再次茶藝表演了一番欲言又止。

  太上皇換了個手按揉額頭,見此不滿道:“怎麼?有什麼話還不能直接跟朕說?難道朕是那種不聽勸諫一意孤行的皇帝嗎?”

  林姜:哇,太上皇您太是了,這句話簡直就是您的自我介紹好不好。

  心聲如此,口中卻只能口是心非痛苦三連否認:“陛下都破例用臣這種姑娘爲官,可見心胸寬大。”忍着誇完太上皇兩句,林姜進入了正題。

  “父親曾經帶回來一種安眠丹,據說能保人睡足六個時辰,只是……服用這安眠丹的人,據說容易做噩夢。”

  太上皇好奇道:“你自己用過嗎?”

  林姜點頭:“臣用過一粒,做了些稀奇古怪的夢。但據說每個人用了做夢都不同——總共不過幾粒安眠丹,說是他們國家女王都在用的御用藥品。父親也是花了大價錢才弄來的,臣就沒敢再多試藥了。”表示再試就沒了。

  太上皇見林姜吃了除了做夢沒異常,就點頭:“既如此,給朕拿一丸用。朕乃天子,豈能畏懼區區夢境?”

  林姜點頭:好的,fg立下了,這可是您自己說的。

  見她仍是猶豫不絕,太上皇反而不耐煩了:“給朕就是了,難道朕還做不得主了?”

  林姜‘無奈’‘被迫’同意了。

  太上皇見到“安眠丸”的時候,頓時產生了信賴感。

  【地府一遊返魂丹(西遊記唐太宗版本)】的包裝非常具有富貴奢靡氣息——鏤空純金金絲做成的核桃大小的金球,腰部嵌着黃豆大小的紅寶石機擴,一按下去,金球即刻彈開,露出被紅色大紅絲絨託着的一顆琥珀色的藥丸。

  太上皇一見就點頭:嗯,這種一看就金貴的藥,纔是一國之主用的。

  再看金盒的內面,居然還繪着栩栩如生的玄奘等取經衆人,太上皇不免奇道:“難道他們海外之國也看西遊記不成?”

  林姜一時竟無言以對:我說這其實就是西遊記世界的產物,您會相信嗎?

  太上皇倒沒有讓她回答,在他看來,林姜也是沒出過海的小孩子,怎麼知道外頭的事兒。想來是中華大地教化之所,各種文化遠播海外的緣故。

  於是只是收下丸藥:“朕今晚就服用一次試試。若是好,即刻再派官船以大周的名義往海外去採買。”

  林姜還有點戀戀不捨:這麼漂亮的純金絲小盒子,也拿不回來了。

  自從替換了秦太醫在太上皇跟前的‘主治地位’,林姜也沒什麼隔日再來上班的清閒,每天早上都要去大正宮報道。

  第二日清晨,她按着原時辰入宮。

  才進宮門,就見衛刃已經等在那裏了,神色頗爲嚴肅:“大正宮出事了。”

  林姜眨眨眼:“哦?那怎麼沒有人夜裏去接我?”

  衛刃與她一同往裏走,邊跟她解釋:“是大正宮出事了,不是太上皇的病症發作了。”

  “今日一早,太上皇起身後,忽然下了命令,他夜得神仙傳授機宜,要行善簡樸,病候方能痊癒。就即刻命人將大正宮伺候的太監都放出去,以後大正大正宮裏只要留兩個近身伺候的宮女和外頭粗使的幾個宮人。”

  這消息一出來,整個皇城震驚不已,皇上那邊更是迷惑極了:行善?簡樸?這兩個字都跟太上皇不搭邊啊。

  偏生太上皇那邊閉門謝客,皇上想去請安順便研究下發生了什麼,也吃了閉門羹。

  皇上:好一個無語,這又是鬧什麼幺蛾子。

  衛刃得了這個消息,就連忙早早來見林姜,也是怕太上皇這新鮮的一出,危及到林姜。

  林姜笑眯眯:“我會小心的。”

  太上皇簡直無法描述,在他夢裏被許多太監樣的鬼魂扯了腿腳扒了四肢後,好容易擺脫了噩夢一睜眼,看到是殿笑容雷同宛如紙人的太監們,是多麼心驚膽戰。

  有那麼一段時間,太上皇幾乎以爲自己心跳停止了。

  原來死後的世界,朕要與他們所有人再見嗎?

