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_129
謝允慌了手腳,手掌胡亂抹着申令禕臉上的淚水。
“我也好累,我只能做到這些……”
申令禕哭得抽氣,伸手擦着淚流滿面的眼淚,嗚咽着說道。
“是我不對。”謝允覺得五臟六腑都好像擰在了一起一樣,冷靜下來方意識到,自己過分了些。
今天,是自己太糊糊塗塗了。
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
他只知道,妻子給她的感覺越來越奇怪,好像脫胎換骨了一樣。
他心裏胡思亂想也很正常,正要在追着申令禕問清楚時。
下一刻,他忽然腦海裏浮現出來一種想法,讓他話到嘴邊又不敢說了。
先不說妻子向來對自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對家裏一向無私,兩年前,若不是他無意間發現,他竟都不知道申令禕竟用自己的妝奩補貼家裏用度。
更不必說自己母親的心機成算。可以這麼說,她一直在默默地忍受着這些,沒有讓這些俗務煩擾到自己半分。
但是,自己竟然去質疑於她,她現在更是有個半夜也要喫奶的孩子要養,已經絲毫不比自己清閒半分了。
“要是我哪裏不夠好……要是。”申令禕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場,但又很要強的去想,她再也不要讓這個男人見到自己最真實的一面了。
這是自己唯一不會輸給這個世界的東西了。
“我的寶,不要哭了,我不敢了,讓你受委屈了。”謝允輕聲說道,握着她的手,接着說道:“你打我吧。”
他沒哄過女人。任何女人。
“我想去潔面。。”
申令禕咬牙說完,住了眼淚。起身下了牀榻,去了浴房。
……
聽着耳房裏,一聲聲捧水的聲音,像是在無聲地在訴說着自己的委屈。
謝允並未往那邊看去,他四仰八叉地平躺在牀上,直直地望着牀頂吊着的枇杷葉牀帳,連申令禕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沒知道。
他似乎想了很久,直到牀榻沉了一些,看了一眼擡腳上榻的女人。
“你好些了麼?”
待申令禕睡到了裏側後,謝允如做錯了事的孩童似的,小心翼翼地翻過身。小聲問道。
申令禕似乎睏意正濃,她淡淡地說道:“我無事,你也早點睡吧。”
謝允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說什麼。爲她鋪開了被子的一角。
申令禕默默地躺了進去,一語不發。
她剛一進去,就闔上了眼睛,十分安靜地躺在裏側,側顏清美無比。
謝允動了動,輕聲地問道:“你睡了?”說着,他伸手推了推了身旁的被子。
身邊躺着的妻子,彷彿做了一個夢似的,咕噥着。又輕輕翻了個身,留給了他一個背影。
“你睡了麼?”謝允往裏面湊了湊,附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申令禕喉嚨裏含混着,道:“我困了,夫君還沒有歇嗎?”
說完,她感覺搭在她身上的手臂,好像僵硬了一下。
“好,你先睡吧。”謝允默默說道。
……
夜深人靜,假山亭中,有一女子扶欄坐。
“還沒來嗎?”一道略顯哀傷憂鬱的女聲響起,在這個暴雨如注的夜晚,顯得格外清冷。
“沒有,奴婢剛剛一路看了,並沒有那人的身影。”一旁穿着墨色披風的女聲響起。
“他竟然失約我。”張美人心情不好,從欄上坐起。
“也不是,可能是今夜雨實在是太大了,那人也是不好出門,故才失約……”張美人的貼身婢女,見本就憂鬱過度的張美人,失魂落魄。便安慰道。
“不,他若想來,必定回來。”張美人脣邊劃過一抹帶着苦澀的微笑,昔日的一雙勾人心魂的美眸中,淒冷萬般。
“美人,您不要太過傷心了,今夜的雨實在是太大,若不是這雨下得突然,他一定會來的。”婢女擔心,勸道。
“唯有遙祝曼福不盡。”
“你我身份有別,娘娘請自重。”
張美人眼角一顆淚珠劃落,從她入宮爲妃前,謝允的那句祝福,再到她入宮爲妃後,謝允的劃清界限。
這兩句話,每每都會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她心頭生疼,腦海裏又浮現出昔日的種種回憶,眼睛一酸,如決了堤般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不僅回想起,年少時在應天府書院和他初次見面的情景,那時,她喬裝打扮,進書院讀書。
滿堂男兒,只有謝允對她敬而遠之。後來她實在忍不住,便次次主動與他相談。
但是謝允始終對自己淡淡的,最後又告訴自己,說:“姑娘,請你自重。”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看穿了自己是女兒身,對自己愛答不理,也不過是礙於男女之防。
不知道是從那一刻開始,她就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樣對待謝允了。
她不明白,把一個掉落進黃豆簍子裏的紅豆撿出去,黃豆不還是黃豆嗎?怎麼自己就茫然若失起來了。
只是後來伯爵府失去聖心,後輩無人。爲了穩固家族地位,自己只能入宮爲妃。
她曾求過父親讓家族裏的其他女兒入宮,自己已經心有所屬,可父親卻看不上當時沒有功名的謝允,謝家門第甚至不高。
而且就算父親答應,想必謝家也不會和勳貴之家結姻,因爲清貴翰林出身的人和勳貴世家,不成文的規則,是不聯姻的。
時至今日,聖上身體也就這一兩個月裏了。因爲霍家謀反,皇后一族團滅。自己所生的龍子會是大明的下一任皇帝。
然朝中有清流,有宗師勳貴,幼主強臣,兒子的皇位豈能坐穩,只怕會成爲漢獻帝那樣被架空的傀儡。
爲了這至高無上的皇權,爲了家族,她已經放棄了夢想,放棄了愛情。要是隻能做傀儡天子,何嘗不算是滿盤皆輸?
謝允明明答應今夜會來議事的,卻失了約。這很不符合他的爲人行事。
“云溪,真的是因爲雨嗎?”張美人心裏隱隱偏向這種可能。
“奴婢看,一定是的,畢竟這麼大的雨,那人肯定是誤以爲,美人不會來了。”婢女笑着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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