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都是我的人
燧發槍特有的硝石氣味,混合着蘇魯錠殘片的青銅腥氣,在甕城甬道中瀰漫開來,仿若一層鐵鏽色的迷霧,令人目眩神迷,心神皆亂。
這位蒙古最後的蒼狼後裔,此刻心中滿是驚惶與不甘。
他曾經引以爲傲的騎射之術,在軍器局匠人指尖那如蠶絲般的鎢線面前,竟脆弱得不堪一擊。
“漠南……漠北……”
他的喉結在鑲狼牙的皮甲之下艱難地滾動着,那嗓音卻被蒸汽機車尖銳的汽笛聲無情地絞碎,消散在風中。
最終,他顫抖着捧起斷成兩截的蘇魯錠長矛,青銅矛尖之上,映照着甕城角樓上獵獵飄揚的玄武營將旗。
那旗幟之上,繪着一隻傳聞爲神獸的皮卡丘,看着並不似尋常那般威風凜凜。
可在蒙古貴族眼中,卻如同喫人的惡魔,令他們膽戰心驚。
賈環指尖輕輕叩擊着馬鞍上的金線,心中忽覺這團龍紋針腳,竟與吳貴媳婦所繡的護心鏡毫無二致。
海東青“小青”矯健的身姿掠過殘破的金帳穹頂,鋼爪之上還勾着半片燒焦的《京城戶籍文書》。
“太師可知這旗爲何不燃?”
天子馬鞭遙指軍中各色將旗,暮色之中,旗面流轉的金屬光澤若隱若現。
“軍器局往絲線裏摻了遼東運來的鎢金砂。”
蒙古太師身後,十幾個戴着纏枝紋鋼護腕的貴族突然出列跪倒。
那腕甲內側,分明鏨着通譯學堂的鷹隼徽記,仿若暗夜裏的星辰,閃耀着別樣的光芒。
最年長的老者,竟用字正腔圓的官話高聲喊道:
“上都城願設漠北都護府!”
吳貴突然發現,這些蒙古貴族的髮辮裏都纏着紫藤蘿絹花,正是軍器局牆頭垂落的那種。
他不禁想起出徵前,媳婦往行囊裏塞的護身符,繡的也是這般纏枝紋配紫藤的樣式。
“爾等可知……”
賈環忽然策馬繞着降將緩緩而行,馬蹄鐵在青石板上磕出點點火星,仿若暗夜中的流螢。
“三春茶樓跑堂的都能買瀟湘債券?”
跪在最前的蒙古小王子猛地擡頭,鑲金牙的嘴裏蹦出帶着麥芽糖香氣的官話:
“草民願獻三百匹河西駿馬換購債券!家兄已在京城置辦繅絲作坊……”
話音未落,上都城殘存的薩滿祭司突然搖響鑲翡翠的銅鈴。
鈴舌撞出《薛水水退婚記》裏那句“莫欺少女窮”的戲文腔調,驚得“小青”振翅而起,掠起一片金帳殘氈。
賈環放聲大笑,玄甲之上震落肩頭的紫藤花瓣,恰似繽紛的花雨。
“傳旨!漠北兒郎皆可入通譯學堂,工匠子嗣優先錄進軍器講武堂——”
他忽地壓低聲音,馬鞭梢輕輕掃過小王子髮辮裏的紫藤絹花。
“就像吳貴媳婦能進皇家紡織局。”
吳貴聽到陛下竟提到自家媳婦兒,心中既欣喜又有些苦澀。
媳婦能耐太大,他一個小小的伯長,怕是有些難以壓制。
如今朝廷已開了設女戶的先例,若是以後自家媳婦另開族譜,那將來有了孩子,豈不是要跟她姓……
正思忖間,一個蒙古將軍突然直起腰來,青銅護心鏡上還沾着紫藤花粉,滿心不甘國家從此消亡,朝賈環說道:
“陛下,當年您爲冠軍侯時,我們還是盟友,您親口說過漠南與大周是朋友的,您怎麼能食言呢?”
賈環勒住繮繩,戰馬前蹄在青石板上踏出個紫藤花瓣狀的裂痕。
他忽然俯身摘下將軍辮梢的絹花,對着暮光仔細端詳:
“朋友結盟就像這紫藤纏枝——”
指尖輕輕一挑,絹花裏竟抽出一截鎢金絲,“經不得河西風沙。”
跪着的小王子突然噗嗤笑出聲,鑲金牙在暮色裏閃了閃:
“那年陛下與蘇赫巴魯的交戰,早已在草原傳爲佳話,我漠南也能與大周同盟而深感榮幸。”
“正是此理!”
賈環揚手將鎢金絲拋向薩滿祭司的銅鈴,金屬相擊竟奏出段《霓裳羽衣曲》的調子,仿若仙樂飄飄。
“當年朋友聯手抗羌國,如今家人共織金帳穹——”
馬鞭突然指向吳貴,“就像他媳婦繡的護心鏡,既能擋箭矢,也能收麥芽糖的定金。”
蒙古太師怔怔望着被鎢金絲纏住的蘇魯錠殘骸,忽見賈環解下自己團龍紋披風拋來。
那金線裏摻的遼東鎢砂沉甸甸壓手,分明與軍器局護腕是同樣紋路。
“明日就請太師執此旗入京。”
賈環靴跟輕磕馬鞍,鑲着紫藤纏枝紋的馬鐙發出清越聲響,仿若天籟之音。
“禮部已備好三百架改良版織機——聽說漠北兒郎訓海東青的眼力,穿金線比中原繡娘還快三分?”
“至於普通人,大可不必同以前那般自小在馬背上討生活,我大週會平等對待每一個百姓……
以後,草原百姓大可放下刀劍,盡情的圍着篝火載歌載舞。”
跪地的將軍突然用蒙語高歌起來,調子卻是《薛水水退婚記》裏“莫欺少女窮”的戲文腔,仿若在訴說着無盡的感慨。
小青掠過時鋼爪一鬆,燒焦的戶籍文書正落在將軍掌心,露出“通譯學堂特批”的硃紅官印,仿若開啓了新的篇章。
賈環大笑擲出個鎏金酒囊,潑出的馬奶酒在半空劃出個紫藤花形狀,仿若夢幻的畫卷。
“飲過這囊,漠南漠北的兒郎都可去軍器局領新式燧發槍——
槍管刻纏枝紋的歸牧馬,鑲紫藤紋的歸繅絲工坊!”
吳貴悄悄摸了摸懷裏的護身符,突然發現纏枝紋裏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
皇家紡織局特供,持此符者購瀟湘債券享漠北駿馬折扣。
他望着遠處開始與通譯官覈對織機圖紙的蒙古貴族們,突然覺得將來孩子跟媳婦姓……
好像也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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