  也就是從這日起,太上皇不再用太監不說,連飲食都換了素食,每日除了被診脈看病,就是宣各種高僧名道進宮給他講生死,講報應。又命皇上舉行法師,對宮中這些年枉死的宮人進行超度。

  當然太上皇還是要臉的,對誰都不說是被噩夢嚇得,只對皇上語重心長:“朕想着咱們大周皇宮內水域極多,每年都有幾個淹死的宮人,時日久了怨氣不散,只怕對你不好。”

  皇上心內道:確實,怨氣最大的就是您的大正宮。

  不過,太上皇沉迷於唸佛超度,總比沉迷於給他找事強。

  林姜也是如此想的。

  太上皇經此一睡,立刻踏實了不要什麼強效安眠藥了,每天從她手裏接過一片白藥片,決口不提什麼女王御用安眠丹的事兒。

  而林姜,也在太上皇難得的安穩中,開始升級她的銀針。

  她沒有省聲望值去開什麼盲盒,她直接選擇了更貴的【定點升級】,將七根銀針全面升級了一下:原本她施針只能緩解症狀,但現在卻可以消除朱紫色及以下的病症。像紅色光點代表的諸如發熱風寒,胃炎扭傷等都可以治癒。

  升級過後,她將極大的經歷,投入到了研究個人版第五層商店中。

  林姜發現,第五層的商品,已經不再侷限於治癒藥物和醫具了,其中多了不少近乎神鬼的物品,就比如她用在太上皇身上的返魂丹。

  第五層甚至還出現了一類標註着【危險品】的商品,後面備註着“僅供醫者進行科學研究,一旦因操作不當引起商品反噬,系統概不接受投訴”的鮮紅色示警。

  【危險品】中,蠱蟲、毒物、病原體之類的都有。怪不得系統要人通過考覈才能開啓第五層商店,還是根據個人的答題量身定做的第五層商店。

  但毫無疑問,第五層商店的開啓,帶給林姜是一種質的飛躍。

  如果說之前,她是一株脆弱的靈芝,可以救人,卻很難在真正的刀劍強權下保住自己。

  那麼開啓了第五層商店的現在,她已經足以在世間任何地方自保,可以從容的全身而退。

  在太上皇‘潛心禮佛’和林姜適應着最新的系統中,時間不知不覺溜去,冬去春來,萬物復甦,已經到了三月底的時節。

  而太上皇腦中的病變黑點,已經從一粒黑豆擴展成了一顆圓葡萄。

  雖然葡萄也不大,但想想人的頭顱本也沒有多大。

  林姜想,這要是拉去做腦補的磁共振,大概就是太上皇腦子裏有這麼大一團病變的活躍腫瘤吧。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放在腦子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轟然爆炸。

  其實讓林姜來說,這正經還不如炸、藥呢,那個一炸而散就完了,太上皇這個,卻是在徹底炸沒前,要經歷反覆引、爆的過程。

  說來,林姜當時給太上皇西遊記版返魂丹,並不是單純爲了嚇唬太上皇。

  【返魂丹】可是藥物的一種:當年太宗皇帝魂魄入地府一遊,雖說被迫圍觀了十八層地獄的酷烈,還慘遭小鬼摸腳,但並不是沒有收穫。

  太宗拿着魏徵丞相的手書,從崔判官那裏獲得了二十年的陽壽!

