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暗度陳倉

作者:林羽樂
第365章暗度陳倉

  甄應嘉笑着請茶,賈琮虛應了幾句,不着邊際談些別來情由。

  “賢侄此來,身負皇命,若有用得着敝家效力的,但說無妨,都是爲朝廷效力,切不可生分了。”甄應嘉笑道。

  賈琮笑道:“潭府久鎮江南,人脈深廣,威望隆重,嗣後自當麻煩世伯鼎力相助。”

  “好好。”甄應嘉笑道:“但有用得着的,派人傳個話便成。世伯老了,也該爲你們年輕人鋪鋪路了。”

  “謝世伯高義。”

  甄繼適時笑道:“世兄,向你打聽件事。昨兒我同幾個世兄喫酒,聽說緹騎把四家的子弟抓了許多。

  因你現在掌着錦衣衛,我才答應替他們打聽打聽,若是皇差,就當我沒說罷。”

  甄應嘉皺眉道:“伱也太不懂事,錦衣衛的事,也是你能打聽的?沒得讓琮哥兒爲難。”

  賈琮笑着擺手,道:“世伯莫要怪責大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更不是皇差。

  不過是下面報上來,說金陵四大家這些年着實不成體統,子弟中多有惡行累累者,琮忝掌錦衣衛,如何能知情不糾、優親厚友?故派人把犯了事兒的人拿了。”

  “原來如此,國法無情,你此舉上合天意,下順民情,好好,皇上果真沒看錯你。”甄應嘉捻鬚微笑。

  甄繼道:“是這樣,可他們怎麼說是爲了行新法的事兒?”

  “哦?賢侄此來可是爲了新法之事?”甄應嘉道。

  賈琮見這父子兩一唱一和,套自己的話,心中暗笑,真把我當不懂事兒的孩子了。

  因擺手道:“哪有此事?新法是朝廷大政方針,乃是軍機樞臣、朝堂諸公、地方督撫考慮之事,與琮何干?

  琮不過是曾任遼東守備時,行過幾天新法,倒也有些成效。

  故昨兒回來,便同四大家的族親、世交們提了此事,言道咱幾家世受皇恩,平日裏苦於不得報效之門,如今有了這個辦法,豈不是報效朝廷的好機會?”

  甄應嘉點頭道:“此言有理。各位世交怎麼說?”

  賈琮笑道:“各家長輩們都和氣,說此事事關重大,還需回去商議。琮不過是提個倡議,行不行新法還不是各家自決,琮豈敢強求?”

  這正是顧濤想的破局之策其一,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讓賈琮明面上不提新法二字,暗中以其他理由脅迫諸家族、官員就範,避免因推行新法而引發強力反彈,逼迫各世家豪門吞下這隻死蒼蠅。

  甄應嘉連連點頭,道:“賢侄此言,合情合理。”心中卻大感棘手,若賈琮愣頭青一般扛着新法大旗,抓人殺人,倒還不怕,如此一來,成了錦衣衛的日常案子,那就不好辦了。

  甄繼微一沉吟道:“原來如此。世兄,愚兄有些淺見,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兄但說無妨,琮洗耳恭聽。”賈琮拱手道。

  “那我姑妄言之,你姑妄聽之。如今你身爲錦衣提督,這四家與貴家又是至交老親,既然犯了案子,合該避嫌纔對,以免爲人詬病,落些褒貶。

  何不把他們移送金陵府,如此你又恪守了國法,又避了嫌疑,又顧全了世家之誼,豈不三全其美。”甄繼道。

  甄應嘉目光灼灼,看着賈琮,緩緩開口道:“繼哥兒此言,倒也老成。”這句話實際上已委婉表達了甄家的態度。

  賈琮略一沉吟,道:“大兄爲我籌劃之情,琮深感大德,只是曾聽人說,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想來辦案子也是一理。

  只要心中有一杆秤,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國法、對得起百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倒也不用避諱什麼。

  四家在金陵盤踞多年,根深蒂固,他們的案子,金陵府未必辦得下來,還是我親自辦罷,即便有人褒貶,隨他們去罷。”

  甄繼看了甄應嘉一眼,嘆道:“世兄所言也是正理,只是畢竟是世交老親,可否小懲大誡?也不傷和氣。”

  賈琮道:“大兄說的是,琮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昨兒我已下令,把罪行輕微的放了,其餘人等,皆有命案在身,琮實在愛莫能助。”

