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這裏雖然荒涼,遠遠不如京裏繁華熱鬧,但好在一個靜字。
江菱兩輩子都是在高度緊繃的狀態裏度過的,尤其是末世的最後兩年,還有初到紅樓世界裏的那兩年,精神簡直緊繃到了極致。現在忽然有了一個放鬆的地方,便索性趁着這個機會歇一歇。十餘天的時間裏,林黛玉的信又來了兩封,她的回信也同樣去了兩封。據林黛玉的信裏說,先前留給王夫人的那件禮物,王夫人似乎是收到了,而且生生氣了個仰倒,倒是讓江菱心下甚慰。
等到了六月間,太醫們終於鬆口,說江菱可以不用時時纏着紗布了。
與之對應的,是她的傷藥又換了一種,再不用像先前那樣,甫一換藥,便要忍受劇痛。
江菱在沐浴的時候,曾經仔細打量過自己的傷口。仍舊是猙獰的疤痕,但卻已經淡褪成了淺淺的粉色,與別的膚色相差不大。她猜想,應該是自己前些時候用的那些植物激素,再次起了作用。
按照太醫們的說法,等到八/九月間,江菱便能徹底好全,連半點痕跡都不會留。
這個斷言,倒是讓江菱欣慰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過這段時間,康熙皇帝那裏,實在是太過平靜了。
原本在五月間,江菱是動過某些念頭的。她想既然自己要在這裏長久地住下去,那便應該試着適應這裏的規則。如果康熙皇帝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橫豎閉着眼睛便熬過去了。但哪裏想到,自從那一日與康熙把話說開之後,她居然真的安安穩穩地住了下來,那位正值盛年的皇帝,從未碰過她一根指頭。真的從未碰過。
一開始江菱以爲,是因爲自己身上帶傷的緣故。
但隨着她的身體日漸好轉,康熙卻仍舊未表現出召她侍寢的兆頭,便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這裏屋子簡單,院落也只有那麼兩三座,康熙皇帝的一舉一動,不但落在了起居官的眼裏,連江菱也看了個七七八八。但是整整一個多月以來,除了忙得腳不沾地之外,再無多餘的舉動。
江菱一度以爲,能造成這種事實的,只有兩個原因:
第一,是康熙對她沒興趣。
第二,是朝政過分透支了他的精力。
不管是哪一個原因,其結果都讓江菱感到怪異。
嬤嬤們勸她把心放寬、把身子養好,橫豎身子纔是自己的,只要身子好了,不管外面有什麼風吹草動,均能應對自如。江菱以爲,嬤嬤們的話很有道理,便暫且將那些事情擱到腦後,繼續養傷。
直到又給林黛玉寄了一封信,時間已慢慢地走到了六月末。
江菱剛剛在太醫的醫囑、以及嬤嬤們的陪伴下,繞着大湖轉了一圈,正在屋裏歇息。
剛歇了一會兒,便看到外面那座小小的宮殿裏,走出了不少一二品的大官,還有隨從們迎上前去,將官員們給接走了。江菱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想到,今天不是休沐日。
所以那些官員們這是?……
還沒等江菱想出個所以然來,便瞧見康熙皇帝與三四位近臣一起,走出了那間小小的宮殿。那幾個近臣江菱不認識,但他們中間卻有一個高鼻深目的男子,髮色很淺,從身高、眉骨和顴骨上看,似乎是個俄國人。江菱知道康熙最近在忙沙俄那邊的事情,便收回了目光。
當天晚上,康熙破天荒地早回了一個時辰,而且從表情上看,像是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江菱等嬤嬤們換完藥之後,便坐到角落裏看書去了。這些天她與康熙達成了一些默契,康熙在屋裏批閱他的摺子,她便在角落裏安靜地看書,互不干擾。但是今天康熙彷彿格外興奮,非但是笑容比往日多了些,而且還推開了奏章的匣子,沒有同往常一樣批閱。
江菱不解,但也沒有多問。
“陪朕出去走走罷。”康熙笑道。
江菱擱下書,垂首應了聲是。這些天她已經摸出了套路,在康熙心情甚好的時候,往往會讓她陪着出去走走。但今天江菱剛剛出去了一趟,這會兒又出去,未免又是“不遵醫囑”了。
康熙剛給她披了件披風,聽見不遵醫囑云云,便笑道:“那便算了罷。”
江菱一怔,正待詢問,忽然康熙一下子將她抱了起來,而且還是正兒八經的那種公主抱。她心裏咯噔一聲,瞳孔也微微一縮,尚未來得及出聲阻攔,康熙便已經將她抱到了牀上,將剛剛繫好的披風解開,而且自己也在她身側躺了下去,枕着自己的一雙手臂,望着屋樑,眼裏滿滿的都是喜意。
江菱剛剛驟然加速的心跳,又慢慢地平息了下去。
她稍稍往裏面挪了挪,放輕了聲音道:“皇上今兒似是逢了喜事。”
康熙側頭望了她一眼,笑了:“你倒是能瞧出朕的喜怒來。”
江菱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這不是寫在臉上的麼。
但這些話,卻只能在心裏默默地說。
康熙目光在她的面上流連片刻,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又搖搖頭,笑了:“今兒倒真是逢了一件喜事。早先朕得了兩位俄語翻譯,但俱是磕磕巴巴的,翻不出什麼花樣來。今天一早沙俄那邊國書送抵,而且還附贈了一個翻譯,據說是俄國那邊的百事通。朕問了問,倒是比原先那兩個強得多了。就連慣常通曉沙俄之事的番臣,也自愧弗如。”
江菱稍稍往後靠了靠,暗想,倒確實是一件喜事。
康熙續道:“與翻譯一同前來的那位俄國使官,還特意同朕交了底。據他們說,俄國的阿列克謝皇帝亦是正當盛年,但因爲遠東與國都之間相距甚遠,便稍微失了掌控。自俄國國都以東直到大海,總共有百餘座城池林立其中,因此在璦琿犯事的那些囚.犯,呵,不是囚.犯,是駐軍,亦被沙皇當成了棄車報帥的卒子,預備交與朕處置。朕原先不知,俄國的國都在極西的地方,臨近冰川大洋……”
不對!
