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2_177
第一波攻擊開始,這一天,司禮監掌印太監馮振剛剛來到司禮監上班,便收到了一封呈交皇帝的奏疏,作者是高肅卿。他立即打開閱覽,卻被驚得目瞪口呆。
奏疏的大致內容是說:太監不過是下人,咱們大明的祖訓明晃晃的寫着呢,太監不得參與政務,現在有些太監的所作所爲,別說是我,任何人都看不過去了,特向皇帝陛下建議,收回司禮監的權力,並對敢於亂湊熱鬧的有關人等進行嚴懲。
馮振懵了,卻並非因爲恐懼,而是他怎麼也想不通,高肅卿爲何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對於高肅卿,他早就預料到會對付自己,馮振早有心理準備。高閣老做事雷令風行,動手是遲早的事情,但用這種方式直接上奏,卻着實讓人匪夷所思。
因爲雖說大臣的奏疏是直接呈送皇帝的,但那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隨着皇帝越來越懶,許多文書都是由太監轉呈,皇帝往往看也不看,就丟給內閣,讓內閣票擬處理意見,然後再轉給司禮監批紅蓋章,事情就算結了。
這就奇怪了,你高肅卿明明知道皇帝小,不管事,文件都是我蓋章,怎麼還會上這樣的東西?難道你指望我精神失常,打自己耳光不成
馮振把腦袋想破,也沒明白怎麼回事,但這個事總得解決,於是他扣住了奏疏,沒有轉交內閣,而是自己代替皇帝,在上面批了六個字,然後批紅蓋章,還給了高肅卿。
這六個字是:“知道了,容後再議。”
馮振決定先把事情拖着,等到以後找到機會對高肅卿剷草除根。
“?”
高肅卿收到回覆後,惡氣收不住了,芝麻大點的事,還要容後再議。
當然,高肅卿生不了小皇帝的氣,因爲他知道這幾個字出自馮振的筆下。
心裏冷笑了一聲,太監就是這樣的,擁有一點小聰明,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且讓他多蹦躂兩下,很快就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高肅卿把這封奏疏一扔,繼而伏案再寫一封呈上去。他在新的奏疏中做了特別說明:皇帝公務繁忙,就不勞煩您親自批閱了,把我的奏疏送到內閣就行,內閣有人管。
誰管?不就是高肅卿嘛。
高先生的意思很簡單,翻譯過來就是:馮公公,我知道上次你當了一回皇帝,批了我的奏疏,這次就不勞煩你了,把我的奏疏交給內閣,當然,也就是交給我,我自己來籤。
一見這傢伙又開始鬧,馮振就頭大,要私留文件可能要出麻煩,後來他又一想,反正這封奏疏只是高肅卿要分個大小王,給了他應該也沒關係吧?
馮振缺乏政治嗅覺,意識不到暗流涌動,一念之差,他把奏疏交給了內閣。
***
幾日後。
高肅卿就是高肅卿,不要比識幾個字的太監有文化太多。
這日,他來到內閣,看到了那本奏疏。
大筆一揮唰唰唰,在自己的奏疏上批了幾句話,大體意思是:
“我(皇帝)看了你的奏疏,你說的很對,對時政非常有用,就按你說的辦吧
高肅卿自己同意了自己的申請。
所以這封奏疏又送到了司禮監,也就相當於送到了死對頭馮振那裏。
看了高肅卿的批覆,馮振別無他法,他只能蓋章同意。
不就是要確認地位嗎?你還能翻天不成?向你低頭就是了。
又是一日,高肅卿收到了之前自己呈上去的奏疏,看到了回覆。高肅卿得意之餘還有幾分對太監的不屑。
高肅卿幾乎可以想象得出,馮振是如何的不以爲然。他怎麼會明白,這種攻擊是經過深思熟慮,按照預定步驟進行的。
不是說攻擊你一下就結束了的。
整個方式可以稱爲“去皮見骨”。攻擊者常常從一些小事開始,諸如一句經書的解釋,一種諧音的諷刺,一張不署名傳單的內容,一個考題的不當等等,有時也可以在奏章上提出一個冤案,參劾一個不知名小官的家庭瑣事,或者以論水利和研究馬尾巴發難引出本題。利用這些小事可以促使公衆注意,引起文官參加,假以時日,使小事積累而成大事,細微末節的局部問題轉化而成爲整個道德問題。在程序上講,發展中的步伐則須前後銜接,第一步沒有收到效果之前決不輕率採取第二步。而且出場交鋒的人物起先總是無名小卒,直到時機成熟纔有大將出馬。這種方式,大凡久在政治圈子裏的人物,都已看透,他們可以從青萍之末,預測大風暴的來臨。
而對着這佈置周詳的攻擊,太監出身的馮振自然看不明白。
沒過多久,馮振最黑暗的日子來到了。
工部的一位叫成聞的給事中上書,彈劾司禮監掌印太監馮振罪大惡極,應予懲辦,主要罪惡摘錄如下:
身爲太監,竟然曾向先帝(元慶皇帝)進送邪燥之藥(春藥),導致先帝因此而死。此外他還假傳聖旨,以實現自己掌權的野心。總之一句話,奸惡之徒,罪不可赦!
意思就是,不但馮振的官位是篡改聖旨得來的,連皇帝的死都要由他負責,這是把人往死裏整。
同日,禮部都給事中陸樹德、吏部都給事中雒遒上書,彈劾馮振竊權矯詔,應予逮捕審問。
這還是明的來的,要知道,程文、陸樹德、雒遒都是各部給事中,也所謂給事中,這個官職不上不下,算是六部各部的中層領導,既然領導都出馬了,手下人自然也不會閒着,四處串聯,拉關係鬧事,京城裏人聲鼎沸,殺氣沖天,不把馮振千刀萬剮不算完事。
馮振崩潰了。他這才知道高肅卿的厲害,但他已然束手無策,好像只能等着被高肅卿搞下臺了。
而且高肅卿手上還有那封批准免除司禮監權力的奏疏,先不說皇帝會不會向着自己,就算向着自己,高肅卿大權在握,找皇帝說理也沒戲,馮太監徹底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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