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投鼠忌器
如海公雖愛其人材,思慮過後亦婉言謝絕了顧大人美意,不過卻將此人舉薦給了長姐,故黎超後來成了如海公的外甥女婿。”
賈琮淡淡道:“此人如此卑劣行徑,難道我岳父不知?顧中堂不知?”
喬尹道:“黎超初入仕途時風清氣正,卻沒這些毛病。
只因近年來新黨漸漸得勢,水漲船高,他仕途又順,又出身寒微,沒見過什麼世面。
估計自覺往後官途再無阻礙,不必再謹小慎微,故失了本心,爲所欲爲起來。”
又是一個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故事,賈琮想了想,道:“即便如此,他爲何單對讀書人家的姑娘情有獨鍾?”
喬尹尷尬一笑,道:“這……並無確切情報,只是有些猜測。”
“說。”
喬尹看了賈琮一眼,乾笑道:“黎超的夫人雖說有林家的血脈,只是相貌上卻差了些兒,性子也非和順。
“你也是一心爲公,本督豈會好賴不分?”賈琮擺擺手。
賈琮目光微動,道:“喬尹,甄家案子速速了結。”
喬尹不敢接話,只陪着乾笑。
賈琮想起一事,笑容忽地斂去,淡淡道:“你怎對妙玉之事也瞭如指掌,嗯?你對我家的事很感興趣麼?”
“去罷。”
仗着舅舅如海公的名頭,在家中作威作福,頤指氣使,不許黎超納妾不說,亦不許其流連青樓。
只因妙玉師傅出自蘇州,乃卑職轄區,如今又居於大人身邊,爲大人安危計,卑職萬萬不敢掉以輕心。
賈琮嗤笑道:“原來如此。看來我這個表姐也不是個一般人。”
繼任兩江總督陳中建忙起身還禮道:“國公爺言重了,下官不請自來,唐突之處,望定國公海涵。”
他本是金陵省巡撫,舊黨大員,因見舊黨大勢已去,早早就暗中走了霍鵬的門路,在新舊兩黨中左右逢源。
“大人言重了。大人乃本衛數萬弟兄的主心骨,卑職等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大人有分毫閃失,若有冒犯之處,請大人降罪責罰。”
故細查了其出身來歷,絕無犯上之意,請大人明察。”
顧濤離任後,他便順理成章升任了兩江總督,如今舊黨覆滅,他不僅毫髮無損,反而官升一級,改頭換面,成了新黨中堅。
打發了喬尹,賈琮來到正堂上,拱手笑道:“陳大人降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賈琮與他打過招呼,目光一轉,看着其後身穿雲雁補服的官員,道:“這位是……”
黎超不堪其辱,久而久之,心性扭曲,又不敢得罪夫人,便報復在與其夫人身份相仿的讀書人家女兒身上。”
“謝大人不罪之恩,卑職萬死難報。”喬尹鬆了口氣,險些兒聰明反被聰明誤。
喬尹嚇了一跳,背心登時沁出冷汗,忙躬身道:“大人容稟,卑職絕不敢擅自打聽大人家中之事。
正說着,忽聽親兵來報,說兩江總督並金陵知府來訪。
“卑職遵命。”
賈琮點了點頭,道:“嗯,你們有心了,本督錯怪了你。”
“下官金陵知府黎超,見過定國公。”黎超忙躬身道。
賈琮見他約莫三十來歲,眼似寒星,鼻如懸膽,氣度不凡,賣相倒是不錯,因淡淡點了點頭。
陳中建笑道:“論起來,黎知府還與國公爺有親,故下官貿然攜他一同拜訪。”
“哦?竟有此事?”賈琮裝了個糊塗。
“確有此事,家岳母乃如海公嫡親長姐。”黎超忙笑道,心中暗道若能搭上賈琮的大船,日後想不飛黃騰達都難。
賈琮“吃了一驚”,拱手道:“原來是表姐夫當面,失敬失敬。”
黎超忙賠笑道:“國公言重了。超庸庸碌碌,實不敢當國公爺擡愛,只盼臨深履薄、晨兢夕厲,不給國公爺、如海公臉上抹黑,已是萬幸。”
賈琮笑道:“姐夫過謙了,琮雖遠在都中,令名早已久仰,今日見面更勝聞名。”
陳中建笑道:“定國公慧眼如炬,自不會差。
逸才入仕以來,幹練精明,在吳縣、蘇州任上極有建樹,故而顧中堂以金陵重任相托,亦是看重他對新法的過人見解。”
“制臺大人過譽了,下官着實汗顏。”黎超忙謙遜道。
賈琮看着兩人一唱一和,淡淡笑道:“顧中堂的眼光自然錯不了。不知制臺大人降臨寒舍,可有吩咐?”