  所以林姜給太上皇喫的【返魂丹】除了嚇唬他,也是有好處的,能保住他二十日不發作。

  讓宮裏人過至少二十天的清淨日子。

  林姜算過,返魂丹藥效,加上安眠藥每日能保證太上皇四個小時的睡眠,只要太上皇自己老實一點,繼續‘潛心禮佛’,那到他登仙之前,應當都能安安穩穩的。

  誰知,這世上的事兒,是怕什麼來什麼。四月初清明節後,太上皇居然又發作起來。

  這病的時間也着實陰間。

  太上皇雖要休養兼唸佛不怎麼管朝政,卻也不是徹底撒手,遇上清明這種祭祀先祖的大節,他還是要管的。

  何況開春暖和加唸佛超度以來,太上皇自覺病情穩定了好些,這一個月疼的也差多了——他老人家不知道這是地府一遊保命二十天的緣故,還以爲是春天到了自己又行了。

  故而難免就在清明祭祖時多管了些事兒,還親自去上了兩次朝,把皇上趕到下座去,彰顯了下自己的存在感,昭示他仍然是國家最高主人。

  然而樂極生悲,過了清明,他再次發作起來。

  這回是夜裏發作的,榮國府半夜被龍禁尉叫門的時候,從前院老爺到後宅太太奶奶們都嚇了個半死,直到衛刃親自露面說要接走林姜後,榮國府人才放了一半心——另一半心仍是懸着,擔心林姜治不好宮裏的太上皇,禍及榮國府。

  不過這回,太上皇還真怪不到林姜和西洋藥身上。

  林姜是大力勸過太上皇別去上朝操勞的——也是應了皇上的囑託去勸的。

  皇上登基這都第六年了,還被親爹趕下唯一龍椅,只能坐在側面當擺設,哪個皇帝受得了。

  所以連忙讓林姜去勸太上皇,無奈太上皇固執不聽,這不就發作了。

  林姜深夜入大正宮,祭出自己升級過的銀針,配上她早就爲這種時候準備好的五層商店藥物【麻沸散(頂配限量版)】才把太上皇的痛苦暫時壓了回去。

  不過林姜很明顯的看到,太上皇腦子裏那塊黑斑,似乎很不滿意,瞬間膨脹成了進口車釐子那麼大。

  【主任的眼鏡】都放棄給太上皇下病危通知了,直接建議聯繫殯儀館,很是黑色幽默了一把。

  太上皇終於睡下後,林姜和秦太醫送走了站崗的皇上和太后,這才走到外間,一人一杯濃茶。

  現在監視的太監們也沒了,大正宮空空蕩蕩,倒是方便兩人說話。

  這一月來,秦太醫已然達成了‘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成就,那頭髮掉的驚人。

  今天太上皇這一發作,他本就稀疏的白髮,更是又見了幾塊頭皮。

  林姜捧着茶,想着怎麼說服秦太醫用點自己的生髮丹:他這個狀態,太上皇睜眼一看就覺得自己要死好不好。

  結果她沒開口,秦太醫倒是先說話了,他雖然看不見太上皇的病竈膨脹,但他是一代名醫,診脈是沒問題的,他低聲道:“以咱們的醫術,只怕太上皇兩三個月也挨不過。”

  然後老人家涕淚橫流。

  林姜能理解他:秦太醫一生事業都在太上皇身上,如今要宣告徹底破產,他的精神當然也要崩潰了。

  不想深入交流後,發現不是這回事。

  秦太醫對太上皇這個終身事業要‘破產’早就有了預感,難過是難過的,但不至於現在頭髮大把大把的沒。真正讓他擔心的,卻是家人。

  他擦着淚道:“太上皇將安危託付於我,我治不好龍體到時候死了都是該的。可我家裏還有四五個兒子,上個月還有個剛出生的小孫孫,又白又胖,我生怕太上皇也放不過他們去。”

  林姜心道:人啊,還是要做人留一線的。太上皇這些年的舉動,尤其是這一個月來的冷漠,居然讓忠心願意爲他去死的秦太醫,都開始心生旁念擔心家人起來。誰又會真心盼着他好呢?

  秦太醫又看林姜:“何況你還這麼年輕,我真不忍心你也陪葬的。”

  這給林姜說的頭皮一陣發涼:也?這個也字很神奇啊。您先等下,我是沒準備去陪葬的,別捎帶上我啊。

  而秦太醫不這樣想,自從林姜用西洋藥出頭以來,他就把林姜看做了到時候一同陪葬上路的夥伴,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親近。

  林姜頭疼勸秦太醫:“院正大人,咱們爲醫自然要竭盡全力爲病人看診,只是也沒有個病人不治咱們就得跟着去死的道理。太上皇能撐到六十六歲高齡,已然是您多年來的功勞了。”

  秦太醫仍舊在淌眼抹淚。

  林姜只好耐心道:“院正大人,您這樣頹然,太上皇見了只怕心裏更難受,身體也自然不會好的。”

