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西域噩耗
衆親兵忙拉着車馬,護着他和藍薇避在一旁。
“爺……”藍薇見賈琮神色嚴肅,有些擔憂地喚了聲。
賈琮道:“薇兒,我派人先送你回去。邊關出了事,聖上必會召見,我先去衙門裏問問。”
“爺放心,我自回去便是。你也莫要太過操勞,仔細身子。”藍薇叮囑道。
“放心。”賈琮點了點頭,撥馬便往指揮使衙門去。
剛到衙門,便聽雷泰過來稟道:“大人,方纔送來邊關急報,說是西域戰事有變,蠻夷兵鋒大盛,官軍節節敗退,已盡失南疆,迪化、吐魯番、庫爾勒等要害之地也盡入敵手。”說完呈上詳細情報。
賈琮聽說是西域戰況,略鬆了口氣,只要不是幾大藩王聯手造反便好,對付外敵總要輕鬆些兒。
因對着情報細細看了看地圖,道:“方纔我在街上碰見邊關八百里加急報訊,莫非就是此事?”
“正是,不過伊犁將軍府怕聖上降罪,想來呈送的摺子盡多粉飾遮掩之辭,還是本衛情報實在些。”雷泰道。
“嗯,官場常情。”賈琮又對着沙盤,將情報上的戰況細細推演了一番。
正推演間,方極、溫振、周威等南北兩司高層得信後盡數趕到求見。
“起來罷,都過來看看。”賈琮聚精會神盯着沙盤,隨意擺擺手。
衆人忙圍到桌面大的沙盤周圍,細細觀察。
看着眼前生動細膩的沙盤,賈琮腦海深處潛伏許久的初中地理知識逐漸浮現出來。
沙盤比例雖未必精確,不過西域“三山夾兩盆”的大體地勢總算沒錯,諸多城池均插了紅藍兩色小旗,紅色是官,藍色是匪。
此刻擡眼一掃,入目盡是刺眼靛藍,官軍被壓縮在東北邊角的古城、哈密一帶,幾乎快被趕回甘肅地界。
“西域失陷你們都知道了?”賈琮道。
“回大人,卑職等方纔已知道了。”
“這些年一直聽說西域戰事膠着,因此朝廷的軍費向來足額撥付,怎麼忽然間就潰敗了?”賈琮皺眉,看向溫振。
溫振是個活檔案館,忙道:“回大人,據西域千戶所的探子來報,說是近來三股勢力攪在一起,致使官軍不敵,西域淪陷。”
“三股勢力?”
“是,前兩年西域用兵是因當地百族林立,多有紛爭,各蠻夷族羣各自爲政,不服王化。
而朝廷在西域投入的兵力、錢糧有限,難以完全掌控地方,爲防矛盾激化,一直以羈縻懷柔之策爲主。
致使許多蠻夷貴族、頭人以爲朝廷軟弱,起了反意,紛紛自立爲王。此是第一股。”溫振沉聲道。
賈琮緩緩點頭:“意思好比是西域土司叛亂?”
溫振道:“大人說的是,不過與西南土司相比,西域蠻夷之禍更烈。
因西南土司在我腹心之地,我衆彼寡,其多有仰慕我天朝衣冠者,且彼自知難以與朝廷抗衡,最多在深山老林裏稱王稱霸,難成氣候。
西域夷民卻不同,其雖在我版章之內,又遠在萬里之外,其風俗、文教、人情、言語、體貌與我皆大異,反與更西之蠻夷想通,且西域漢民極少、夷民極衆,欲以少治衆,實難矣。”
賈琮道:“正因爲難,更該迎難而上,否則老祖宗打下來的基業,豈非拱手讓人?
當年朝廷既然設了九邊,爲何不再設一邊,統籌西域諸事?百年經營下來,豈會一朝糜爛至此?”
溫振道:“回大人,當年太祖開國時天下雕敝,百廢待興,朝廷竭盡所能才設立九邊,以抵禦外敵,護衛中原膏腴之地,要再於萬里之外設一鎮,實在力有不逮,只能優先保障歷代以來固有之地。
至於西域麼,自然是能取則取,不能取則羈縻籠絡。
歷太祖、太宗、太上皇、今上四世,國朝天威遠播,西域諸部素來臣服,又因國庫拮据,朝廷諸公想着西域也沒多大油水,何必浪費大量錢糧鎮守,索性聽之任之,故有此禍。”
砰!賈琮一拍桌案喝道:“狗屁不通!”