陳中建忙道:“不敢不敢。下官知道國公爺此來身負重任,本不敢攪擾,今日貿然拜訪,一是陪同逸才來認認親,二來聽說金陵府出了一樁案子,逸才深恐國公誤會,故邀下官一同來稟明。”
“哦?什麼案子?”賈琮故作不知,道。
黎超忙道:“便是爲孫氏一案,喬鎮撫昨日已接管了該案。”
賈琮不動聲色,道:“原來是這事,有什麼內情麼?”
黎超面露慚愧之色,拱手嘆道:“回國公,超至金陵後厲行新法,深恐守舊之輩反彈作怪,失了沉穩之心,爲奸人矇蔽,竟聽信讒言,誤抓了好人,險些兒辦錯了案子。
若非喬鎮撫警醒,超悔之不及矣,特來負荊請罪。”
賈琮心頭冷笑,擺手道:“原來如此,聖人云‘君子可欺以其方’,逸才身負重任,急欲建功立業,難免操之過急,被小人利用也情有可原,不必過於自責。”
陳中建接口道:“國公所言極是,古人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逸才知過能改,亦不失清正之風。”
黎超眼中含淚,道:“聽說孫員外因超之過,受傷頗重,超誤責好人,實慚愧無地,痛心疾首。”
賈琮不想再看他表演,強忍着心中殺意,嘆道:“刑獄之事難免差錯,復其清白,厚加補償,也就是了。”
黎超忙道:“超正有此意,日後定好生撫慰其家,以償前過。”
陳中建也隨聲附和,在他們這些大官眼中,死個把人算個屁,關鍵不能得罪惹不起的人,賈琮恰恰便是這樣的人,因此才硬着頭皮上門解釋。
賈琮淡淡道:“此等小事,琮並未放在心上,竟有勞制臺大人親臨,亦琮考慮不周,只因另有要務,倒忘了知會二位。”
陳中建知道他奉旨查抄甄家,不理論孫氏案也是正常。
見他端起茶碗,忙帶着黎超起身道:“是下官等冒失了,國公日理萬機,下官等先行告退,改日再設宴請國公爺賞光。”
“客氣客氣,二位慢走。”
“國公留步。”
賈琮站在階上,目送二人離去,心中也有些內疚,暫時恐怕沒辦法給孫氏交代了。
今日陳中建親來,無非是告訴自己,黎超既是你表姐夫,又是新黨骨幹,你可不能亂來。
想到此節,沒來由生出一股邪火,如今自己貴爲國公,手握重兵,提督錦衣,竟連替一弱女子伸冤都有所不能!
砰!賈琮心中憤懣,突然一拳轟在身旁柱子上,木屑紛飛,拳印竟深達半寸。
不僅因爲被迫虛與委蛇,更因爲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
這也是身居高位之人的共性,往往越是大官,其權力自尊越強,越發不容任何人冒犯。
只是有的人隱忍不發,暗中悄悄報復,有的人則會看準時機,掀了桌子,定要分出生死,賈琮便是後者。
“爺保重貴體。”杜大鵬吃了一驚,忙勸道。
賈琮長吁了口氣,胸中鬱氣散了些兒,冷笑道:“無妨。鐵頭,日後黎超伏法時,記得提醒我把他的首級送給孫氏。”
“標下得令!”
賈琮負手而立,沉思片刻,道:“叫溫有方來見我。”
“是。”
不一刻,溫有方快步進來,躬身道:“卑職參見大人。”
賈琮道:“原金陵衛鎮撫沙兜福何在?”如今溫有方是他的錦衣衛祕書,跟隨他左右上傳下達。
溫有方忙道:“回稟大人,沙兜福已被大人革了職,勒令其在家閉門思過。”
“傳來見我。”
“是。”溫有方忙去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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