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內宅教授
秋風一吹,賈琮頓覺神清氣爽,頭腦清明。
行了不遠,賈琮忽一擡手,人馬皆停。
溫有方忙上前道:“大人請吩咐。”如今他算得了意,不僅升了百戶,還給賈琮當了隨侍聽用的祕書。
“着人暗中徹查神京四大行首的底細,特別是藍薇。”賈琮淡淡道。
“卑職明白。”
“另安排得力人手,暗中監控保護藍薇,若有異常,即刻報我。”
“卑職遵命。”
“還有,此事斷不許讓她們察覺。”
“是。”
賈琮微嘆了口氣,催馬繼續前行,到了這個地步,由不得他不小心謹慎。
主觀上雖確信藍薇對自己一片深情,仍忍不住派人調查監視,難道這就是上位者的疑心病和控制慾?總有人要害朕?
賈琮微微苦笑,心中有些愧疚,首次感覺到名爵這個東西,未必全是好事兒,有時候也意味着負擔和危險。
曹孟德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自己雖做不到前半句,後半句卻必須做到,否則只怕難得善終。
想到自己若完蛋了,賈家必定重回“正軌”,大觀園定難逃諸芳流散的悲劇,賈琮的心又硬了起來。
回到府裏,賈琮也來不及喫飯,先去尋龐超商議。
見龐超正在喫飯,賈琮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正餓着,在先生這裏蹭頓飯罷。”
龐超忙讓座,笑道:“進宮可順利?”
賈琮一邊喫一邊把進宮的兩件事說了,一是皇后不許自己娶寶釵。二是熙豐帝命查舊黨舊案。
龐超一言不發聽完,沉思片刻,道:“琮哥兒,皇后那裏顯然是十分看重你的意思。
特別是淮安費家之事,在皇后心中加分不少,有心拉你加入嫡系陣營,這是好事,你……”
賈琮苦笑道:“先生,我與寶姐姐早就海誓山盟,如何能背信棄義,這話我說不出口。求先生另想個辦法罷。”
龐超搖頭,幹大事怎麼糾結於兒女情長,不便再勸,因說道:“此事尚未塵埃落定,娘娘顯是等你回心轉意。
如今這當口局勢一觸即發,你萬不可再生枝節,自絕生路。”
賈琮忙道:“琮明白,都聽先生吩咐,既然娘娘拖着,我也將計就計拖着罷,不去觸黴頭便是。”
龐超點點頭,道:“第二件事,今上已經出手,舊黨難逃一劫,這一劫輕則物是人非,重則腥風血雨。
你身處漩渦中心,首當其衝,再加上江南的事兒,必定成爲舊黨報復攻訐的首要目標。”
“關我什麼事,我不過是奉命行事,他們怎麼不去報復新黨?”賈琮不甘心地道。
龐超笑道:“哪有兩軍對壘,一來就發起總攻的,自然先拿下你這個馬前卒。
既可以投石問路,又避免了與新黨和今上直接衝突,保留轉圜餘地。何樂而不爲?”
賈琮道:“先生說的是。那琮應如何做呢?”
龐超道:“如今敵暗我明,不可妄動,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罷。
如今你奉天意而行,又有新黨支持,佔據大義大勢,舊黨若對付你,便須逆勢而動,恐怕必得求助於寧壽宮。
若太上皇插手,事情就複雜了。”
賈琮緩緩點頭,也覺得棘手,道:“先生以爲舊黨會如何對付我?”
龐超沉思片刻,嘆道:“此事也不難猜想,若要對付你,定要從兩府入手。
豪門大族,子弟衆多,良莠不齊,混身都是破綻。好在你先前已清理整治了一批,只不知府裏還有沒有其他事情。”
賈琮眉頭緊鎖,賈家的混賬王八事兒絕對還有,可他也不太清楚,還得着錦衣衛徹查一番。
“先生所言一針見血,琮即刻派人徹查,若有什麼混賬事,先行了了,免得授人以柄。”賈琮道。
“切記不可大張旗鼓,定要暗中行事,若讓舊黨察覺,豈非欲蓋彌彰?
還有,即便有事,你只管推到令尊、令兄身上,你是今上得力干城,只要有個說法,今上定會保你。
切不可婦人之仁,豪門大族,只要家族昌盛,沒有什麼人不可以捨棄,這是他們的責任。”龐超叮囑道。
生怕賈琮顧念父子、兄弟之情,不忍棄卒保車,自己去頂了,那就萬事皆休。
賈琮哪有什麼捨不得的,忙道:“先生金玉良言,琮謹記在心。”如果能順勢弄死賈赦倒也算意外之喜。
“還有,若非極要緊極隱祕之事,莫要輕易出手,引火燒身。我料定舊黨早有佈置,就等請君入甕。”龐超沉聲道。
在書房與龐超密議許久,賈琮纔出來。
剛回堂上,又有丫頭來請,說老太太召見。
賈琮苦笑,老子一天到晚要應付多少人。
沒奈何,只得往榮慶堂來。
因薛家接了旨,正惶惶不安,衆人正聚在老太太處商議,不過說些不着邊際的寬慰言語,沒什麼卵用。
“琮哥兒來了。”見他進來,衆人忙起來相迎。
薛姨媽忙道:“琮哥兒,娘娘怎麼說?”