  “您伺候了太上皇幾十年,知道陛下爲這等病候困擾,是何等痛苦。這最後幾個月,咱們正該耗盡心血本事,讓太上皇能安安穩穩的不受罪就是最好。”

  “若能做到這一步,太上皇仁慈之心。”林姜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有點難以啓齒,只好硬着頭皮誇太上皇:“怎麼會要了咱們的命呢。”

  好說歹說,把秦院正忽悠住了,不能讓他跑去太上皇跟前說:臣無能,陛下只有三個月活頭了。

  那不光他們兩個太醫,只怕有許多無辜的人都要給太上皇陪葬了。

  絕望的太上皇會拖着所有人去死,而有希望的太上皇,則不會幹出什麼同歸於盡的事情來。

  安撫住了秦院正,給他老人家奉送了一顆烏髮丹後,林姜將秦院正對太上皇病情的判斷告訴了皇上。

  一聽三個月,皇上心裏也立刻緊繃了起來,跟林姜的想法不謀而合:不能讓太上皇知道此事!

  “朕將太上皇龍體交給你了,務必讓父皇走的穩妥!”

  這算是皇上對她說的最直白的一次吩咐。

  “到了萬不得已,你送信給衛刃。”這是連兵力都準備好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秦太醫終於跟林姜站到了一起,開始一起安慰太上皇“陛下放心,情況控制的住。您看,現在疼的都比前兩年差了不是?可見您禮佛感動了上蒼。”

  而關鍵時刻,系統爸爸是十分及時,率士兵送回來一隻海外瑞獸麒麟——也就是長頸鹿同學。

  果然太上皇龍顏大悅,覺得是尋仙嘉兆。

  讓林長洲繼續出海尋仙去。

  打四月初,太上皇發作過一回起,林姜就再沒了上半天班歇一天半的清閒。她是整日在宮裏呆着,若這一日太上皇不安全感發作了,甚至還要留她在宮裏過夜。

  太后處習慣了,給她單獨準備了一間屋子。

  齊陽長公主進宮探望父皇的時候還說起:“我那院子白空着也不住,叫小林大夫進去住就是了。”

  林姜謝過長公主的心意,卻知道不好去住,仍舊去太后安排的小屋暫居。

  就是當日太后聖壽,她作爲預備太醫呆的那一間。

  這時候,林姜就感慨,多虧兌換了那雞血玉的鐲子給黛玉,否則常日見不到黛玉,她獨自一個在榮國府裏,林姜還有點擔心。

  想着有一枚辟邪的鐲子在黛玉身上,她就安心些。

  在宮裏的日子,林姜也住不太踏實,反而有了更多的時間刷題和練習模擬手術。

  她將之前沒做完的考試寶典,翻出來一道道慢慢做,還會對着題目去找相應的古書和方子,整日浸在太醫院內,到處翻看醫書脈案,還常請教秦太醫。

  以至於太上皇還背後對着秦院正誇獎過:“你原來只說,這太醫院裏醫術好的大夫不少,但願意繼續精心鑽研醫術的太少。許多人只是故步自封,但求無錯。可朕瞧着,這小林太醫倒是有你幾分心志了。”

  秦太醫徹底加入了林姜這邊,又因她調製的烏髮丹,長回了不少頭髮,聽太上皇這麼說就連聲附和:“臣在十幾歲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心志。若說從前臣以爲,小林太醫是有福氣,纔有神仙賜醫術,可現在看來,或許正是她這份聰慧加心志,讓神仙看重也未可知呢。”

  看林姜每日殫精竭慮地去翻古書,中西並用的給自己診脈施針治病,太上皇倒是難得唏噓了一二,覺得她雖是女子不讀聖賢書,卻知道‘天地君親師’的道理,待天子忠心耿耿,忠義過人。