按照時間推算,俄皇阿列克謝一世應該已經逝世,現在在位的沙皇,是未來赫赫有名的彼得大帝。但彼得大帝初登基時,年紀甚幼,因此現在的俄國,是兩位沙皇並立,由他們的姐姐索菲亞攝政。
當年江菱選修世界史的時候,對這一段的印象極爲深刻。
上次江菱回到末世,查閱康熙二十二年到二十四年諸事的時候,也曾對照過俄國的時事,這一段的印象更是深刻。現在的俄國沙皇絕非盛年,而是兩個小孩子。而其中一位沙皇伊凡,更是完全不能理事,形同一個廢人。
“……因此朕想着,此事到這裏,多半便能告一段落了。等過些時日,朕再派使臣前往東北,與俄國勘定邊界,再派駐兩營的官兵,應當能穩住邊境。唔,朕倒忘了你是女子。”康熙說到這裏,忽然又莞爾一笑,側頭望着江菱,笑道,“你只當是朕憋得狠了,想找個人說說話罷。”
江菱捏了捏枕頭一角,輕輕地說道:“我……我曾經在書裏,看到過關於俄國的記載。”
“哦?”康熙被挑起了興致,笑問道,“書裏都說了些什麼?”
江菱慢慢地組織着措辭,力圖讓自己不那麼驚世駭俗:“書裏說沙俄的國土一片廣袤無垠,從東邊的大海直到西邊的大洋,北面也是常年封凍的大洋,唯有東邊稍稍顯得溫暖一些。國都以東的大片國土,稱爲西伯利亞。西伯利亞地廣人稀,還有大片人跡罕至的冰原,莫說是數百座城池,就連莊園也是極少。他們國家裏,多半的人,都住在西邊。”
康熙側頭望着她,有些驚訝道:“地廣人稀?人跡罕至?”
這可與俄國使官,還有那位翻譯所言的不符啊……
江菱捏了捏手心,儘量讓自己的話顯得合理一些:“那書裏還說,越是往北,就越是嚴寒;等到了俄國境內,便有大半年都是冰天雪地。似那種地方,是極難居住的。”
——所以他們在撒謊。
江菱稍稍遲疑片刻,話鋒一轉,又轉到了西伯利亞上,卻沒有往沙皇那邊拐。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過驚世駭俗。康熙皇帝倒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從前雖然有人說過北境嚴寒,但卻從來沒有這樣詳盡。他側過身子,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了一縷極淡的香氣。
極淡,極淡。
幾不可察。
康熙朝外面望了一眼,笑道:“居然是今日盛放的荷花……”忽然感到有些困頓。他今天確實是耗費了許多精力,因此便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叫人進來吹熄了燭火,側躺在江菱身邊,在她輕柔的聲音裏,慢慢地睡過去了。
“那本書倒是找不到了,但從前所看見的那些文字,確是歷歷在目……”江菱緩緩道。
康熙輕輕唔了一聲。在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了這樣一句話。他心裏有些遺憾,要是能找到那本書,指不定還能與那位使官一一對照,讓他們讓出更大的好處來。不知不覺地,他做了一個夢。
白天,正午,稀稀落落的兩三座院子,小得不像宮殿的行宮。
他看到官員們魚貫而出,自己則與三四位近臣,還有那位俄語翻譯,同時也是一位傳教士,從宮殿裏走了出來。那位俄語翻譯依然操着怪模怪樣的聲調,但說出來的話,卻與剛剛所聽到的大相徑庭:
“我們的老沙皇剛剛去世,新任沙皇是兩個小孩子。唔,你問爲什麼是兩個?因爲很遺憾,我們的彼得陛下年紀太小了,而伊凡陛下連自己都不能自理,哪裏還能操持國事呢?所以現在,是由兩位陛下的姐姐索菲亞陛下在執政。索菲亞陛下畢竟年輕,又剛剛遭遇了一場變故……”
康熙聽見自己在質問道:“那璦琿之事何解?”
那位俄語翻譯兼傳教士聳了聳肩,道:“我哪裏知道呢?或許是索菲亞陛下對遠東掌控無力,或許是那些該死的貴族們在相互傾軋,又或許是老阿列克謝耶維奇蒙了主的召喚,終於反應過來了。西伯利亞到處都是雪,尤其是北西伯利亞,根本不能住人,我們又不是傳說裏的冰霜巨人。哦,你問遠東?哈哈,遠東的出海口……溫暖的氣候……廣袤的黑土地……”
康熙猛然一驚,整個人在黑暗裏坐了起來,眼裏滿是狠戾之色。
夢醒了。
身邊的女子已經入睡,呼吸聲清清淺淺,顯然已經進入了夢鄉。一縷極淡的香氣瀰漫在身邊,彷彿是窗外飄進來的荷花香氣,很淡很淡,幾乎分辨不出來了。康熙朝旁邊的更漏望了一眼,水滴已經淅淅瀝瀝地,漫過了丑時的刻線。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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