“是。”衆人嚇了一跳,忙肅手答應。
“果然是肉食者鄙,你們知道西域有多大麼?”賈琮冷冷一笑,指着沙盤畫了個圈。
方極拱手道:“從輿圖上看,大約國朝數省之地。”
賈琮盯着衆人,屈指在桌上重重敲擊,一字一頓道:“此地足足二百萬平方公里以上!”
衆人一愣,互相看了看,疑道:“大人所言平方公里是何意?卑職等不才,請大人明示。”
賈琮搖頭苦笑,擺手道:“總而言之很大就是了,其大小超過國朝六分之一。
更重要的是,或許一二百年後,此地纔會真正綻放屬於她的光彩,此刻丟了,我等都要成爲千古罪人。”
“是,大人高瞻遠矚,卑職等由衷敬服。”衆人忙躬身道。
“扯遠了,老溫你接着說。”
“是。”溫振想了想,續道:“第二股勢力是上年陝、甘等地叛亂的白衣軍餘孽,遁入西域招兵買馬,與當地豪族貴胄勾結,霸佔地方。
當時大人在江南平亂,白衣軍並未突破陝甘便被官軍擊潰,故其影響並不大,不意竄入西域後竟愈演愈烈。”
賈琮恍惚想起是有這麼回事,不過當時自己從江南迴京後便與舊黨爭鬥起來,還險些被砍了腦袋,也沒顧得上關注一股地方流寇,或者說整個朝堂都沒人關注這股殘匪。
“接着說。”
“是。第三股勢力尤其難纏,乃西域諸國縱橫多年的大盜阿布賴,自封親王,因其殘忍好殺,日日以凌虐折磨生人爲樂,觀者無不膽寒,人稱‘嗜血阿布賴’。
其惡貫滿盈,在哈薩克、西瓦、布哈拉、浩罕等汗國被圍追堵截,終於抵敵不住,索性攜部衆竄入國朝境內,在西域蹂躪一方,百姓日夜哀嚎。”溫振道。
賈琮嘴角露出一絲獰笑,道:“好好。老周,等抓到此人,把本衛刑罰依次用在他身上,別讓他死了,我要讓他好好地活着,長命百歲的活着,每日都活在酷刑之中。”
“卑職遵命。”周威忙躬身道。
賈琮想了想,道:“西域至關重要,非止地大物博,更是古來絲綢之路必經之處,此處若失,國朝等若被人堵住家門,朝廷必會奪回,本衛也該早作準備。”
“卑職聽候大人吩咐!”衆人慨然躬身道。
“從今日起,錦衣衛西域千戶所升格爲西域衛,非干將能吏不足以統御。
周威,你素有功勳,經驗豐富,老道沉穩,便去做第一任鎮撫罷,要多少錢糧、人馬,本督照準!
只有一點,給我摸透敵情、民情、軍情、夷情,讓朝廷可以牢牢掌控此地!若有閃失,提頭來見!”賈琮喝道。
周威心中一凜,來不及高興,忙拜下道:“卑職領命!大人放心,卑職誓與西域共存亡!”
賈琮點點頭,道:“西域廣大,你一個人未必照料的過來,我再派個人去幫你。
火速傳令江南,着金陵監察千戶沙兜福即刻率精幹校尉趕赴西域,任西域監察千戶,協助西域衛公務,監察地方。範鳴,足額供給錢糧。”
“是。”
“老周附耳過來。我再派些女真好漢給你,即刻在沿途建立飛鷹傳訊的驛站,若有軍情戰報火速報於我知。”賈琮微一沉吟,輕聲道。
飛鷹傳訊是他的祕密武器,現階段還處於高度保密階段。
周威忙道:“大人放心,卑職定不辱使命。”
賈琮正要說話,忽聽門外校尉稟報:“稟大人,宮中天使降臨,傳陛下旨意,請大人即刻入宮覲見。”
“知道了。”賈琮擺擺手,道:“你們各自去罷。”說完起身入宮。
“恭送大人。”衆人送他出門,方纔紛紛與周威道賀。
周威拱手苦笑道:“諸位兄弟莫要打趣,西域苦寒之地,大人鈞旨重於泰山,形勢又危如累卵,弟此去已打定主意埋骨黃沙,往後還望諸位仁兄多多照拂。”
“一定一定。”
衆人寒暄兩句,各自離去。
溫振落在後面,拉着周威低聲道:“老弟此去萬不可大意,大人雖命你爲鎮撫,卻又派了虎頭鯊去。
他可是當過鎮撫的狠人,顯然存了比較選拔之意,你若辦事不力,便取而代之。到時候,兩頭沒撈着好處,那可就虧大了。”
周威沉聲道:“老哥提點的事,弟自有分寸,虎頭鯊去了也好,讓他看看咱南司人馬的手段。”
溫振笑道:“老弟才幹優長,辦事老辣,否則大人也不會委以重任,愚兄自然明白,往後若西域克服,你任衛鎮撫,那可是潑天之權勢,萬望珍重。”
“老哥放心,小弟不會丟了咱南司的臉面,更不敢辱沒大人提攜之恩。”周威知道他有告誡之意,忙拱手道。