  從此後太上皇倒是格外聽林姜的話,她不讓做什麼就不做,連皇上都跟着很鬆了口氣。

  且說林姜打四月初被留在宮中後,黛玉在榮國府自是免不了要擔憂。

  好在最多三日,林姜總是會出宮一趟。而且黛玉觀她神色雖然倦怠些,但並無倉皇恐懼之色,瞧着倒是比榮國府的人還鎮定。

  林姜知道黛玉容易多想,就拜託過鳳姐兒探春閒了就去找黛玉說說話,也算打發時間。

  都不用她說,鳳姐兒就先做到前頭去了。

  自打探春在她跟前訴過苦,鳳姐兒也就接收到了探春也想從王夫人陣營跑路的意思。

  鳳姐兒正好自愁沒有臂膀,每日家務繁多有些不勝其擾。而且她是嫁進門的媳婦,要節省錢財,就不好從賈家的公子小姐處下手,免得有人說她不體恤姊妹兄弟。

  這兩方面探春都能幫上她:探春讀書識字,雖看起來不如鳳姐兒爲人厲害,但她那種精明是厲害在心裏頭的,下人們別想糊弄她。同時作爲家裏的姑娘嬌小姐,她提出些要儉省自己,那真是以身作則,別人都沒話可說。

  故而鳳姐兒這一兩個月試着把探春帶到賈母跟前,只說有些小事想讓探春幫着料理料理。

  賈母在衆孫女裏也最看重探春。

  只是賈赦一房總有怨言說自己偏心二房賈政家,若是無人提起,賈母也不好再擡舉探春。現在鳳姐兒主動提出來,賈母倒是樂見其成。

  還讓鳳姐兒帶着迎春也學學:“惜春還小,倒是她們姊妹也都十三四歲的年紀了,過兩年也要說親事出閣,趁現在跟你這當家的嫂子學點正事也好。”

  鳳姐兒喜笑顏開的奉承話跟春節的祝福一樣層出不窮:“老祖宗什麼想不到呢,又疼愛孫女們,自然比我更想在前頭了。”

  於是從二月底,奉賈母之命,鳳姐兒手下就多了兩個迎春探春這兩個哼哈二將。

  不過迎春雖然到了,但卻只是佔個人頭,遇事不言,除非鳳姐兒問到她臉上,否則她是一上午一聲不吭的。

  探春倒是跟着鳳姐兒逐漸歷練起來,現在在府裏頗有幾分威儀了。

  上回林姜從宮裏回來,去鳳姐兒去找黛玉,正好看到了探春發放對牌,那眉眼一立,嚇得好幾個婆子鴉雀無聲。

  鳳姐兒就跟林姜笑道:“有三妹妹在,我真是省了不少心。”

  林姜點頭:現在的榮國府內宅,相當於是鳳姐兒做董事長,探春做執行經理啊。

  鳳姐兒之前喜歡攬權賣弄才幹,是因爲被王夫人死死壓着,她什麼事兒都不能真正做主,所以越發要在下人們跟前立威,要多攬事兒辦。

  可現在王夫人被賈母徹底罷免,成爲了前任董事長,變成了跟邢夫人一樣的擺設太太。

  鳳姐兒當權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反而沒那麼死抓管家權不放了,情願探春幫幫她的忙。

  王夫人對此狀況,當然是一百個不樂意。

  但今時不同往日,不,是今時不同書中日。

  書中王夫人在賈家獨攬大權,賈母都不能完全壓住,並不是靠着受寵的賈寶玉,她靠的是宮裏的賢德妃女兒。

  如今沒有賢德妃,王夫人的氣勢根本就不能跟賈母相提並論,被罷免了也只好自己去一旁扯手絹罵鳳姐兒是白眼狼,沒什麼辦法反擊不說,還不敢反擊——生怕她真的惹火了賈母,連累寶玉也不受寵了。

  只好束手無策,看着鳳姐兒奪權,連探春都敢跑路攀了高枝兒去!

  她待要行嫡母特權整整探春,偏生趙姨娘是個不喫虧的。王夫人但凡當衆給探春一句氣受,或是背地裏叫探春過去抄經書做針線,趙姨娘當夜就兩眼哭成桃子,一頭哭倒在賈政跟前,求賈政去‘勸勸’太太,要立規矩就讓她去幹活,別誤了三姑娘的前程。

  趙姨娘都哭出了經驗,直接學王夫人,也搬出賈母來:“三姑娘去學些管家事,可是老太太吩咐的,我雖糊塗不懂事,也知道女孩兒該學些道理好嫁人的。太太若有吩咐抄經做針線,就讓我去吧!我便是做到五更天也不敢抱怨的!”