賈琮笑道:“姨媽不必擔心,娘娘說寶姐姐是個好人兒,才特擢她去如意公主身邊服侍,等閒人求還求不來,不必擔心。
且寶姐姐與如意公主熟稔,情同姐妹,更不會有事。”
“那……”薛姨媽放下心來,想起婚姻的事兒,又不好意思問。
賈琮笑道:“另外賜婚之事娘娘也說了,讓寶姐姐先在公主身邊當幾天差,任滿之時,自有厚賜。
屆時再把寶姐姐和顰兒賜給琮,不過晚幾天罷。”
衆人聽他一說,不疑有他,都放寬心笑起來,恭喜薛姨媽。
只有寶黛二人深知內情,知道此事沒這麼簡單,賈琮這話不過是穩定軍心罷了。
賈母鬆了口氣,只要娘娘不怪罪這混賬便好,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道:“你這混賬,在宮裏沒規沒矩,惹了你大姐姐生氣,隨我進來。
姨太太,你們先坐着,我教訓這混賬兩句,再來陪你們說話兒。”說完起身,鴛鴦忙扶着她。
“老太太隨意。”衆人忙起身相送。
賈琮摸了摸鼻子,朝寶釵使了個放心的眼色,跟着賈母進去。
進了上房,摒退下人,賈母面色頓時陰沉下來,斥道:“你這混賬,好不曉事。
你大姐姐來信說,娘娘有意把如意許配給你,你怎麼不從?
這等天大的餡餅,砸在你頭上,你竟生生不要。你真是要氣死我才甘心?”
賈母一邊說,一邊把柺杖頓在地上,咚咚作響,痛心疾首。
“我……”賈琮想解釋,卻被打斷。
“我知道你中意寶丫頭,可寶丫頭如何能與如意公主相提並論?這不是丟了西瓜揀芝麻,你是傻子不成?
何況娘娘通情達理,開恩把寶丫頭賜予你爲平妻,你還要如何?
以寶丫頭的出身,即便搭上梯子,也沒福分當如意公主的平妻,還不是娘娘的天恩?”
賈母越說越氣,眼前發黑,賈琮忙扶她坐下。
“老太太,您先喝杯茶再罵,切莫氣壞了身子。”
賈母喝了口茶,瞪着賈琮:“我不管你什麼想法,明日進宮,求娶如意公主。
否則我便親自大妝進宮謝罪,替你定下這門婚事,你若不從,就是忤逆不孝,就是自絕於祖宗,自絕於朝廷。你看着辦罷。”
賈琮嚇了一跳,若老太太出馬,自己將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忙賠笑道:“區區小事,怎麼勞動老太太,琮豈非不孝?
即便琮有意,只是如今卻有些關礙,還需從長計議,若貿然改口,只怕弄巧反拙。”
爲今之計,也只有先誆住老太太,免得她老人家搞包辦婚姻,生生拆散自己和寶釵這對苦命鴛鴦。
賈母果然中計,瞪了他一眼,道:“什麼疑難?”
賈琮用盡腦細胞,全速運轉,瘋狂編織謊言,緩緩道:“一則娘娘懿旨已下,不好朝令夕改,顯得天家缺我這個駙馬。
二則琮話已出口,若首鼠兩端,朝秦暮楚,恐反惹娘娘、公主鄙夷輕視,以爲我是趨炎附勢的小人。
三則今日聖上也罵了我,不該到處拈花惹草,損了公主名節,又吩咐了新的差事,如今事兒還沒辦,便想着求娶公主,時機太不適宜。”
賈琮有些佩服自己,頃刻間便想到三條道理,果然人的潛力是無窮的,撒謊也是一門學問。
賈母聞言沉思半晌,緩緩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按你的意思,怎麼辦?
我可告訴你,如意公主這個孫媳婦我是要定了,你敢生出什麼別的心思,我絕不依你。”
“是是是,琮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當謹遵老太太的意思辦事。”賈琮忙認慫。
“琮想着先把今兒聖上吩咐的差事辦得漂漂亮亮,待龍顏大悅之時,再請霍董二位中堂說和,纔好開口求娶公主,您老人家以爲呢?”
賈母緩緩點頭:“這也是道理,要多久?你可別想糊弄我。”
賈琮忙伸出三根手指:“三個月之內,琮必定辦妥,如何?”
“就依你。”賈母重重吐出三個字。
“都說我偏着寶玉,誰知道我在你這孽障身上操了多少心,還落不着好兒。寶玉什麼時候讓我這麼煩心。”
賈琮忙過去給她捏肩捶腿,乖巧地道:“誰不知老祖宗對孫子孫女兒們一視同仁。
琮深受老太太天恩,實在是粉身碎骨難以報答,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法子,略可報償。”
“什麼法子?”賈母受用地道。
“琮唯有多娶老婆,多生幾個重孫,讓他們在老太太膝下承歡,替琮盡孝罷。”
賈母大笑,啐道:“你這猴子,倒是個潑皮性子,和鳳丫頭一樣。對了,你和鳳丫頭怎麼回事?”
賈琮老臉一紅,知道瞞不住這個內宅老教授,只得臊着麪皮,低聲道:“回老太太的話,鳳嫂子有喜了。”
“啊?你……”賈母一呆,沒好氣瞟了賈琮一眼:“是你的?”
賈琮點頭。
“混賬,出門一趟便……便把嫂嫂勾搭上了,你怎麼有臉見祖宗。”賈母罵道。
賈琮陪笑道:“祖宗哪裏管這些小事兒。反正鳳嫂子也不想和璉二哥過了,便宜外人,不如便宜我。”
這番倒果爲因的話,他說得理直氣壯。
賈母也被他的無恥震驚,氣笑了,道:“下流東西,你房裏這許多好人兒,還惦記鳳丫頭,真是貪得無厭。
罷了,事已至此,家醜不可外揚。那孩子對外就說是璉兒的,過繼給你養着,我自會與他說。”
如今還是保住賈琮的名聲要緊。
賈琮笑道:“我就知道老太太最疼我,謝老太太成全。”
“你呀,若想我早點嚥氣,就多給我惹點事兒,啊。”賈母啐道。
“琮不敢、不敢。”賈琮“羞慚”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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