  甄繼還想再說,卻被甄應嘉擡手打斷。

  “繼哥兒不必說了,國有國法,豈能因人而異?賢侄此舉,公正嚴明,寬嚴相濟,想來也無人不服。”這句話出口,意思便是甄家不再插手此事。

  “世伯過譽了。”賈琮拱手道。

  甄應嘉笑道:“今日請賢侄過來,並無什麼正事,只是敘敘別來之情。自上年你去後,老太太和她們姊妹老是念叨你,讓我請你來頑。

  我說你在遼東爲國戍邊,哪能說回來就回來。至你任滿回朝,又公務繁忙,更走不開了,好容易這回南下,正好公私兩便。”

  甄繼也笑着附和。

  賈琮笑着謝過,想着欠他一個人情,因說道:“上年借重世伯之力,林姑父的鹽務始能順利,琮一直以來銘感於心,今日過府,倒有幾句肺腑之言,稟告世伯。”

  甄應嘉見他神色鄭重,忙道:“賢侄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賈琮微微一頓,左右看了一眼,甄應嘉忙摒退下人。

  “世伯可知我這回爲何南下?”

  甄應嘉忙道:“願聞其詳。”

  賈琮低聲道:“前些日子,我在京中辦了個空倉貪腐案,世伯可知?”

  甄應嘉道:“從邸報上得知了。”

  “嗯,因這案子,皇上又想起了當年的空倉案,說神京的倉稟都虧空了,地方上又何能倖免?

  倉稟最殷實者,自然首推江南,故派我南下,只爲徹查兩件事,一是清查江南各級衙門虧空,二是清查各世家大族不法。”賈琮正色道。

  “此言當真?”甄繼忙道,若論虧空二字,甄家是完蛋了。

  當年四次接駕,花費了金山銀海,不知虧空了多少,有少部分是用在了太上皇身上,大部分都被甄家和各級官員私吞了。

  此外,這幾十年來,甄家貴爲江南官場大鱷,連督撫衙門都讓他三分,在鹽務、織造、海貿等發財的行當,也是胡吃海喝、大快朵頤,若要認真論起虧空來,絕對是滅頂之災。

  賈琮嘆道:“若非如此,琮何必對自家至親開刀?實是強忍心痛,替世交、本家刮骨療毒,以避大禍,可嘆這番苦心,卻無法宣之於口,反遭千夫所指。”

  小狐狸,演得倒像真的,照你這說法,四家反而應該感謝你了,不過虧空之事,倒也有些麻煩。

  甄應嘉神色不變,向天拱手,道:“吾皇聖明,此二件事,實乃地方頑疾,理應徹查清楚。賢侄身負重任,還須用心纔是。”

  賈琮道:“世伯所言極是。琮想着虧空之事,若較真起來,恐怕牽連太大,非國朝之福,且莫說江南,各省怕也差不多,只要能及時醒悟,亡羊補牢,也就罷了。”

  甄應嘉道:“賢侄此言大善,非膏粱紈袴所能知也。不知可有教我?”

  “不敢。琮以爲,若地方官員能悔過自新,及時補救,把虧空的錢糧補上,顧總督也好、琮也罷,都不會去求全責備,尋根究底,大家皆大歡喜,豈不是好。”賈琮拱手道。

  甄應嘉道:“賢侄宅心仁厚,老夫佩服。實不相瞞,當年太上皇六次南巡,敝家接駕四次,財力不濟,也虧空了些錢糧,不知賢侄可有良策?”

  賈琮笑道:“當年未行新法,地方財力微薄,太上皇出行,排場又大,靡費甚巨,豈有不虧空的,世伯倒也不必過分擔心。

  想來顧總督也不爲已甚,若世伯籌措好了錢糧,直接與顧總督商議便是。琮只管查案,不管收錢。”

  “多謝賢侄良言相告。”甄應嘉笑着拱手,心念急轉,賈琮的話裏說了兩層意思,明裏談補虧空,暗裏卻爲新法站臺,看來他這次是要和顧濤聯手了。

  “既然聖上有旨,臣下豈能不遵照辦理,老夫這就去尋顧總督聊聊。繼哥兒,你帶琮哥兒去見老太太她們。

  賢侄,恕我失陪了。”甄應嘉不願放過這個投靠新黨的機會,忙起身道。

  “又不是外人,還管這些虛禮。世伯有事,儘管去忙,琮在這裏,跟回家也沒區別。”

