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大姐姐定是有過人之處
賈環側臥於榻,修長手指輕輕撫過元春腕間那紅繩結。
剎那間,二十年前端午夜宴的艾草清香,似有若無地漫進這佛香嫋嫋的寢殿。
遙想當年,他不過是個藏在榮慶堂茜紗櫥後的孩童,眼巴巴瞧着元春將浸了雄黃的五彩絲絛,細細系在寶玉腕上。
那時的他,滿心都是被忽視的委屈,卻渾然不知,自己衣襟裏揣着的纏絲白玉佩,早已被元春用那繡着並蒂蓮的羅帕,悄然裹了去。
“大姐姐,你可知道,這長命縷須得經三清鈴開光,才更靈驗呢。”
賈環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那白玉步搖的流蘇,不經意間纏上了他冕旒的垂珠。
“就好比揚州瘦西湖底那些鹽船沉銀,本是沾染了塵世污垢,卻因浸透了佛光道法,反倒成了我登上這皇位的登雲梯。”
檐角鐵馬,被驟雨擊打得叮噹作響,那聲音清脆悅耳。
元春腕間的沉香木念珠,不經意間硌在賈環那龍紋蹀躞帶上。
她下意識偏頭欲躲,眼角餘光卻瞥見博古架倒影裏那尊破碎的觀音像,正悲憫地凝視着這一切。
“陛下,您若當真顧念咱們昔日的情分……”
元春說着,下意識攥緊了袖中琺琅盒的暗釦,那十二顆東珠,隔着茜紗,硌得她掌心生疼。
“就該讓臣妾帶着這些佛經,尋一處清淨之地,喫齋唸佛,爲陛下和賈府祈福。”
她話還未說完,賈環已微微欠身,輕輕咬開她襟前那杏黃絲絛。
當年省親時,元春賞給他的累絲嵌寶金項圈,“噹啷”一聲滾落榻上,露出她鎖骨處那淡青胎記,純淨而又奪目。
“大姐姐,你再這般三句話不離佛啊道的,我明日就真把寶玉送去淨室房,讓他也嚐嚐那青燈古佛的滋味。”
賈環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嘴脣輕輕劃過元春鎖骨處的胎記,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脖頸間,惹得元春嬌軀微微一顫。
元春擡起玉手,輕輕點了點賈環的額頭,又好氣又好笑地嗔怪道:
“從前老太太在信裏總唸叨你欺負寶玉,我還不信。
如今看來,你這促狹鬼的性子,果真是一點兒都沒改。
寶玉那是什麼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真把他送去淨室房,他還不得哭天喊地,攪得闔府上下都不得安寧。”
“你當寶玉真有那麼好?莫要被他平日裏那副老實模樣給騙了。”
賈環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等明日,我就放你半年的假,讓你回賈府去好好瞧瞧,你那寶貝弟弟到底是個什麼德行。”
元春一聽這話,先是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她輕輕將累絲嵌寶金項圈放到一旁,一雙玉手如春日柔荑,緩緩伸進賈環的臂彎,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愈發顯得嬌俏動人。
“陛下,您當真肯放我出宮?”
賈環擡起頭,目光中滿是誠懇:“大姐姐,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會囚禁你呢?
我登上這皇位,本就是想讓姊妹們都能進宮享福。
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她們都是自願的。
大姐姐你若不願在這宮裏,我又怎會強求?
只是你出了宮,可別忘了我這個弟弟,早些回來。”
元春眼眶微微泛紅,主動環上賈環的脖子,與他額頭相抵,柔聲道:
“環弟,你說的這是哪裏話。這些年若不是有你在外幫襯,我又怎能在這深宮裏安穩度日。
你是不知道,先帝在位的時候,這後宮裏的妃嬪們,哪個不是整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就說那侍寢……”
元春說到此處,尾音戛然而止,指尖下意識攥緊了明黃錦褥。
窗外,驚雷轟然炸開雨幕,映得她眼底波光粼粼,好似一汪被驚擾的秋水。
“哪怕是侍寢,也得在脣間含半片人蔘提氣,就怕御前失儀,觸怒了天顏。”
賈環聽了這話,心中一陣酸澀,忍不住噙住元春那近在咫尺的嫣紅脣瓣,深深一吻,故作不悅道:
“我怎的沒嚐到參味兒?莫不是大姐姐你厚此薄彼,對我藏着私心?”
元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混着那沉香的氤氳之氣,在這龍紋幔帳間悠悠飄蕩。
她指尖在賈環後頸輕輕畫着圈,嬌嗔道:“環弟你若真想嘗參味兒……”
說着,她突然發力,翻身將賈環壓在織金錦衾之上,那鬆綠肚兜上繡着的並蒂蓮,輕輕擦過明黃龍紋。
“就該讓司寢女官取半截千年老參來,細細磨碎了……”
她話還沒說完,窗櫺就被狂風猛地掀得哐當作響,恰似命運的鼓點,急促而又震撼。
一道閃電如利刃般劈開夜幕,正巧擊中博古架上的翡翠觀音,“咔嚓”一聲,那觀音像裂成兩半。
元春鬢邊銜珠鳳釵的流蘇,順勢纏住賈環的冠冕垂旒,十二串白玉珠隨着兩人的動作搖晃,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恍惚間,倒像是二十年前省親別院裏,那架被暴雨打溼的編鐘,奏響着歲月的旋律。
“大姐姐,你這是要磨什麼呢?”
賈環的牙尖輕輕咬住她耳垂上懸着的明月璫,手掌順着那鬆垮的杏黃寢衣探了進去。
“莫不是要學那揚州瘦馬調香的本事,好迷得我暈頭轉向?”
說話間,他指尖輕輕勾住元春腰間繫着的雙魚玉佩,那玉佩溫潤細膩。
“大姐姐能從一介女使,一路扶搖直上成了賢德妃,想必是有過人之處的。
不如今兒就讓我好好見識見識。”
元春聽了這話,身子猛地一僵,腕間的佛珠不受控制地硌在龍榻的金雕螭首上,“噼裏啪啦”碎成滿地渾圓的檀香粒子。
“陛下說笑了。”
元春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波瀾,蔥白似的手指輕輕撫上賈環腰間蹀躞帶上的螭紋玉扣。
“臣妾不過是藉着賈府的光罷了,哪有什麼過人之處。”
她的尾音,瞬間被賈環驟然加深的吻吞了進去。
賈環齒間殘留的雨前龍井清香,混着元春脣上的胭脂甜香,在這曖昧的氣息裏,竟釀出幾分大觀園舊年埋下的梅花酒香,馥郁而又醉人。
雕花銅漏,悄然滴到寅初刻。
忽然,一聲驚雷震得佛龕上供着的鎏金轉經筒嗡嗡作響。
元春散落的青絲,不知何時纏住了賈環腕間的硃砂手串。
那殷紅的珠子,在晨光的映照下,仿若那年端午被雄黃酒染紅的艾草。
在佛前長明燈的微光裏,燒成糾纏不清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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