  倒是讓賈政說了王夫人幾回。

  氣的王夫人從頭痛到肺。

  這日黛玉又應鳳姐兒所邀,到她屋裏玩。

  用鳳姐兒的話說:“這京城啊不比你們江南,這好季節有限。冬天乾冷的要命,夏天又熱壞個人。唯有這會子春日風光不冷不熱的,好出來逛逛。小林太醫在宮裏當差,林妹妹天天自個兒在屋裏有什麼意思。”

  黛玉也想着林姜叫她多走動一下,不要總悶在屋裏看書,也就跟着傳話的平兒出來了。

  到了鳳姐兒屋中,看今日外頭罕見沒有等着問話請示的媳婦婆子,就笑道:“難爲你們今日不忙。”

  探春和迎春正對坐在一張圓桌前寫字,聞言探春擡起頭來:“哪裏是沒人,是我們將人都打發了——眼見就要五月端午了,這是大節日,要預備不知多少家的禮。所以今兒沒要緊事的,都叫她們散了,只先擬禮單子。”

  然後又擱下筆,過來拉着黛玉的手:“林姐姐快來幫我看看。”

  黛玉含笑:“哦,我說呢非要我來,竟不是要我散心的,是要我給你們幹活兒的。”

  鳳姐兒聞言笑得不住,一連聲叫平兒:“快上好茶來,把林姑娘留下給咱們當監管御史,正好承了姑老爺的官職了。”

  然後又問黛玉,林家可準備好了在京的端午節禮。

  本朝的三節是端午、中秋、除夕,跟其餘的節日都不同,是要正經備禮的大節。故而鳳姐兒有此一問。

  黛玉點頭:林家在京中故舊不是很多,而且現在外有範小青,內有夏嬤嬤兩個得力之人,備端午節禮是小菜一碟,她都只最後看了看,沒怎麼費心。

  倒是榮國府這裏,四王八公老親衆多,且幾代下來,繁衍茂盛,每年都有添出新的一支親戚,沒了舊的幾個故友,若是錯送了、漏送了節禮,一定會叫人笑話。

  而今年有了探春迎春,鳳姐兒就省心多了。

  迎春雖不吱聲言語,但算賬做事都很細緻,能做許多文書工作。

  黛玉也坐下幫她們看了一會兒,然後又轉頭問鳳姐兒:“怎麼這麼急呢,還有十來天才端午呢。”

  鳳姐兒站在她背後,邊用手玩着黛玉的髮梢,邊道:“唉你是不知道,四月二十六是寶玉的生日,老太太說要好好給寶兄弟熱鬧一日,這還不算,又讓五月初一端午前就去清虛觀打醮兩日——這不就都沒了時間了。”

  黛玉聞言,也並不把這當大事:表兄弟的生日,她只需按着禮數送一份禮即可。

  鳳姐兒探春等自然也是如此想,寶玉的生日不是大事,她們只是覺得耽誤時間罷了。

  然而四月二十六日,寶玉自己卻把生日鬧成了件大事。

  此事還要從賈政說起。

  其實榮國府內,賈政過得是最糾結痛苦的。

  賈赦怨懟賈母偏心,本性也喜色好玩,在賈政入住榮禧堂後,賈赦就索性自己躺平了:這官我就不好生做了,哎,就是玩,我就在家快樂的跟小老婆喝酒。

  所以除了日常抱怨賈母偏心,日常想要新的小老婆和好扇子外,賈赦沒有什麼大煩惱——府都不歸他管,他煩惱個什麼勁頭?

  而賈政就不同了: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沒能力,而是沒能力偏生有抱負。

  賈政從小就立志讀書科舉高中,可他不是林如海那樣的人才,並沒有出現什麼得中三元聖上親封官職的奇蹟,他的官位,是榮國公賈代善臨死前上了一本‘長子襲爵擔心幼子無依無靠’,當時還是皇上的太上皇,就破例給了賈政一個官。

  而這麼多年過去了,身爲護官符的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中,王子騰身居高位,而賈王兩家甚至能把平平無奇賈雨村安排成一地知府,賈政自己的官位卻愣是多年上不去,可見這當官水平如何了。

