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智珠在握
陳皇后剛打發了元妃、賈母二人,便聽說今上駕到,忙出來迎接。
見熙豐帝神色不佳,便服侍他坐下,摒退左右,問道:“陛下可是爲賈家的案子煩心?”
熙豐帝緩緩點頭,恨恨道:“賈家這羣混賬,無法無天,罪大惡極!若非顧慮大局,朕真恨不得抄其家滅其族,方稱朕意。”
陳皇后道:“古人云,小不忍則亂大謀。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陛下相忍爲國,調和陰陽,正是古往今來罕見的聖君之行,臣妾由衷敬服。”
熙豐帝嘆了口氣,握着皇后的手,拉她坐在身邊,道:“如今朕只有在你這裏才能說上幾句話。
前兒順妃特意求見,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有小人陷害費家,求朕嚴懲賈琮。
這不是不打自招麼?費家乾的混賬事比賈家尤甚,打量朕不知道?”
陳皇后笑道:“順妃妹妹也是關心則亂,生怕皇上處置孃家,故先來求個情。
依臣妾的意思,看在大皇兒的面上,竟揭過去罷,免得天家不寧。如今是多事之秋,不宜多生枝節。”
熙豐帝“哼”了一聲:“若後宮嬪妃能有梓潼十一之賢德,朕也可高枕無憂了。若非念在順妃侍奉多年,朕定不輕饒。”
陳皇后道:“陛下仁厚,順妃妹妹自然感戴,若費家往後能改邪歸正,亦是陛下聖德。”
熙豐帝擺了擺手,顯然對費家“改邪歸正”不報什麼希望,道:“這幾日朝中力主嚴懲賈家的摺子越發多了,梓潼有何高見?”
陳皇后道:“臣妾也聽說了些,陛下統御萬方,自當公正嚴明,按律而斷。
不過賈家之事,卻非普通刑案可比,一旦處置失當,則朝局不穩,甚至連累新法,不得不慎之又慎。”
熙豐帝點頭道:“梓潼所言深得朕心,可有什麼良策麼?”
陳皇后笑着嗔道:“陛下智深如海,早有定計,卻來考較臣妾。”
熙豐帝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朕特來向梓潼討教,互相印證,也免得出了什麼差池。”
陳皇后道:“如此,臣妾便斗膽直呈鄙陋,請陛下莫要見笑。”
“但說無妨。”
“此事要害處是寧壽宮已然介入,卻不知其底細,故陛下未敢輕動。”陳皇后緩緩道,目中精芒閃動,智珠在握。
熙豐帝點點頭。
“如今反賈一黨已趁此案勾連在一起,將賈琮下獄是第一招,借太上皇之手將其打入天牢是第二招,想來還有第三招要將其置於死地。
古人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此時陛下宜靜觀其變,待其三板斧使完,其意完全暴露,再出手收拾殘局,當可一舉而鼎定乾坤。”陳皇后道。
熙豐帝微微一笑,若有深意看着皇后,道:“知我者皇后也。皇后對賈琮此子怎麼看?
是棄之以安天下,還是留其一命以示天恩,甚或仍舊委以重任?”
陳皇后心中一動,知道熙豐帝此言明是問賈琮,實則是看自己是否有籠絡黨羽爭儲之心。
因道:“臣妾以爲,此案賈家罪犯滔天,即便皇上法外開恩,也難逃重責,至於賈琮麼,此子是個人才,倒還可以重用。”
“爲何?難道國朝沒人了麼?”熙豐帝看着陳皇后道。
陳皇后笑道:“陛下,賈琮是您欽點的‘子龍’,且又屢立戰功,若讓朝堂中人借太上皇之名輕易除去,試問彼輩心中作何想?
若賈琮可除之,朝堂中人誰不可除?其後黨同伐異之事定然還會發生,如若屆時太上皇再插手,陛下又當如何?
且從此事看,五軍都督府和舊黨及部分宗親頗爲默契,必定有所勾連,而居中聯絡者,舍東廠其誰?此非吉兆也。
常言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賈琮不過是個蟻穴,看似不值一提,卻不可不堵,且這也是天賜陛下的良機。”
“什麼良機?”
“如今朝野上下,暗流涌動,有些什麼‘日月雙懸照乾坤’‘今夜月明人盡望’的風言風語。
陛下正可藉此案,昭告世人,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陳皇后沉聲道。
這番話滴水不漏,完全從熙豐帝的立場出發,不露半分破綻。
熙豐帝面沉似水,緩緩點頭:“梓潼此言大善,事關國家根本,確實不可輕忽。
朕亦有此意,只是如何爲之方纔妥帖,倒還須商榷。梓潼可有什麼高見麼?”
陳皇后笑道:“此事太上皇既已插手,何不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亦可公私兩便了。”
熙豐帝大笑:“朕得皇后,如得女諸葛也。”
陳皇后掩嘴一笑:“陛下謬讚,臣妾愧不敢當。”微一低頭間,鳳目中精芒一閃而過,顯示其智謀城府絕不在今上之下。
——
十月十八日,朝會
知道今天有大事發生,朝中各部院衆臣自覺地按下了公務,只等三法司絕殺一擊。
果然,刑部尚書邢山面色凝重,頭一個出班奏道:“啓奏聖上,日前寧榮二府案三司並東廠已經查明。
錦衣衛全程監審並無異議,案情清楚明白,證據詳實確鑿,諸案犯俱以招供,請聖上御覽。”說着呈上摺子。
熙豐帝接過戴權呈上的奏摺,緩緩翻閱,道:“三司以爲,本案應如何判斷?”
邢山並大理寺卿駱賓道:“臣以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當按律嚴辦。”
殿內衆人聞言立刻竊竊私語起來,賈家犯的案子,真要認真按律法而論,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戶部尚書晏寧看了左都御史譚成一眼,使了個眼色,還不說話,你們都察院的銀子我可是優先撥的。
譚成微微一笑,同爲中庸派大員,自然要說兩句“公道話”。
因出班奏道:“陛下,臣有異議。寧榮二府乃國公之後,理應按‘八議’之議親、議故、議能、議功、議貴等例,予以從輕處罰。”
“臣等附議。”新黨、中立派、國公一脈諸人忙出班奏道。
“陛下,臣不敢苟同,寧榮二府此等駭人聽聞的案子,若輕輕放過,何以平民憤?何以正國法?
嗣後國朝哪還有法度可言?臣請按律嚴懲。”禮部尚書陳道朗聲道。
邢山大聲道:“陛下,賈氏衆人案犯不道、內亂、謀叛。皆乃十惡不赦之重罪。
按律,賈敬不道,採生折割人者,理應凌遲處死,況其屢屢犯案,殘害多人。賈蓉內亂,奸母之姊妹,應絞,又奸父之妾,應斬。
賈赦謀叛,結交邊關領兵重將,暗中裏通外國,走私軍械禁物,理應抄家問斬。
賈琮私蓄兵勇、勾結外番、濫殺無辜……罪行累累,又自願代父受刑。
賈敬、賈琮、賈蓉三人,皆是數罪併罰,只定爲斬刑,已是法外開恩,請陛下聖裁。”
熙豐帝翻到摺子最後一頁,果然看到刑部並大理寺的擬罪:
賈敬、賈琮、賈蓉,斬決。
朱文鋒、賈雨村,斬決、抄家。
某某妖道等數人,凌遲。
傅試,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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