  賈琮笑道,自己已經泄露了天機,就看甄應嘉聽不聽了,若他能老老實實退贓,即便當不成官,保一家平安還是有希望的,也算還他一個人情。

  “好好,你能把這裏當家,世伯心裏更高興。”甄應嘉笑着點頭去了。

  “世兄,請隨我來。”甄繼帶着賈琮進去。

  ——

  內堂裏,甄家老太太正和幾個媳婦、孫子孫女們說話,知道賈琮今日過府,故話題總是在他身上打轉。

  二太太笑道:“榮國府真是出了個了不得的後輩,小小年紀便給家裏掙了一頂伯爵帽子,又被聖上看重,執掌錦衣衛,可謂少年得志,光耀門楣了。”

  衆人皆稱是。

  三太太笑道:“官大官小倒也罷了,只是這人才難得,英雄少年,姿容俊美,文能比肩李杜,武能決勝疆場,這等俊傑,若做了咱家的女婿纔好呢。”

  老太太笑道:“這話不錯,我早就看琮哥兒是個好的。”

  衆人大笑,都看着甄緣。

  甄緣登時俏臉漲紅,別過頭去,心中又羞又氣,這混賬貪花好色,處處留情,實是個花心大蘿蔔。

  這幾年賈琮的情詩不時傳來,甄緣早已看穿他是哪樣人,暗恨芳心錯付,曾發誓將其忘掉。

  奈何賈琮的詩詞太過動人,一次次在她心中留下痕跡,到如今,早已刻骨銘心了,哪裏能忘記那個大膽的色坯子。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這幾年我也命人着意打聽,榮府裏倒也還沒定人,想來史老太君把他當寶貝,定要選個好的方罷。”

  老太太笑道:“這是當然之理。如今繡丫頭已出閣、綽丫頭定了人家,繾丫頭年歲還小,我看咱家就三丫頭可堪匹配。”

  “老太太此言極是。”衆人都笑着附和。

  “三丫頭,可要嫂子替你做個媒?”楚嬋笑道。

  甄緣再也裝不下去,跺腳嗔道:“就會取笑人,我才懶怠理你。”說完撲到老太太懷裏,撒嬌道:“老太太,您看大嫂子她們,就會欺負我,您也不管管。”

  老太太摟着她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難爲情的。我看琮哥兒倒好,你若不喜歡,我便讓你太太另給你選一個,如何?”

  “老太太……您也笑話我。”甄緣心中大羞,扭着身子撒嬌,哪裏敢否認。

  衆人大笑。

  楚嬋心中暗歎,三丫頭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在這兒矯情,這等天上有地下無的如意郎君送上門來,當年我怎麼遇不到,若是遇到了,便是私奔我也跟他去。

  二太太忽然道:“上年聽說琮哥兒和林鹽院的姑娘、薛家的姑娘都有些瓜葛,還寫了幾首絕妙情詩,一首《鵲橋仙》,一首《雁丘詞》,鬧得天下皆知,恐怕史老太君早有打算了。”

  頓時堂內一靜,衆人默然。

  甄緣更是神色黯淡,和這兩首詞比,自己的《相見歡》就差了不少,可見在琮哥兒心裏,自己比不上這兩人。

  老太太是過來人,微微一笑,擺手道:“這等少年郎,人又年輕俊美,又出身豪門,又才高八斗,哪有不風流的?哪個女孩子不愛的?

  因此有些風流雅事,有幾個紅顏知己,值什麼?若沒有,反而奇怪。琮哥兒也十七八歲了,若這兩個姑娘中史老太君的意思,爲何一直未曾定他的親事?”

  衆人點頭,楚嬋笑道:“還是老太太見多識廣,想來榮國夫人是要定個家世、樣貌、品格都一等一的姑娘。

  細細想來,林姑娘自幼失恃,林家人丁不盛,根基不厚。薛家不過是區區皇商,出身低了些,哪比得上咱家三姑娘。”

  衆人都笑着稱是。

  甄緣被衆人一番分析,心裏安定了不少,只是紅着臉啐了一口,卻沒反駁。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道:“繼哥兒媳婦說的不錯,我就交給你一個差事,待會你私下裏給琮哥兒提一提,看看他的意思。”

  “是,老太太。”楚嬋笑着答應,心中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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