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但正如王夫人所言,她手裏有她二十年的賣身契,而且一念之間就能變成死契,到時連翻身都很艱難。那麼唯一一條可行的道路,便是回到末世去,與那些腐爛生物爲伴了。
可她剛剛纔從冰冷陰暗的末世逃了出來,偶爾回去看看還可以,要長久住在末世裏,那是斷斷會瘋掉的。別的不說,末世裏的食物和水,就能將她一個好好的大活人給逼瘋。
至於把賣身契偷出來,偷偷到官衙裏塗改成良籍,然後逃之夭夭?
如果她在末世裏強化過速度或者力量,又或者強化過別的什麼異能,那自然是易如反掌。但偏偏她在兩個月前拿到的植物激素晶體,只能強化細胞活性和生命力,除了對她的身體做一些微調之外,基本沒有其他的用處。
因此江菱現在,完全處於一個騎虎難下的局面。
回去,會瘋掉。
不回去,那便認命。
但江菱從來不是個認命的人,否則也不會把自己賣到榮國府,作爲在這個世界紮根的第一步。
因此她答應了王夫人的要求,但是與此同時,她也會在末世里加快速度,儘量多找出一些有用的植物激素,以便做下一步的打算。因爲王夫人剛剛提到過,現在距離下一輪大選,還有兩年的時間。
兩年的時間,如果事情足夠順利,已經能讓她做出一些改變了。
這是她反覆權衡之後,當前能做出來的最優決策。
江菱思量停當之後,便垂首立在一旁,不再說話了。
王夫人輕輕哼了一聲,帶着些輕蔑之意道:“如此甚好,也不用我等再多費脣舌。你且記着賈府的恩典,將來在宮裏協助大姑娘,替賈府上下打點,方纔不算那忘恩負義的小人。”
——可惜她不想要這所謂的恩。
江菱咬咬牙,強行彎了彎嘴角,回道:“理當如此。”
王夫人便不再管她,反過來同賈母笑道:“還要向老太太討個恩典,讓這丫頭留在我房裏伺候,好生調/教上一兩個月,日後用起來才能省心。”
賈母點頭道:“你說得在理。”
隨後賈母又看向賈政,囑咐道:“你明日便同道臺大人通通氣兒,言辭謙抑些,最好能將事情一次敲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還有你的那些幕僚,也要能瞞則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賈政又遲疑了片刻,才攏攏袖子,應道:“是。”
賈母笑着點了點頭,道:“這樣纔對。你是元春和寶玉的父親,理當爲他們多費些思量。如此便算是妥當了,還有東府裏新喪,怕是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你們也都幫襯着些罷,好歹都是同宗。”如此如此,又叮囑了賈政好些話,才讓他們又退下了。
當下王夫人便領着江菱,到王熙鳳那裏塗改了名字,順帶又將那張二十年的賣身契給撕了。江菱驚訝的同時,王夫人輕描淡寫道:“從今往後,你夜裏是道臺家裏的小姐,白天便是我屋裏的丫鬟,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拿捏,要是錯了一星半點,可仔細你的皮,記住了麼?”
江菱猜測應該是賈府需要一個過渡期,便低眉順眼道:“己記下了。”
忍一時風平浪靜,再做圖謀不遲。
隨後江菱又藉口回屋收拾東西,悄悄同府裏的丫鬟打聽了府裏的菱花鏡。據說那些開過光的鏡子,府裏同共有六七面,王夫人房裏就有一面,不過早已經被丟到角落裏積灰了。江菱想了想,刻意指了那一間“已然積灰的”、帶有那面開過光的菱花鏡的屋子,作爲道臺小姐的閨房。王夫人倒不會在這些小事兒上同她計較,指了金釧兒幫她收拾,便造冊讓她住下了。
第二日,賈政便修書一封前往江南,同那位道臺大人試探此事。
賈府對外說的是,府裏多了一位嬌客。
至於那位嬌客是誰,卻是誰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秦可卿喪命的消息便傳遍了東西兩府,一時間衆說紛紜,俱俱感嘆秦可卿紅顏薄命。偶爾有些知曉內情的,也全都噤口不言,將祕密捂得嚴嚴實實的,全都爛在了根子裏。
而秦可卿的丈夫,寧國府的賈蓉大爺自己,則每日悠悠閒閒,絲毫不似髮妻新喪的模樣。
轉眼間又過了半個月,江南傳來了消息,那位道臺大人應允了此事,也很感激賈政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隨着信件一同送到賈府裏的,還有兩位奶孃、兩位嬤嬤,據說是從小便伺候那位小姐的,對小姐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有她們在身邊,王夫人便事半功倍了。
王夫人很歡喜,江菱的日子便越發地苦了。
不過賈府裏的開光菱花鏡倒是真的好用,江菱已經在末世裏來來回回的,進出四五次了,連一次的阻礙都沒有。除了末世裏依然見不到大活人,到處都是腐爛生物和變異植物之外,再無大事。
慢慢地,賈府衆人都感覺到了有些不對。
雖然二老爺和二太太明面上都說,二太太屋裏住着一個嬌客,但卻從來沒有人見到過這位嬌客。二太太屋裏又添了兩個丫鬟,而且一反常態地面容姣好,比起府裏的姑娘們也不逞多讓。至於賈母房裏那個瘦瘦小小的丫鬟,一開始誰都沒有注意,還是後來林黛玉提了一句“許久不曾見過江菱了”,大家才偶然想起了,這丫鬟似乎是被王夫人給要過去了。
但這賈府裏水深,太太姑娘們的事情,就更加讓人諱莫如深。早先那兩個因爲議論蓉大奶奶,最後被關到柴房裏整整三日、又罰了半年月前的丫鬟,便是前車之鑑。
所以,即便大家都感覺有些不對,卻是誰都不敢亂說。
直到有一天,林黛玉到王夫人院裏給舅母問安,纔再一次看到了江菱。
江菱比起前些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首先是個子又抽高了些,乾乾瘦瘦的面頰變得潤澤白淨,五官依然是那副五官,卻變得柔和了一些,看起來辨識度更高了。原本枯黃乾燥的一頭長髮,也變得烏黑亮澤,十指指甲變得圓潤整齊,嬌嫩得如同花瓣。
這其中自然有王夫人仔細調養的功勞,但更大的功勞,則來自於那份植物激素。
林黛玉呆呆地望着江菱,片刻後才猶猶豫豫道:“江……江菱?是你麼?”