  賈政對此雖說不上無能狂怒,但多少是不快的。

  所以越發要督促兒子們用功唸書,立志要他二房一脈出一個真正的科舉人才,彌補他的遺憾。

  原本長子賈珠讓他看到了幾分希望,可惜隨着賈珠的青年早逝,斷了賈政的指託。

  之後賈寶玉……賈政真是想想就心塞,不說也罷。

  因此賈政的內心其實是很糾結苦悶的,近來苦惱尤甚——京中人不知道周氏皇族的真正病因,但宮裏太上皇今年身子不好是人盡皆知的事兒。

  賈政愁悶的就是這個:太上皇對他們榮國府有舊情會格外恩典,可當今皇上並沒有。

  可嘆府裏至今也沒出什麼能做頂樑柱的人才,元春送進宮裏後也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若是太上皇真不好了,以後他們榮國府豈不是更要落寞了?不能振興家業,豈不是白辜負了母親執意讓他入住榮禧堂的慈心?

  在賈政看來,他肯定得比荒唐的兄長賈赦做得好纔行。

  於是這些日子他思來想去:賈璉是賈赦的兒子不算數,賈蘭還小看不出什麼將來,賈環倒是夠大能看出將來——一眼就看出人物猥瑣毫無前程。

  算來算去竟只有一個寶玉還可以指望一二。

  且師傅們也說,寶玉是聰明的,作詩也有幾分靈氣,只是不務正業不肯讀正經科舉書。

  這日四月二十六,正是寶玉的生日,賈政白日受了寶玉的磕頭,又見他在自己跟前俯首帖耳,乖覺伶俐,竟似比小時候出息了些。

  賈政就有些心軟,也有些期盼。

  到了這一日夜裏,賈政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就披衣起來,準備就着月色往寶玉院中走一趟,父子倆長談一番,他好將賈家列祖列宗的成就說與寶玉做激勵。

  因怕賈母在中間攔着,賈政就一個人沒帶,直接繞過賈母正房往寶玉屋裏去了。

  說來他是父親,從來只有傳喚寶玉的,這會子屈尊降貴親自到兒子屋裏來,語重心長諄諄教誨,賈政都能想到寶玉的感激涕零大爲動容,從此後正該發憤圖強纔是!

  寶玉確實沒睡。

  今日襲人爲了哄他,告訴他偷偷讓廚下備了一罈子紹興酒,準備了些精緻小菜準備夜裏樂一樂。

  她們早打聽過了,這些日子二老爺公務忙碌,常一人在書房待到半夜,想來最近不會有功夫拎寶玉問書,正好趁着生日好生樂一樂。

  襲人等輪流敬寶玉酒,寶玉在所有丫鬟手裏各吃了一口,快樂似神仙。

  之後又說想要行酒令,可嘆人少,寶玉掰着手指道:“要不請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林妹妹都過來玩如何?倒是寶姐姐在梨香院遠了些,不請也罷了。”

  寶玉對寶釵經常來串門,並勸他讀書的行爲,有些厭煩,這種玩樂的時候就下意識不想叫寶釵,免得看她那張語重心長的“寶兄弟,你要勤奮讀書”臉。

  襲人見寶玉高興,就叫秋紋、麝月等人都過來:“寶玉,你再說請誰,我們這就悄悄請去——若不是我們這些大丫鬟親自去請姑娘們只怕不肯來。”

  頓了頓襲人又給黛玉下了句小話:“林姑娘性子冷清孤僻,定是不會出來的,何況她那裏還有一位極厲害的老嬤嬤,你要不怕鬧得滿家都知道,傳到老爺耳朵裏,我們就去請。”

  果然寶玉被嚇住了,只嘟囔道:“那就不請林妹妹了。”

  襲人又趁機勸他請寶釵:“寶姑娘心底寬大有涵養,前日她勸你讀書那些好話,你甩臉子走了她都不計較,你今日正好請她來好和睦些。”

  寶玉想想寶釵美貌很動心,再想想寶釵勸導又膩煩,心裏很是搖擺了一陣子,最終還是覺得燈下看美人必是好的,就點頭應了請寶釵也過來。

  且說寶玉這裏正在跟襲人盤算,請這個姐姐那個妹妹的時候,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是不是還漏了人沒請?”

  寶玉下意識順着這聲音道:“還漏了誰?”

  賈政冷着臉從門口進來:“是不是忘了你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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