養心殿正殿,熙豐帝高坐御案之後,下面已分班站滿了人。
左列是六大樞臣,各部尚書、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
右列是勳貴武將,賈琮因少保的頭銜,竟站了首位,與段準並排而立,後面是大都督李猛、四大王爺、右都督王寧並京中重要武將。
旁邊還有一列是諸皇子,按年齒大小排列。如今他們都在各府部院觀政,也有資格與聞這等重大軍機。
當然,只能聽聽,沒什麼發言的資格。
一來是資歷淺薄,在朝中並無職務。
二來是避嫌,防止文武誤會,以爲是熙豐帝的意思借兒子的嘴說出來。
熙豐帝面沉似水,前兒削平遼藩的喜悅不翼而飛,淡淡看着階下,道:“今日西域八百里加急軍情傳來,說匪軍勢大,官軍屢敗屢戰,終不能敵,已退守古城、哈密一線修整,尋機出擊。諸位臣工有何良策?”
說完命太監讀了一遍西域送來的摺子。
兵部左侍郎丁先道:“臣以爲伊犁將軍、迪化將軍數年來空耗巨量錢糧,卻兵甲不備、城池不堅,又輕敵冒進,致使大敗,應先押解回京嚴懲,再派良將取之。”
馮遠義憤填膺地道:“臣附議,先把這兩個喪師失地的敗軍之將砍了,再圖收服。
他孃的,花了國庫上千萬兩銀子,西域說沒就沒了?着實該殺!請打入詔獄。”
見殿內御史瞪了他一眼,忙躬身道:“臣痛心疾首,君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熙豐帝“嗯”了一聲,擺手命他退下,又看向衆人。
賈琮見馮遠火冒三丈的樣子,知他心疼國土兵卒是假,心疼銀子是真,這一次仗打起來,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
因拱手道:“臣以爲敗軍之將自應嚴懲,不過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他們又深悉西域情勢,可撤其職,暫留原任,戴罪立功爲是。”
熙豐帝點點頭道:“可。眼前如何處置?”
賈琮斷然道:“臣以爲應速派大將,整軍擊賊,收復西域,再仿九邊制,設總兵府統轄該地,彈壓地方,防止復亂。”
王子騰、牛繼宗、柳芳等人見他表態,忙出班奏道:“賈少保所言極是,臣等附議。”反正只要打仗,對軍方來說就是好消息。
王寧等寒門出身的將官更是一腔熱血,紛紛開口道:“臣附議!請即遣大將蕩平西域,揚我國威!”
李猛見狀,不甘落後,忙拱手道:“臣請出兵,掃蕩賊寇,克復西域。”
衆文官也紛紛開口,要求出兵,收復失地。
賈琮鬆了口氣,他來前還怕文官怯敵畏戰,軟弱求和,若從中作梗,事情就麻煩了。
將軍再勇,士卒再猛,沒有糧草軍械,都是空談。
看來這時代的文官還是頗有骨氣的。
熙豐帝看向幾位大學士並四大王爺,道:“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北靜王朗聲道:“臣以爲諸位大人所言極是,西域乃天朝故土,竟爲賊寇所據,理應討伐!”
“臣等附議。”南安王、西寧王等人道。
衆軍機大學士也點頭附議,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沒什麼討論的餘地,誰敢反對,恐怕明天便會成爲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漢奸賣國賊了。
只有一個弱弱的聲音從一衆慷慨激昂的主戰聲中響起,顯得有些刺耳。
“皇上,西域這麼大塊地盤,又盛產良駒、美人兒、瓜果、葡萄酒,是該收回來,不過若要潑天的銀子,臣可拿不出來。
以臣愚見,最好能花小錢辦大事。”馮遠鬼頭鬼腦看了衆人一眼,一副守財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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