她居然有些認不出來。別的不說,乍一看去,江菱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江菱苦笑片刻,記得自己白天還是王夫人院裏的丫鬟,便點點頭,坦然道:“是我。勞煩林姑娘記掛。”想不到林黛玉居然還記得她,倒讓她有些意外,心裏暖融融的。
林黛玉輕輕噯了一聲,笑道:“你這樣有趣兒,我怎會忘了你呀。”
江菱笑笑,因着王夫人在跟前的緣故,並不敢太過放肆,給林黛玉見了禮便退到一旁,垂首立在王夫人身後。沉默不語。林黛玉陪王夫人說了一會兒話,便退下去了。王夫人砰地一聲,將茶盞撂在案几上,硬邦邦地道:“你同表姑娘很相熟?”
王夫人口中的表姑娘,自然就是林黛玉了。
江菱稍稍福了福身,態度同樣有些冷漠:“回太太的話,早先江菱在老太太屋裏伺候着,白日裏出出進進,見過江菱的人,少說也有三四十來個。表姑娘識得江菱,實在是無甚意外之處。”
她不欲將此事牽扯林黛玉,便三言兩語地,將林黛玉撇得乾乾淨淨了。
王夫人臉色有些發青:“如此說來,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們,也都同你相熟?”
江菱想了想,道:“算不上是相熟,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
但即便是點頭之交,也是能認出江菱的模樣的。
王夫人噎了片刻,感到口裏有些發苦。江菱依然沉默地站在一旁,不聲不響,不言不語,但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句句都讓她不痛快。自然而然地,王夫人感到不痛快,江菱便痛快了。
她近乎快意地看着王夫人,似乎想看看王夫人如何收場。
“你。”王夫人指着江菱道,“從今往後,你莫要再出這座院子了。好在你年紀尚幼,女大十八變也是有的。等到一兩年後,她們都忘了你的模樣,恰好便是待選進宮的時節,對,正好是三年一次的大選。”王夫人站起身來,在屋子裏來來去去地踱着步子,自語道,“不錯,等元春回府省親的時候,我要仔細同她商量商量。”
江菱莞爾一笑,心裏又有了一種近乎發泄的快意。
她依然安靜地垂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倒是王夫人嘀嘀咕咕的,自己把自己愁得不行。正沒做理會處,忽然王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喚作金釧兒的,匆匆來找了王夫人,說是寧國府裏的珍大奶奶病倒了,秦可卿的喪禮無人主持,想要讓王熙鳳過去協助掌家。
王夫人心裏正煩着,便揮揮手,讓她們自行去處理不提。
那天夜裏,江菱依循慣例,在貼身嬤嬤們的訓斥下,一板一眼地學着宮廷裏的禮儀,忽然感到有些內急,便出屋去如了個廁。回屋時她愣了一下,看見賈母和王夫人的院子中間,那一道紛繁的抄手遊廊之下,林黛玉蹲在地上,神情落寞地燒着什麼。
她遲疑片刻,還是上前輕聲喚道:“姑娘?”
林黛玉擡起頭,見到是她,便勉強笑了笑:“我無事,你自去罷。”
江菱看見林黛玉眼睛紅紅的,似乎是碰到了什麼傷心事,便柔聲問道:“姑娘怎麼了?此間風大,萬萬莫要受了涼纔是。”她無意中觸碰到了林黛玉的手,冰冰涼涼的,有些僵硬。
林黛玉搖搖頭,輕聲道:“無事。”忽然輕輕呀了一聲,目光落在了江菱的身上。
江菱身上的衣裳盤扣,花紋繁複,繡線泛金,顯然不是一個丫鬟能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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